方霁听得很清楚,霎时间,全身血液仿佛凝滞,整个人愣住了,任由思绪在现实与幻想之间穿梭。
-
一位身穿经典黑白制服的外籍人士步入甄均所在的台球室,礼貌地深鞠一躬,随后以标准英伦口音说道:"I'm sorry,sir,but we're preparing to close up here."
甄均见有人进来,挺直身躯,手中球杆轻晃,微微点头:“砍鱼丝必克拆泥死?”
外籍男子微愕,目光转向甄均身旁的青年求助。
甄均也跟着看过去,突然明白什么,道:“于黎,他在说什么?你能听懂吗?”
青年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红晕,闻言紧张道:“他说我们准备打烊了。”
“这么早?不是还没到规定时间吗?”甄均不解。
经过一番流利对谈,外籍男子离去后,青年这才向甄均解释道:“我们老板娘刚在医院结束分娩,身体很虚弱,老板非常担忧,打算提前关店去陪着爱人,顺便给所有员工放半天假,并承诺退还顾客相应消费。”
甄均听罢,毫不迟疑道:“好事一桩,我的钱就不用退了,算作我对新生儿的祝福。”
他看向青年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意外:“想不到啊,你居然还会英文。那老外说得飞快,我一听就脑子发疼。”
他英语是真的不行,满分一百五只能考二三十那种,还全是蒙的选择题,这也是他一直留在国内的原因,一听外语就生理性头疼。
青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就英语还可以。”
甄均不太相信:“你还在读书吧?”
青年点头:“嗯,开学准备大一。”
甄均大概猜到了。肯定是酗酒的父亲、隐忍的母亲、上学的妹妹与自力更生的他,所以就选择出来打工赚学费了。
“手机带了吗?”甄均摸出自己的手机道。
青年面露疑惑,但还是拿出手机,“带了的。”
“收款码打开。”
青年起初没多想,哦了一声照做。
滴,甄均扫上二维码,给对方直接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青年看清手机界面上的转账消息,眼眸圆睁,震惊的声音中夹杂着恐慌:“哥……你这是?”
“给你的小费。”甄均言简意赅道。
青年连忙拒绝道:“不行,这太多了,我还是退给你吧。”这金额要是去报警,都够立案的了。
甄均看出他的顾虑:“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这钱你拿着,等开学了就专心读书,别像我一样烂泥扶不上墙,读了多少天书就混了多久日子。要是成绩优秀,还可以争取一下奖学金,可比你现在这样出来打工划算多了。”
这家台球室是社会权贵们常来消遣的地方,来这的客人大都出手阔绰,只要你积极表现,一天下来赚个几百小费不是问题。但缺点也很明显,他们需要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哪怕触及个人边界。
青年也是为了能够尽快赚够学费才来的这种地方,之前一直尽量避免和客人产生肢体接触。
虽然他是直男,但知道有一个群体叫做同性恋,而甄均方才的行为,无疑是带有明显性暗示的。
青年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咬牙,道:“哥,如果你真需要的话,我其实也可以尝试……”
他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只是这话说出来多少还是带着点勉强的意味。
甄均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想要跟我睡?”
青年一愣,没想到他会直言。
甄均走上前,伸手将青年一把拉进了怀里,搂着他的腰,故意贴着他的耳根道:“考虑清楚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在颤抖,从生理到心理都在叙说着抗拒。
青年吓得连都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
他真的要为了钱走上这条路吗?
一旦建立起关系,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轻易斩断的了。
甄均轻笑一声,将人放开,道:“算了你走吧,就当我是做一回活雷锋。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我再来的时候给我准备些水果上来就成。”
于黎才刚成年,明显不是纯gay,他甄均就是再混账,也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强人所难的程度,一方面没意思,另一方面这是性侵,犯法的。
何况对方一个好不容易熬过高考,即将进入大学开启自己全新的人生,他要真把人这样那样,祸害了对方一辈子,他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甄均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前脚刚踏出店门,后脚就接到了周女士的来电。
“喂,妈,又怎么了?”街道上的冷风穿透薄衫,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周女士的语气中带着三分不解,三分愠怒,还有四分恨铁不成钢,质问道:“你把人家拉黑了?”
甄均一听就知道是裴青川那个狗逼跟他妈告状了,暗骂了几声后,道:“什么拉黑?我不知道啊,可能是不小心手滑点错了吧。”
“臭小子,少给我装傻充愣,我看你那车是真不想要了!”
甄均叹了口气,心累道:“妈,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什么经营管理,我喜欢赛车、攀登、旅游还有露营。”
无论多么萧瑟的秋意好似都与晋城这座繁华的都市无关,车灯连成一条发着光的河流,流淌在城市的脉络中。甄均走在路上,看见一家超市,没有过多犹豫便走了进去。
周女士正要开始心疼儿子,愧疚自己是不是真给他施加了太多压力,就紧接着听到甄均道:“再说了,一辈子那么长,又不只有工作和钱,还有偷鸡摸狗和及时行乐。”
周女士差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你现在就给我把青川加回来,然后约个时间,跟人家线下见一面!”
“妈——这又不是相亲。”甄均从入口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盒激情旋风龙的Condom递给收银员,道:“再说了,大表哥他那么忙,指不定压根就不想见我呢。”
第9章
直至第二天早上醒来,方霁都还陷在匪夷所思织成的云雾当中。
贺知行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还是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
试想,他会在打手枪时叫着最讨厌的人的名字吗?
方霁想了想,非但不会,要是杀人不犯法,手上是把真枪,他还会一枪崩了贺知行。
难道贺知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间接恶心他?
在亲身经历过穿成另一个男人的内裤后,说贺知行这是在进行某种玄乎的巫术,方霁都丝毫不感到意外。
万千思绪在临近的工作时间点上被打断,方霁从楼下包子店买了一份豆浆加两个肉包,草草吃完,刚停好车踏入公司大门,前台便叫住了他。
“方总,有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先生找您,现在正在休息室等候。”
“朋友?”方霁停下脚步,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结识的人不少,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但大都只是浮于表面,因为利益而暂时或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真正称得上一声朋友的,其实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难不成是甄均?
上次通话结束后,他们微信上也始终保持着联系。甄均好像是和他发过消息,说最近要来公司找他一趟来着。
方霁微微点头,改道朝休息室走去,推开门,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贺知行的身影,那份震惊与复杂情绪交织,一时之间难以言喻。
“怎么又是你!?”
对方在同一时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他的反应琢磨不透,道:“方总不想见到我?”
方霁承认,他确实很看不惯贺知行,两人之间的摩擦与对立似乎也是天定的剧本,无可避免。
然而他对人对事的态度始终秉持着一份理性与清醒——在职场竞技场上屡遭压制固然令他咬牙切齿,但即便情感上存在芥蒂,佩服贺知行的能力也是真的。
否则他早就报警了。
生活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还有荆棘与贺知行。何况要真变得顺水顺风,又太过单调乏味。
但现在,方霁还真说不上对他是什么态度。他觉得他们这段时间里见面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甚至有时候……不堪回首。
“也不是。”方霁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转而道:“什么事儿,你就直说了,我一会还要上班。”
贺知行走上来,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纸袋,递给方霁:“你喝醉那晚落在我家的衣服。”
方霁闻言一怔。他在酒吧喝醉那晚,是贺知行将他捡回去的,又给他脱了脏衣服,因为次日没有其他衣服可以穿,贺知行就将自己的借给了他。
要不是现在贺知行提起,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套衣服落在贺知行的家里。
见方霁没接,贺知行又紧跟着补充道:“已经洗干净熨好了。”
方霁知道他是误会了,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接过纸袋后道:“你上次借我那套衣服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贺知行不答反问:“你扔了?”
“怎么可能!”方霁摸了摸鼻子,不再看着贺知行:“我虽然是挺爱钱的,但还没有那么败家。主要是那套衣服我已经穿过一次了,再拿回去给你也不太好,你估计也不会穿。”
与其放在贺知行家里吃灰,某天大扫除的时候跟垃圾一块扔掉,还不如他直接买下来物尽其用。
也不知道贺知行是从哪里买来的,布料穿起来意外的舒服。
贺知行却说:“我不介意。”
方霁眉心一拧,觉得今天的贺知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确切算起,从昨晚开始他就很不对劲。之前几次,方霁就没听到他喊过谁的名字。
这人就跟GPS似的,注意力只定位在手上,除了必要的呼吸,更是没张过嘴发出其他声音。
“你不介意没用,我这人精神洁癖,不能接受别人使用我的东西,哪怕是用过的。”方霁坚持转账。
贺知行也没再推脱,爽快报价:“796。”
“七百九十六?”方霁面露错愕。
这个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些小贵,但对于像贺知行这种大总裁,可谓九牛一毛。
这家伙平日里穿的衣服,光是方霁认得出的,最低也得五六千一件。
这个价格也很奇怪,按理来说商城买东西不是特别喜欢数字“9”吗?像什么“399”、“699”、“999”一类的,讨个好彩头,这796又是个什么鬼?
“嗯。”贺知行并不觉得这个价格有什么不对,神色淡定地解释道:“打折的。”
呵呵,这怕不是将店长给打折了。
尽管心存疑惑,方霁还是将钱转了过去。昨晚的事情浮上脑海,没忍住提醒了一句:“那什么,你以后晚上……”
贺知行凝神等着他的下文。
“穿任何衣服前,麻烦多确认一下正反。”
“……”贺知行脸色一变,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间漏听了一段对话。
方霁也觉得自己这个话题跳跃得太突兀了,但为了他今后的安全与健康着想,他觉得这个提醒还是万分有必要的。
“他妈的,压得我一晚上没睡好,生怕你半夜……”方霁略显烦躁道,但话到一半又生生嘴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