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觉得，双方遇到这种情况，应该都非常、非常想尽快割断这份“缘”。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问出来了：“你们直到现在都没想到办法来阻止时空交叠吗？”
此话一出，场面忽然陷入莫名的尴尬。
领主女侠望天，领主超人望地，而斯图尔特脸上则显露了两分藏不住的愧疚。
布鲁斯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说……”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遇到这个天杀的领主超人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件事情跟领主超人把我带到你们世界有关？”
“真不愧是蝙蝠侠，不管是哪一个都如此敏锐。”领主超人似乎已经摆脱了刚才失控的情绪，轻笑着摇头。
“没错，我们的【领主钢骨】在这段时间研究出了一点东西。”他的眼睛又逐渐变成了那种无机质的蓝，令布鲁斯厌恶的神色。
“本质上，这些平行宇宙之所以会和我们的宇宙交点，是因为我们的世界壁在遭遇了重大打击之后越来越脆弱了，所以会吸引同样脆弱的平行宇宙逐渐重叠在一起。”
布鲁斯看上去正认真地听着，其实心里已经开始一心二用了。
这套说辞怎么有点耳熟？他好像听过差不多的，而且应该就是在最近这段时间……
“根据我们的调查，不出意外的话，世界壁本应具有自动修复性。而现在情况之所以越来越糟，是因为我们宇宙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支柱——领主蝙蝠侠。
“如果我们能从平行宇宙带来一个蝙蝠侠来填补空缺的话，也许能够渐渐止住时空混乱的现象。”
领主超人故意紧盯着布鲁斯的眼睛，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仿佛是在隐晦地警告布鲁斯不要以为自己有机会逃走。
为了他们的世界能够逐渐恢复正常，他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这个蝙蝠侠的——尽管他本身并不那么喜欢他的存在。
布鲁斯陷入了沉默，并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领主女侠和斯图尔特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担忧。
他们其实已经渐渐觉得强行绑架一只蝙蝠侠不是什么好主意了。
但是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越来越混乱，似乎也做不到……
布鲁斯愿意留在这里吗？肯定不愿意吧，毕竟他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哥谭。
卡尔用这种威胁的口气跟他说话，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吗？他现在心里会想着要怎么对付正义领主吗？
万一卡尔一气之下，真的把他杀了怎么办？
但其实，布鲁斯沉默的这片刻功夫还真不是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也暂时没工夫想要怎么对付强行绑架他的领主们。
一股颤栗感从他的尾脊升起，几乎瞬间就传导到了全身。
必须绑架世界支柱回来填补空缺……这操作好眼熟啊！
这不就是他家世界意识把他和克拉克绑回来的操作吗？
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之后，布鲁斯总算明白，自己之前听了他们的描述之后产生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了。
按照领主的说法，他们是三个月前被“打响指”的——布鲁斯其实已经不觉得这是灭霸干的了，但是这样打比方更方便自己理解——
好巧不巧，布鲁斯跟自家竹马被世界意识给逮过去演戏差不多也是三个月前！
而且两边由于世界缺少支柱而衰落导致的后果都很相似：世界壁变得脆弱，然后吸引平行宇宙交叠……
这不就是当初世界意识对他说的原话吗？！
布鲁斯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努力保持镇定，已经有点冒冷汗了。
更不妙的是，他又想起来了自己之前被拉到了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地方，目睹了一半的生命毁灭的震撼场面。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被拉到复联的片场了。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当时看到的，很有可能是这些DC的平行宇宙遭遇大灾难的场景？
真是越想越不妙啊……不管怎么看，这只是纯粹巧合的可能性都很低。
遭遇灾难的平行宇宙，不断重叠的世界线，还有穿越的自己……
布鲁斯觉得，他搞不好被卷进大麻烦里了。
而将他拉入这个泥潭的世界意识，会是幕后黑手或者推手吗？
布鲁斯回想起了祂在说出自己的身世真相之后莫名慈爱的声音，还有不靠谱掉链子的时候哭唧唧的声音……
嗯，应该是他想多了吧？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顶了天也只有被利用的份。
“你到底在想什么？”
领主超人的声音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
他看了一眼眼神晦暗不明的白色神明，又看了看眼中含着一丝担忧的领主女侠，和已经愧疚到不敢抬头的斯图尔特。
他忽然心情有点复杂。
说真的，一开始以为这些家伙杀死了领主蝙蝠侠的时候，他是完全拒绝跟他们进行任何真心实意的合作的，顶多只能虚与委蛇一下的样子。
他完全不打算在他们面前说任何真心话，也不打算试试看真心请求他们能不能让高高在上的领主们良心发现，放他回去。
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一个人默默搞事，找出回家的方法。
但是现在得知领主蝙蝠侠并非死于他们之手，并且他们似乎在真心实意的为伙伴的离去而感到伤感……他忽然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所以，你们就这样认命了吗？”
领主超人瞳孔猛缩，仿佛突然被击中了坚硬的外壳之中几乎已经快被遗忘的柔软心脏。
领主女侠依旧假装在看天空，但是放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布鲁斯环顾一圈，为他们的反应感到些许欣慰。
假如不是发现他们还在意自己的同伴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冒险说出这样的话的。
“突如其来的灾难带走了一半的生命，你们的世界因此变得破破烂烂，被迫跟平行宇宙交叠……
“你们难道就打算随便拉个蝙蝠侠过来解决平行宇宙的问题，然后就这样假装无事发生了吗？”
他的声音始终保持着适中的音量，但是仿佛一记记重锤，砸向了每个领主的内心。
“那些化成灰的生命就这样算了？死去的同伴也不再追究了？虽然敌人拥有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能瞬间让一半的人逝去的力量，但你们就连寻找灾难的源头都不敢尝试一下了吗——
“领主超人，你之前说领主女侠因为跟沃利接触多了，变得软弱了。”
布鲁斯不再看另外两人，而是专注地盯着白色神明的蓝眼睛，就好像想要剖开他这副已经形成习惯性伪装的皮囊，看一看他内里是否还残留着一点“克拉克·肯特”的痕迹？
“——但是，在我看来，真正变得软弱的人是你！连同正义领主在你的带领下都变得软弱了！
“因为，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超人，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找出真相，给化成灰的那一半的人，还有活下来的一半的人，一个交代！”
“你懂什么？”领主超人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似乎被气到了。
但是布鲁斯分明看到了他那双蓝眼睛中的冰层再一次开始破碎。
“我们已经用尽全力了，但是没有用……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幕后黑手的线索！
“甚至不是外星人的袭击，不是达克赛德或者随便什么家伙的阴谋——
“因为，全宇宙所有我们能抵达的地方都失去了一半的人！就连早就跟我们闹掰的OA的守护者们也给不出任何答案！”
查找真相的可能性是如此渺茫，已经化为灰烬的那一半生命似乎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身为领主政权实际上的统治者，连留给他悲伤的时间都不多。很快，随之而来的平行宇宙交叠，就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生活在这个地球的人们时而被置换到别的平行宇宙，时而又跟平行宇宙的同位体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已经惊恐到麻木了。
近两年本来就因为反抗军而越来越不稳定的领主政权越发动荡，在决定捕捉一只蝙蝠侠之前，领主超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在见到布鲁斯之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这样就够了。
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已经逝去的也回不来了，只要能把平行时空折叠的问题解决就够了。
但是，透过布鲁斯深邃的蓝眼睛，他却从中窥见了一个愤怒的自己，不甘的自己，无能狂怒的自己。
布鲁斯大概看出了什么。虽然氪星人在黄太阳下理论上是可以不需要睡眠的，但他过于疲乏的精神状态似乎暴露了一些东西。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缓和了一些。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领主超人。”
明明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白色的神明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努力遮掩其中的情绪。
他不希望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看上去连眼睛都快要变红了——不是准备放热射线的那种。
……搞得就好像他盼望来自蝙蝠侠的一句“辛苦你了”，已经盼了太久太久。
这样实在太不领主了。
三原色的小镇男孩可以尽情地依赖黑漆漆的搭档，把蝙蝠作为外置大脑，但是正义领主的绝对统治者可不能这样做。
他必须得是冰冷的，永远屹立不倒的，纯白而又残酷的……神明。
神明是不会有搭档的，只会高高在上地独自引领众生。
神明也不会全身心地依赖自己灰扑扑的前搭档的。
神明是绝对理智的，是理所当然不会流泪的——就好像在最近这两年新加入的领主看来，神明也不会睡觉一样。
于是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了，最开始，领主超人其实还远没有现在这样熟练，总会有需要领主蝙蝠侠帮忙的地方。
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一边跟领主蝙蝠侠一起忙里忙外，一边听着他看似责备实则担忧的声音，简直就是忙里偷闲的最美妙的事情。
但是渐渐地，一切都变了。
领主超人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不需要领主蝙蝠侠帮忙了。
这对昔日的世界最佳拍档在相处的时候话越来越少，彼此几乎再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过笑容。
然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领主超人发现，他的灰蝙蝠再也不会叫他“克拉克”了，而是跟其他人一样的“卡尔”，或者“领主超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时已经足够成熟的领主超人竟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心痛。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现在领主蝙蝠侠已经逐渐淡出了政权建设，领主政权有大半的工作都压在他身上。
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他必须像神明或者机器一样永远不出错才行，这种不受控的情绪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他用更多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与领主蝙蝠侠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于是在那命运的交口之日，他竟是从领主女侠的口中得知了那只灰蝙蝠的背叛。
“他已经背叛了我们的理想，卡尔。”已经剪了一头短发的领主女侠看上去一日比一日阴沉冷酷，几乎看不出曾经的澄澈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