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在宫里可不能这么随便说话了。”
“我们不跟着伺候,那少爷在宫里可怎么过日子……御前侍卫不换值吗,要十二个时辰都在宫里?”
云清晓耸了下肩:“我也不知道,但陛下反正没有让我随便离宫的意思。你们也不用把我进宫想得那么可怕,我寻思了下,这事儿还是挺有意思的。”
剑霜和剑刃看着云清晓。
云清晓弯了弯眉眼:“那好歹是皇帝和皇宫啊!我还没见过呢,看个新鲜嘛!而且……说不定咱们这陛下面冷心热,回头我真能找到机会让他答应被我画一画……”
“唉哟我的少爷哎,您还惦记这个呢!”剑刃惊恐。
云清晓轻咳了声:“还有啊,我这进宫了,过几日国子监的小考不就顺理成章不考了吗,祖母也挑不出我的毛病来,都怪陛下胡乱给我安排差事,妨碍我学业!对了,我书袋都落在濯清院了没拿回来,都怪陛下!”
剑霜:“……可您进了宫怎么出来啊?”
云清晓不慌不忙:“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回到了靖安侯府,老管家看到二少爷这么快就从国子监逃课回来了,正想唉声叹气感慨一番,就得知了云清晓马上要进宫当御前侍卫的事,连忙哀愁一收、魂飞胆颤。
应津亭和他的马车只等在靖安侯府外,倒没有跟着进来,所以老管家有机会直言:“二少爷,可不能去啊!”
云清晓愣了下:“这……难道咱们这陛下身边真是阿鼻地狱?”
老管家叹气:“唉!二少爷,您不了解朝廷里的事,怕是想得太简单了。”
据老管家所说,现在的皇帝应津亭是平德皇帝的九皇子,五岁时被送往南颖为质,一待就是十五年。
去年年底平德皇帝病危,应津亭这个在外的质子想借机回国,奈何南颖那边不放人,递了折子回大宛,大宛这边也没说得上话的人在意这个九皇子,所以直到平德皇帝驾崩,应津亭这个九皇子都没能从南颖回来。
平德皇帝驾崩后,他的五皇子应淇青在今年年初登基,登基后干的第一批事里就有向南颖要人、让应津亭名正言顺回了大宛。
而怀帝应淇青只在龙椅上坐了两个月就暴毙而亡,接着三月初三——正好是云清晓磕到了脑袋人事不省,醒来后却失忆了那天——刚回国不久的应津亭就在摄政王秦椒的扶持下登基了。
“这样说起来,他的确不像是个简单人物。”云清晓兴致勃勃地跟老管家讨论,“能让摄政王选择扶持他,那要么他性格好拿捏,要么他足够聪明想办法让摄政王选择了他。”
“如果咱们如今这位陛下是个蠢的,那他运气一定很不错,凭运气熬过了为质的十五年,然后凭虚无缥缈的亲缘和运气回了大宛,再正巧碰上怀帝没了,他们的爹平德皇帝就剩下怀帝和当今圣上两个皇子,怀帝虽然留有子嗣但还是婴儿实在太小,话语权更大的摄政王就选择了推当今圣上登基……”
老管家叹气:“若当今圣上是个靠运气的,今日又怎么会无端端出现在国子监,还点了二少爷您去君侧?哪有那么多‘正巧’啊!可二少爷您是昨日才决定今日要去国子监,不到今日您自己都说不准到底会不会去,若说陛下今日去国子监就是奔着靖安侯府的二少爷您来的,似乎也不太说得通,兴许是本来另有人选,但正巧二少爷您在那儿,陛下觉得您更合适,便改了主意?”
云清晓闻言想叹气:“我难得想上进一回,没这么倒霉吧!”
“不论如何,还是不去为好,老太君和大少爷都说过,咱们侯府本就人丁单薄,莫要再掺和朝中麻烦。当今陛下本身就是个说不准的谜团,秦王摄政近四十年……说句大不敬的,秦王这些年才是大宛的真皇帝,您进了宫,怕纠缠进了中间不好脱身啊。”老管家道。
可事到如今,应津亭人就在侯府外面等着,就算他目前还是个没实权的皇帝,也不说将来如何吧,那反正他现在至少也是个皇帝,不便得罪得太直接。
可若是不得罪应津亭,领了差事进了宫,回头摄政王那边觉得是靖安侯府站到了皇帝的阵营,把如今实权在握的地头蛇得罪了,也麻烦。
老管家想让云清晓装突然生了病,虽然技巧有些拙劣,但幸好云二少爷体弱多病是出了名的,这理由没那么说不过去,好歹算是个不太蹩脚的台阶,不至于把陛下得罪太狠。
云清晓想了想,说:“陛下都跟到了家门口,怕是铁了心要办成这件事、带我进宫……我跟着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也无妨。”
老管家:“二少爷……”
“十天后就是端午了,届时祖母在家,我大哥不是来信也说端午前定会回来吗,就算陛下一直不放我出宫,我到时候回来团聚也顺理成章。”云清晓盘算着。
“我可以提前开始在宫里就生病,吹一场凉风的事。回家后直接病倒得起不来,然后让祖母或者我大哥跟宫里说话免了我这御前侍卫的差事,应该问题不大……若是那时候陛下还强留我,那如今我装病不进宫也一样行不通。而且事情许是没有我们担忧的这般糟糕。”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老管家叹了声气,又感慨:“二少爷您虽然平日里玩闹像个孩子,如今遇事却沉着冷静,老太君和大少爷知道了定要放心不少。”
云清晓愉快地收下了这声夸奖:“那当然!”
去宫里当差又不是游玩,行囊不能收拾太多琐碎,所以拾掇起来没花多少时间,不过云清晓和老管家说话费了会儿功夫,耽误了会儿。
他带着行囊从靖安侯府出来时,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应津亭撩起马车车帘,懒洋洋扫了眼他的东西,然后说:“这么长时间只收拾了这么点东西?朕还当云二少爷是要把嫁妆都清点了带进宫。”
云清晓:“……”
这皇帝从国子监出来时不还说看他顺眼吗,这会儿又忘啦!烦人。
云清晓指使着剑霜和剑刃帮他放行囊,自己也凑过去帮忙,顺道小小声嘀咕了句:“你等着,把靖安侯府的二少爷养病了你也得担责,今天进宫第一晚我就要生个万两黄金的小病,看吓不吓死你!”
剑霜和剑刃连忙小声劝道:“少爷!慎言!”
“少爷,忍到端午回家就好了!”
云清晓不爽地哼哼两声。
马车里的应津亭此时也很不爽……
虽然他没听到云清晓在马车外的嘀咕声,但系统听到了,并且告诉他,他今天又多了一项要执行的任务——生一场要花万两黄金医治的“小病”。
云清晓有病吧?!
万两黄金怕是不够医脑子。
第9章
云清晓本来打算坐自己靖安侯府的马车、跟在应津亭的后面进宫,然而等他这边行囊都放好了,老管家和丫鬟小厮们都摆出了恭送的姿态后,应津亭才悠悠地让他那边赶车的侍卫过来说话。
“云少爷,宫禁森严,等闲不让寻常马车出入,宗室王爵乃至文武百官入了宫门也都得下了车驾自己走,陛下让属下告知您一声,若是不想待会儿在宫门口停下马车、众目睽睽之下搬动行囊,您这会儿就可以差人把行囊放到陛下的马车后边了。”侍卫一板一眼地说,“陛下还说,体恤云少爷身子虚,您可上车与陛下同乘。”
云清晓:“……”
虽然听上去的确挺体贴,但陛下您敢不敢早一点说?
于是刚收拾好的行囊又重新搬动换地方。
云清晓来到了应津亭这边的马车跟前,踩着上车用的梯凳撩开了车帘,然后迎着应津亭的目光钻进车内,在坐下的同时他悲伤地发现自己还是挺想画这个脾气有些莫名其妙的皇帝。
可怎么才能让皇帝答应让他画呢?又不是给点金子就能办成的事。
云清晓若有所思。
应津亭看着他自在得很的模样,假咳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提醒:“你坐下之前是不是该行个礼?”
云清晓回过神,眨了眨眼:“……学生、不是,臣散漫惯了,规矩没学好,陛下恕罪。”
然后他老老实实站起身,幸好这马车内部足够宽敞,够他俯身作个揖:“参见陛下,谢陛下恩典允许臣同乘一车。”
说话人模狗样的,也能屈能伸,好像刚才那个因为一句揶揄就闹性子,说“要生个万两黄金的小病吓唬皇帝”的人不是他云二少爷。
应津亭扯了扯嘴角:“坐吧。”
云清晓又坐回去了,心想这皇帝怎么又难伺候又好伺候的。
马车一路不慌不忙地驶进了宫城,停在皇帝的寝殿琅罟磐饬耍砩暇陀刑喙挥斯从�
应津亭今日出宫去国子监,只带了一个侍卫,倒没这么声势浩大。
云清晓头回来皇宫,就跟旅游看到了景点似的,新鲜感作祟,虽然知道自己在其他宫人眼里大概也是个“景点”,毕竟是皇帝出宫一趟带回来个生人,但也没妨碍云清晓自己目光逡巡着打量四周。
一边打量,一边跟着应津亭进了主殿,然后云清晓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还积极热情的宫人们都安分地停在了殿外,没有人跟进来,殿内本来也没人,于是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云清晓有点困惑,就直接问了:“陛下,我……臣是不是也不该跟进来,该像其他宫人侍卫那样守在外面?”
应津亭脚步微顿,说:“不,你跟着,就待在朕身边。”
云清晓不知道这皇帝是怎么想的,但比起站在外面肯定还是更乐意待在殿内,于是也不再吭声。
他打量着殿内的布局,然后发现这里似乎不像是处理政事的那种需要严肃一点的地方……不是办公室,那难道是卧室……寝殿?
果然是被摄政王控制的傀儡皇帝,大白天都不用工作的。
云清晓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然后突然被应津亭丢了本书过来,他余光瞥到就下意识一接,拿到手里后才发现是本《论语》。
云清晓不解地抬眸:“陛下?”
应津亭坐在桌案后面,幽幽道:“朕近日无聊,盘算看看书打发时间,但这四书五经启蒙时便看烦了,有些入不了眼,正好你来了,便从《论语》开始给朕念来听听吧。”
云清晓:“……”
不是,他这是和四书五经尤其是《论语》过不去了吗!他要是一开始就能看下去《论语》,也就不会有去国子监的事了!
而且应津亭的话让云清晓还想吐槽——启蒙不都是用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吗,用四书五经启蒙,就你早慧!
既然四书五经入不了眼,那为什么非得看它们,换其他书不成吗?云清晓想给应津亭推荐一点话本,那才是看书缓解无聊的正确打开方式!
他在家的时候试过了,看那种打发时间玩的话本,大概是他不怎么专注、话本本身故事也不费脑子需要记忆,就不会像想要专心看正经书籍时那样容易头疼难受。
云清晓想要拒绝这个差事:“陛下,臣不学无术……”
应津亭从容道:“不学无术到大字不识?那正好,朕替靖安侯府教导你一番,也算不枉你入宫之行。念吧,有字不认识就问。”
云清晓:“……”
想弑君。
但提不起剑,只能翻开了书。
入宫之前在靖安侯府门外嘀咕说要生个小病吓唬吓唬皇帝,本来只是自娱自乐的玩笑话,但现在么,云清晓寻思着怕是要成真,毕竟他稍微离书海近点就要被书香熏得哪哪都难受,坚持不了半盏茶。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云清晓不慌不忙地念起来。
前两天才被强迫看了这本《论语》的应津亭此时心情愉快了,甚至越听越觉得云清晓声音挺好听。
然而,《学而篇》都还没念完,云清晓的声音就已经飘忽起来,因为体弱而本来就偏苍白的唇色更加惨白,眉间也微微蹙起。
应津亭看着他这神态,寻思着这娇贵的公子哥是又要开始装病了?为了不读书对皇帝装病,也不知道是纯粹胆子大,还是只是不怎么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云清晓头疼得更加厉害了,他在胸闷气短中坚持念完了《学而篇》,然后书一合,看向应津亭,声音发颤:“陛下,臣可能要晕一会儿了。”
闻言,应津亭皱起了眉,然后就见云清晓说到做到地缓缓蹲下身,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被他拿在手里的书也跟着掉落在地,云清晓合上眼睛人事不省了。
应津亭:“……”
虽然云二少爷晕得挺似模似样,但晕倒之前还能放低身体避免摔得太厉害,这么娴熟,应津亭还是觉得他在装晕。
于是应津亭平静地起身,走到云清晓身边半蹲下来。
看着云清晓即便“晕”了也还是微蹙的眉头,应津亭想了想,伸出手掐住了云清晓的脸颊,用了点力道。
然而云清晓白皙的脸颊都被掐出两道红印子来了,人也没醒。
应津亭微微一顿,松开手,换成两根手指贴到了云清晓脖颈间的脉搏上,最后得出结论——好像是真晕了。
这么弱?
念书都能念晕过去,难怪不学无术只能当纨绔了。
应津亭先前被系统强制看《论语》那次还以为云清晓就是装头疼,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刚才云清晓也不是在装难受,相反他应该还克制了一会儿,强压了难受的那些症状,直到实在压不下去了,再真切地晕给非要他念书的皇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