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的凄惶不安与觳觫恐惧被对方一句话安抚,林玄尘心中喜悦难以自抑,可他却只敢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唇角,生怕笑得太放肆了,命运便不会再这样眷顾他。
他反复回味着那句话、那个举动,内心一点一点被填满,虚弱的体内也凭空生出了一丝丝的力气,让他能勉强开始梳理自己的灵息。
不知过了多久。
“我的清儿。”
林玄尘听见有人在耳畔轻声唤自己。
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林玄尘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母亲则在一旁看着自己,一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背,嘴里还柔声哼唱着童谣。
“娘亲。”
他怔怔地叫了一声,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笑道:“清儿醒啦?饿不饿呀?娘亲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百合莲子粥,现在给你端过来好不好?”
他神思恍惚,尚未来得及回答,头上便落下一片阴影。
父亲浑身浴血地立在两人面前,苍白的脸上爬满了红痕,而他右手正缓缓举起,似乎下一瞬就会扼住母亲的脖颈。
“不要!!”
他惊恐地大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拔出灵虚剑去抵挡。
忽然之间,父亲不见了,母亲也不见了,他拄着剑半跪在荒原上,阴云和雷闪铺天盖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起来。呼啸的狂风中,一个白衣少年笑着对他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那人说着,一点点地靠近,低头轻轻吻上自己的唇角,舌`尖探出,舐去自己唇边的鲜血,然后抬眼看过来,沾着血渍的嫣红唇瓣开合,声线暧`昧:“如何?你喜欢吗?”
林玄尘浑身颤栗,他重重地喘`息了一下,睁开眼睛。场景再次变换,他身处云渺峰的灵潭内,而少年的手指正抚着自己的脸颊。
他捉住那只手,将人一把拉进自己的怀中。少年说着什么,可他混沌的大脑此刻什么都听不见,注意力全在那人双唇上。
少年咬紧了下唇,将水润的唇瓣磋磨得殷红。
林玄尘如被蛊惑了一般,倾身吻了上去。
……
林清被林玄尘呢喃出的“纪景泽”三个字几乎吓丢了魂儿,可还没等他回过神去问林玄尘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时,对方已经又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先将对方扶回了房内。
然后自己一夜未眠。
他在院中的梨树下从月上中天坐到了晨光熹微,脑中反反复复都是两个问题:
为什么林玄尘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要亲我?
如果是在平时,他还能冷静地思考第一个问题,回想起自己在穿越到云城时曾把这个名字告诉过少年的主角,从而咂摸出什么东西来。但如今他被第二个问题困扰得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傻乎乎地想:“难道我平时有爱说梦话的习惯?”
然后思绪便不受控地跳到了第二个问题。
回想起那个吻,林清就羞耻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虽然林玄尘不打声招呼就亲了过来,可意外的,他竟不觉得害怕或者厌恶。
——就是这样才更有问题啊!
而且,后来不光放弃了挣扎和反抗不说,他!竟!然!还!回!应!了!
甚至林玄尘唇`舌退离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神思恍惚地凑过去追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林清抱着梨树,狂乱地将脑袋“砰砰”撞了上去,边撞边发散思维:“他今天亲了我,明天是不是还想要睡我?”
被这个念头吓得呆了一下之后,林清撞得更狂乱了。
“林清,我听说你回来了,任务还顺利吗?”潘咏思一踏进落霜居,顿时被林清咣咣撞大树的模样给惊到了,“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林清咔咔扭动僵硬的脖子,转向潘咏思,神情呆滞地喃喃道:“大师兄要睡我。”
潘咏思:“……”
林清:“……”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潘咏思略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后脑,语气不太确定地道:“那……恭喜?”
林清:“???”
本来还在为说错话而羞恼的林清出离地愤怒了,他攥着潘咏思的衣襟一顿猛烈摇晃,边晃边吼:“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潘咏思都快被他摇散架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艰难道:“你……不是……一直……倾慕于……大师兄……吗?”
林清一愣,松了手:“我什么时候倾慕于大师兄了?”
随后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穿白衣的时候,潘咏思就给自己盖了个“仰慕大师兄”的戳儿;后来三位长老想收他为徒,他为了拒绝便拿“仰慕大师兄”当借口,以便继续留在落霜居,相当于亲口承认了自己仰慕大师兄。
可是,且不论这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
“那也是‘仰慕’不是‘倾慕’啊啊啊啊!!!”
“哦哦哦……”潘咏思不好意思地道:“这么说你不想被大师兄睡?”
“当然不想!”
“可是被大师兄睡一睡也没什么吧……”
林清看潘咏思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惊恐,原来他的小伙伴居然是这么想的吗?
而且为什么他们讨论起了睡不睡的问题啊这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
潘咏思连连摆手:“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你不想被大师兄睡,也不是没有办法。”
虽然林清很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办法?”
潘咏思慢条斯理地道:“你主动点就好了。只要你主动,就是你睡了大师兄。”
林清:“???”
他提脚便踹了过去:“你给我滚!!”
第71章
仰慕也好,倾慕也好,从入门仪式开始,林清对大师兄死心塌地的追随(误)、大师兄对林清与众不同的在意(真),潘咏思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
老实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林清明显是个新手菜鸟,和大师兄关系一有实质性进展,他就慌到不行了。潘咏思觉得好玩又好笑,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身上挨了林清一脚,潘咏思也不在意,随手掸去了衣服上的鞋印,笑嘻嘻地问道:“大师兄人呢?”
林清狠狠瞪了潘咏思一眼,没好气地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林玄尘的房间,道:“喏,就在房间里呢。你想干嘛?”
潘咏思闻言脸一白,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大大……大师兄在这儿呢?你怎么不早说!”
林清又是撞树又是吼人,还毫无顾忌地说着“大师兄要睡我”这种话,他想当然的就觉得林玄尘肯定不在。要早知道林玄尘就在旁边,打死他也不敢口出“被大师兄睡一睡也没什么”“只要你主动,就是你睡了大师兄”这样的狂言。
潘咏思苦着一张脸,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在大师兄出来前干脆一头撞死在树上算了。
林清:“……”
合着就只欺负他一个人是吧。
他无语一阵,伸手拉起潘咏思:“好了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大师兄人还昏迷着呢,没醒。”
潘咏思腰杆又硬了,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又开始了胡说八道:“咦?他昏迷着怎么睡你?”接了林清又一记着恼的眼刀之后,连忙改口:“……啊不是,我是说,大师兄怎么昏迷了?还有,冥渊鬼地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接的任务不是查探吗,怎么我听说鬼地直接被荡平了?真的假的?”
那可是冥渊鬼地啊,阴气极重厉鬼横行,就连当初几大玄门联手都只是封禁而不是荡平,怎么大师兄和林清过去一趟,说平就平了?
“鬼地阵法损毁、恶鬼倾巢而出、又被悉数消灭”的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炸了锅,可偏偏传言又语焉不详的,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把潘咏思好奇坏了。昨天就听说林清回了天玄,他在两人居住的小院里左等右等,却始终连个人影都没见,猜想他是又回到了落霜居,因此大清早就上门询问消息来了。
林清听到潘咏思说“鬼地被荡平”,心中蓦然一动。在进入冥渊鬼地之前,手上的这本《仙途》更新了,说“扫清冥渊鬼地所有鬼物”,当时他还在发愁这要怎么扫清,没想到现在已经意外完成了任务。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倒忘了这一茬。
虽然掌中这本会发光的书疑似是苏满星口中的“无字天书”,但不管它是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照着它更新的内容去做,完成之后它就会有新的内容出现。现在,它也该更新了吧?
林清不好当着潘咏思的面查看,只好先按下心中所想,简要地跟他说起自己离开天玄之后发生的事。
潘咏思听得惊奇不已,感慨连连。
林清讲述的同时,自己也在梳理思路。
现在他最关心两件事:
一是出现在明渊山庄的那个神秘人是谁。
很难想象琼玉楼那个被林渊烧得魂都不剩的傀儡师还活着,所以林清更倾向于认为是他同门的师长一辈来向林渊寻仇的。
至于为什么是师长一辈——因为按照谢无欢所说,琼玉楼的那个傀儡师是牵魂术的初学者,而后来的那个神秘人却能够将明柳的生魂缚在剑身上,普通的牵魂术根本就无法做到。
奇怪的是,这人这么厉害,连林渊这样的元婴修者都能操控,但自明渊山庄出事以后的百十年来,却未再听说过一桩利用牵魂术杀人的严重事件,难道是这人报仇之后,便就此收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牵魂术杀人一法实在太过隐秘,旁人难以察觉。明渊山庄的灭门事件一直被传成林渊走火入魔杀了妻儿全家,直到他进入碎梦剑看到了明柳的记忆才得知真相;云城百姓失踪,也一直被认为是乱葬岗的恶鬼所为,如今深藏河底的尸体重见天日,尸傀现身,恐怕也要重新调查。
一想到有个看不清面目的傀儡师十指牵丝笼罩在整个修真界的上空,随时能操控任何人、收割灵魂和生命,林清便不寒而栗。
这个问题,林清没有头绪,潘咏思掌握的信息比他少,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是林玄尘的情况。
林玄尘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渡了天劫,灵息暴涨,他自己却又无力控制凝聚,内府现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渡天劫本身就是极为凶险的一件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状况。临行前,云荼长老曾跟他说过,如果五日内林玄尘还无法醒来,只怕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性命。
从冥渊鬼地赶回天玄用了一天,在灵潭里又待了一天。昨夜他还以为林玄尘是醒了过来,没想到亲完又晕了。
也不知道继续泡灵潭还有没有用。
林清忧心忡忡,打算打发走潘咏思便带林玄尘去灵潭。潘咏思走到落霜居的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送他的林清道:“哎对了,掌门出关了你知道吗?”
林清怔了一下,掌门?谢无欢?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明柳记忆里谢无欢的样子,温润清俊,举止从容,就连乖张不驯的晏离在他跟前都服服帖帖,听话得像只猫一样。
掌门一直在闭关,他进天玄宗到现在还没真的见过掌门一面,现在听到掌门出关,林清莫名感到一阵心安,觉得有谢无欢出马,肯定能很快揪出那个神秘人。
他“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跟在潘咏思身后又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激动地将潘咏思扳过来冲着他喊:“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掌门和林玄尘修的是同一种功法,他是能帮林玄尘梳理内息的啊!
潘咏思被吼得耳朵疼,他退开一点,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一时忘了嘛。”
林清问:“掌门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