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林渊已瞬息来到小伍面前,五指狠狠攥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小伍目光转到林渊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随着“咔吧”一声响,林渊手上用劲,已捏断了他的颈骨。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从明柳出声到小伍脖子被捏断,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林清眨了眨眼,尚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就……完事了?这么快?
颈骨折断后,小伍头颅不受力地向旁一歪,眼睛朝向了谢无欢的方向。
那边,摄魂铃被火龙吞没后,谢无欢脸上红痕消褪,浑身登时一松,向后踉跄了一步,被赶至身边的晏离接在了怀中。
“师兄,师兄!”
明柳也翻身下楼,扑到谢无欢身边:“无欢哥哥,你怎么样了?”
谢无欢虚弱地张开眼睫,看到的就是小伍委顿在地、面朝自己双目圆睁的景象。他心下似有不忍,垂下了目光。
那条火龙仍在众人头顶盘旋,幽幽赤火映在小伍眼中,竟好似他眸光在微微闪动。
这时,火龙忽然化作数道流火呼啸着坠地,砸向小伍的尸体,落地的瞬间火焰高涨,将小伍的尸体整个围困其中。
明柳被吓了一跳,看向林渊:“怎么了?”
林渊眉头紧锁:“他还没死。”
明柳:“什、什么?!”
烈火向中心收拢,最终在小伍尸体的上方聚成了一个人形的虚影。那虚影惊慌地在烈烈焚烧的火光中四处挣扎,企图挣脱出去,但烈火好似囚牢,紧紧地锁住了那道人影,使它挣脱不得。
明柳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林渊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其拉至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
渐渐地,虚影的挣扎转为痛苦的哀嚎,明明是没有声音的,但林清耳边却仿佛听到了凄厉的尖啸。虚影越缩越小,最后孤注一掷般裹着一身怒张的火焰冲向林渊,那狰狞的表情仿佛带着无边恨意。
但还未接近时,火焰便倏地燃尽,而虚影也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弭于无形之中,连丝灰烬都没留下。
林渊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林清咕咚咽了口口水,心道:好、好补刀,不愧是你,林渊!不过,这人烧得魂都不剩了,应该不至于还能搞事吧?
或许,之后云城出现的尸傀与小伍无关?
谢无欢闭了闭眼,口中吐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晏离犹自忿忿:“师兄,这人竟敢伤你,死不足惜,你不用为他难过。”但一看到谢无欢苍白的脸色,他便不敢大声了,声音越来越小,变成自言自语的嘀咕,“就因为你老这么心软,师父才让你出来历练的,这么久了你倒是改一改啊……”
正说着,就见谢无欢忽然弯腰,自小伍烧毁的衣物中捡起了什么东西。
林清不由“咦”了一声,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晏离给他的那个小木偶。只是木偶现在显然还未注入灵识,看起来呆呆板板,毫无生气。
谢无欢垂眸注视着那木偶,分辨不出脸上表情。
晏离一把将其抢了过来:“师兄,我来处理这个东西。”
谢无欢点了点头:“好。”
……
“有仙人降临本城,找到了城中失踪者的下落、解决了隐在常人中的杀人恶魔、解救了琼玉楼整楼的姑娘”,这条消息传遍了城镇的每个角落。哪怕绝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些“仙人”长什么样,但仍不妨碍他们把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与有荣焉。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琼玉楼更是成了热点中的热点,每日访客络绎不绝,前来瞻仰仙人遗迹。李妈妈头脑灵活,当即请了说书先生来编……来讲这个故事,这下更是吸引了众多顾客。
“话说那日琼玉楼中邪气冲天,黑雾缭绕,四位仙人在天上见此情景,当即乘鹤而来,收伏邪祟……”
底下众人听得入迷:“哇!”
“……诸位请看,那里就是仙人与邪祟斗法留下的痕迹!”说书先生伸手指向堂中一根被火熏得表皮焦黑的柱子。
底下众人惊叹:“嚯!!”
二楼包厢,明柳跟着楼下众人一起惊叹鼓掌:“好!!”
晏离无语:“这都演来哄下边那些人的,怎么你也跟着起哄鼓掌?”
明柳怒道:“演的怎么了?讲得很精彩啊,我就喜欢听!”
她素来喜欢这种闯荡冒险的故事,虽然说书先生讲得是她亲身经历的事,但内容跟她的经历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所以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谢无欢需要休养,林渊不喜热闹,她只能拉着晏离一起来听。
晏离“嘁”了一声:“这算什么精彩?我和师兄在幽州城遇到的事才叫精彩呢。”
明柳立即两眼放光,竖起了耳朵:“是吗是吗?有多精彩?快给我讲讲。”
于是,这两日,明柳总是缠着晏离给她讲故事。
这天,两人又并肩坐在屋顶上,叽叽咕咕地从黄昏讲到了月上梢头,直到晏离被谢无欢有事叫走了,两人才散。明柳蹦蹦跳跳地往自己房间走,发现有个人影坐在廊下,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背影看起来有种难言的寂寥。
是林渊。
明柳停下来与他说话:“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林渊转过头来,瞧了她一会儿,又敛下眸光。
如果谢无欢在这里,肯定能看出林渊“情绪不佳”,但明柳显然没有这等本事,她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林渊的回答,也没往心里去,道了声“嗯…那我走啦”便要离开。
身后传来林渊淡淡的声音:
“过来。”
明柳不明所以地走回林渊身边,问:“怎么了?”
但林渊又不说话了。
良久,他才开口:“你和晏离,你们说了什么?”
明柳:“他给我讲故事来着。”
林渊:“什么故事?”
明柳神色一亮,似乎是没想到林渊竟也喜欢听故事。于是往林渊身边一坐,热情地讲起了晏离告诉她的事:
“晏离说,他去过西边的深海,那里有一种鱼,长得像座小岛那么大……”
她仿佛深得说书先生真传,边讲边比划,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林渊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眼神柔软得像春日初融的雪水,清澈中带着暖意。
明柳:“我讲完啦。”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林渊,似乎是在期待他的反应。
林渊斟酌着开口:“你喜欢这些?”
明柳点头:“很喜欢。”
林渊:“你还喜欢什么?”
明柳想了想,一一列举:“糖葫芦、叫花鸡、炒栗子、我的碎梦剑……”
林渊打断她:“人呢?”
听到这里,林清差点笑出声,闹半天原来是林渊吃晏离的醋了,拐弯抹角地想要问明柳的心意。
明柳:“啊?你问我喜欢什么人吗?”她又一一列举,从师父、大师兄一直说到八师兄,谢无欢、晏离甚至琼玉楼的红袖姐姐李妈妈,都没说到林渊。
林清都替她着急了,你追在林渊身后那么久,现在多好的告白机会,快把握住啊!
“那,我呢?”
林渊注视着明柳,漆黑深邃的双目中潋滟着温柔的月光,他的声音很轻,但脊背却是与声音和眼神全然不符的紧绷。
手拿剧本的林清默默吐槽:这位庄主,请你不要紧张,明柳是你官配的夫人,她肯定钟情于你啊。
明柳热情地扑到林渊身上,抱着他一只胳膊晃啊晃地撒娇:“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林渊了……”
林渊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他脸上露出点难得的笑意,伸手想要去抚明柳的头发,就听明柳继续道:“……从小就喜欢。”
林清:看吧看吧,她“最”喜欢你,而且从小就喜欢——等等,“从小”?明柳小时候就认识林渊吗?
林渊的那只手顿在半空,表情是和林清如出一辙的困惑:“从小?”
明柳道:“嗯,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我父母尚在,他们带我去外祖母家省亲,不料半路下起了雪,山道路滑,马车侧翻摔下了山,我父母都……而我被娘亲护在怀中才侥幸生还。可是,山谷中满是大雪,娘亲的身体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冷,更糟的是,血腥味引来了狼群……”
林渊的表情先是茫然,然而随着明柳诉说,神色越来越僵硬。
明柳:“……就在我又冷又怕的时候,你出现了,赶走狼群,带着我离开山谷,来到一处村庄,把我放在村口一棵柳树下……”
林清听得人都傻了,原来是林渊把明柳放在柳树下的??
不过,那时候明柳还是个婴儿吧?这她都记得?记得林渊的脸,并且一直记到了现在?
林渊面色也颇为古怪:“你是说,当日那个将你捡走的老人,是你师父?他……”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
明柳接道:“他穿的粗布麻衣,背着一个酒葫芦,头发胡子乱糟糟的,看起来就像是村里一个普通的老人家,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林清忽然想起来,他在灵虚盛会上见过青山剑派的男剑修们,的确是个个衣着朴素,不太修边幅。
至于女剑修,他见过的明柳和尹如绵两个人倒是极为精致。只是不知道只她们两个如此,还是女剑修普遍比男剑修更注意形象。
明柳说完往事,神色轻松:“雪地里,我期盼有个人能救我,你就出现了;之后我一直盼望着能再见到你,结果第一次下山就遇到了。天道真的很眷顾我。”
林清觉得这点有待商榷。他很难赞同“幼时父母双亡、长大后家破人亡”算是天道眷顾。
不过林渊和明柳倒是挺有缘分的。他这样想着,一抬眼看到林渊僵硬的脸色,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明柳对林渊就不是一见钟情,也很难说的上是日久生情。
她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见到幼时救过自己一命的人。
这……好像有点尴尬。
……
自那日以后,林渊又变回了原本冷冰冰的样子。
迟钝如明柳也感觉到了这股低气压,也隐约察觉到是和自己有关。她每日想尽法子去逗林渊开心,但林渊始终有意无意地避着她,让她浑身的解数都落了空;直白地去问,结果也只得到“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弄错了”这样的回答。
向来在哄人开心方面很有一手的明柳一时也无计可施。
谢无欢此前受了伤,一直在客栈中休养。手臂上的伤倒是早好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强行挣脱摄魂铃的控制,伤了神魂,精神一直不大好。
这日精神终于好了些,又听说隔壁镇子上有庙会,便提议带明柳前去逛逛。
明柳和晏离自然欣然同意,林渊本不欲同去,被明柳强行拉去了。
春日风暖,庙会上商贩云集,游人如织。明柳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驻足,假装很感兴趣地挑挑选选,然后偷偷向后瞥去。
林渊隔了一段距离落在后面,即使是身处热闹的庙会中,依旧神色漠然。满街繁华如同光影,穿过之后不留半分在他身上。
看起来挺落寞的。
明柳轻咬下唇,觉得颇为棘手:“庙会明明这么好玩,怎么他还是这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