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买一个吧,很便宜的。”摊主笑着对明柳道。
明柳低头一看手中的狐狸面具,眸光一转,计上心来。
付过钱之后,明柳将面具戴在脸上,借着熙攘人群的掩映悄悄绕到林渊身后,准备吓他一吓。
林渊正蹙着眉,目光在前方逡巡着什么,冷不丁身旁跳出一只笑眯眯的狐狸脸。
狐狸踮着脚,凑近了去吓人:“锵锵~”
林渊一怔,转头,“你……”
两人的脸一下距离极近,林渊的鼻尖几乎要从明柳的狐狸面具上擦过。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呜哇!!”
想要吓人的明柳反倒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后退,然后便不知绊到了谁的脚,直直向后跌去。
林渊一惊,忙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
明柳已被另一只手给扶住了,那人脚尖一转,带着她避开另一个反应不及差点撞上来的行人,来到人比较少的路边。
待到站稳之后,那人曲指去弹明柳的额头,指盖敲在薄薄的木质面具上,发出轻声脆响:
“这么不小心。”
言语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和亲昵。
林清心道:这人谁啊。看衣着打扮,似乎是个贵公子,难道是什么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可真够有胆的。
而一旁的林渊面上早已笼上一层寒霜。他一把挥开那人的手,将明柳扯至自己身后,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盯视着对面那人,满是敌意。
然而没想到,明柳竟从林渊身后跑了出来,一下扑进那人怀中。她掀开面具,一脸欣喜地道:“三师兄,你怎么来啦?”
林渊闻言愣住了。
林清也有些愣,这个衣饰看起来十分精致华贵的人,竟是青山剑派的男剑修??
被明柳称为“三师兄”的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渊一眼,调侃道:“再不来,我们小柳儿恐怕就要被人给拐走啦。”
明柳不解其意。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大师兄呢?大师兄还不知道我偷偷下山的事吧?”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不知何时一道无法言说的威压笼罩着这里,原本热闹喧哗的街巷变得悄然无声。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衫男子,那人气质凌厉逼人,随着他一路走来,街上众人只觉一股寒意直扎进骨髓,尽皆避让。
青衫男子一路走到明柳面前,垂眸看她,淡声道:“玩够了没有?”
明明语气平缓,不疾不徐,却又带着惯于发号施令的威严,不容置疑。
明柳垂着头从三师兄雪回风的身后走出来,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带,讷讷道:“大师兄……”
来人正是明柳的大师兄,青山剑派的首徒易惊寒。只是青山剑派掌门在外云游,鲜少回山,已经将青山剑派全权交给易惊寒掌管,所以易惊寒名义上是首徒,实际却相当于是青山剑派的掌门了。
林渊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无声却坚定地与明柳站在一起,浑身气势竟丝毫不输于易惊寒。
雪回风见此略一挑眉,表情微讶,随即玩味地勾起嘴角。
易惊寒半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渊,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微妙地紧绷起来。
明柳夹在中间,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易惊寒,又看了看林渊,不敢说话。
“易兄。”便在此时,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僵局。先前身在别处的谢无欢带着晏离自人群中迈步而出,向易惊寒拱手行了一礼。
见是谢无欢,易惊寒面上表情略有和缓,还了一礼:“谢兄。”
明柳也像是看到了救星,眼巴巴地叫了声“无欢哥哥”。
谢无欢笑着对她略一颔首,便又望向易惊寒:“易兄来此,可是为了明柳姑娘?”
易惊寒道:“不错,我来带她回青山。师妹顽劣,想必给谢兄添了不少麻烦,这些天承蒙谢兄照顾了,易某铭感于心。”
谢无欢道:“哪里哪里,我才要多谢明柳姑娘帮忙才是。多亏有她,我们才这么快抓住了在此作恶的邪修。”
他眼角余光瞥见明柳一直在无声地给他做着口型,说“我”“不”“想”“回”“去”。谢无欢顿了顿,又道:“明柳姑娘聪毅果敢,少年英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我冒昧请了她与我们一同游历。易兄可否容她迟些时候再回去呢?”
明柳闻言感激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易惊寒睨了明柳一眼,不辨喜怒。他道:“谢兄抬爱。只是易某今日必须带她回去,个中缘由不便细说,抱歉。”
他这么一说,谢无欢便明白是和明柳的那个“命里劫数”有关了。既如此,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能向明柳轻微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明柳委屈地一撇嘴巴,眼泪立刻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垂着泪看向易惊寒,易惊寒冷酷严肃,不为所动;又看向雪回风,雪回风苦着脸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明柳最后看向林渊,向他伸出手:
“林渊……”
林渊下意识地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他紧盯着明柳,眉头紧锁,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知道明柳这一去,很可能一辈子再也下不了山了。但易惊寒身为大师兄,带师妹回山,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呢?
更何况,这关乎明柳的安危,易惊寒的做法,未必便有错。
最后,他只能闭了闭眼,颓然地松手。
……
明柳刚回到青山便被易惊寒禁了足,勒令她在房中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出门。明柳在房中生了会儿闷气,忽然想到什么,在地板上敲敲打打,随后揭起一块地砖,取出坛酒来。
她拍开封泥,也不嫌脏,直接将嘴对准坛口,咕咚咕咚灌了小半坛,然后猛地呛咳出来,辣得她直掉眼泪。
师父爱酒,还赠了明柳一坛。她此前一直留着没喝,直到在琼玉楼才第一次喝酒,只觉得甜甜的,微醺,但不醉人,却不知道琼玉楼给她喝的都是极淡的果酒,现在灌了半坛师父珍藏的烈酒,直辣得整个人几乎都要烧起来。
然后瞬间上头,发起了酒疯,一把攥住桌子边缘,掀了出去。
等易惊寒过来的时候,明柳房中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师兄,其中就有六师兄云思明。他私自带小师妹下山,已经被易惊寒给罚了一顿,身上的伤还没好;现在负责看管明柳,却又一时不慎让她闹了这么一出,现在见到易惊寒,整个人都是抖的:
“大大大大……大师兄。”
旁边老七和老八嘀嘀咕咕:
“小师妹这下惨咯,肯定要被大师兄打一顿。”
“打一顿能好?我看得打两顿。”
易惊寒看着满屋的狼藉,脸色铁青地向明柳走去。
明柳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仰面躺在床上,身上胡乱搭了条被子,却有一条腿掉了出来,搭在床沿上,易惊寒还未靠近,便闻到了她满身的酒气。
简直不成体统。
易惊寒正要发怒,却看到明柳掩在面上的袖子洇湿了一大块。他俯下身,轻轻拿开她的手,见到红肿的双眼和鼻头,以及满脸泪痕。
那股火突然就发不出来了。
他轻叹了口气,抱着明柳往床里放了放,又将被子盖好。
老七老八目瞪口呆。
易惊寒沉下脸:“都站在这儿做什么?不用练剑了?”
众人噤若寒蝉,一窝蜂地往外走。
易惊寒:“云思明,你跟我过来。”
企图浑水摸鱼跟着大伙儿一块走的云思明脊背一僵,垂头丧气地说了声“是”,跟在易惊寒身后走了出去。
深夜,易惊寒正在自己房中擦拭长剑,忽然抬头看向窗外,目光锐利又危险。
屋外,一个人影走至窗边,隔着半开的窗棂悠悠开口:“大师兄,是我。”听声音正是雪回风。
易惊寒坐着没动,微微蹙眉:“是你把人放进来的?”
“是啊。”雪回风叹了口气,“不然等他闯过护山大阵,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你想让他那个样子出现在小柳儿面前吗?他毕竟也算是小柳儿的——朋友。”
易惊寒淡淡道:“他闯不过护山大阵。”
雪回风笑了笑:“今日闯不过,来日就不一定了。”
顿了顿,他又开口,这次声音低沉了很多:“师兄,小柳儿已破例下过一次山,千机老人说的破解劫数之法恐怕已经不管用了,接下来,不如看她自己的造化。”
这次,易惊寒良久都没再说话。
……
夜深了,一轮冷月洒下满室清辉。床上的明柳睁开双眼,觉得喉咙干渴,便迷迷糊糊地下床去倒茶,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脚趾一阵剧痛。她坐下来抱着脚呼气,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不经意间一抬眼,看到窗外一处檐角上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明柳眨了下眼,忽然惊喜地扑到窗边,将头探了出去:“林渊,是你吗?”
林渊披着月光,一身清冷地静默而立,而他负在身后的袍袖间却隐隐透出血气——那是他方才硬闯护山大阵,被其中剑气所伤造成的。
明柳见他不答,便推门出去,赤足站在青山亘古不化的雪地中,仰着头问:“你是来看我的吗?”
林渊蹙眉:“快回房去。”
明柳冻得瑟瑟发抖,不住轻轻跺脚,却仍是不舍地追问道:“你会经常来看我吗?”
林渊垂眸:“会的。”
明柳得了他的答复,欢呼一声,这才放心回到房中,裹着被子趴在窗边与他说话。
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林渊在听。
直到东方将白,明柳有些困了,头搁在在窗沿上一点一点的,但还是强撑着不睡,生怕自己一睡着,林渊就走了。
可她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自己睡在床上,到处都没有林渊的踪影。明柳急匆匆地穿好鞋子,也顾不上什么禁足不禁足,直接跑了出去,想问问三师兄有没有见过林渊,却在路过正阳殿时发现林渊就站在大殿中央,忙提着裙角直奔进去。
然后才看到几位师兄都在,看到她进来,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与诡异。
大师兄坐在殿中主位,三师兄站在他旁侧,看到明柳后微微一笑:“正好,小柳儿过来了,我们不妨问问她自己的意见。”
明柳低着头,正等着大师兄训她禁足期间还敢偷跑出来,没想到听到三师兄这么说,一脸茫然地抬头:“什么意见?”
易惊寒沉着脸不说话。雪回风道:“你这位朋友说,如果我们准许你下山,他会陪你走过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并且永远保护你不受伤害;如果我们一定要你待在青山的话,他愿意加入我们青山剑派,和你一起留在青山。”
青山剑派的直男剑修们显然没有谈过情爱,也不懂什么是誓言与浪漫,当即便叫嚷开了:
“我们的小师妹,哪儿轮得到一个外人来保护?”
“就是,他说加入我们青山剑派就加入我们青山剑派?他以为他是谁啊!”
“这个……五师兄你不知道吗?他就是那个林渊,年纪轻轻就有了金丹期修为,甚至越境打败过半步元婴的尊者,还是有点厉害的——当然,也只是有点厉害,比起我们大师兄还是差得远了。”
“哦——那是有点厉害,小师妹那你让他加入我们门派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