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攀折天之骄子 第55章

两人对视,骆希声硬着脖子没挪开,从冷芳携眼底瞧出了揶揄之色,尴尬地摸摸鼻子,恨不得脚边有条缝给他钻进去。

虽然他没有偷听,只是担心冷芳携的安危,但在对方眼中,他估计已经是个偷听偷看的猥琐小人了。

骆希声心里连声叹气,踢着脚下的枝叶,有些没走的官员经过他时,还调侃他几句。

“你这小官,是不是想攀附中贵人?”

“长得确有几分姿色。”

“想必他对你已经印象深刻。”

话里除了调侃之意,酸味更是扑鼻,挤兑之情溢于言表。还好没有大理寺的人,否则回去就要被人穿小鞋了。

骆希声也开自己的玩笑,心想那么漂亮的老婆,要是真能给他,怎么不乐意呢?

那些朝官也只能说说酸话了,他能被冷芳携放在眼里,是他的本事!换作他们,恐怕脱光了衣服裸奔,都引不起冷芳携的注意。

嘴上嫌弃他攀附别人,真要给他攀上了,那些人不得恨得咬碎牙?

*

小官之间打嘴仗,那头冷芳携出了金銮殿,却与天成帝走到一起。

金銮殿后有条路直通向太极殿,走过去不过一刻钟,天成帝却要绕路而行,到冷芳携下朝的地方等他,与他一道回太极殿。好像多走这么几步,就能多些乐趣一样。

今日等候的时间长了些,天成帝也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等冷芳携走近,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右手,十指紧扣。道旁宫人皆垂头肃立,不敢看一眼。

“都说了不用等我。”冷芳携道,“陛下先回宫歇息,不好吗?”

“朕不觉得劳累。”

冷芳携于是勾唇轻笑,笑里说不出的意味,像是在说陛下年近三十,当真不觉劳累?还是只是嘴硬逞强,不肯服老。

天成帝默然,出口与他理论只会显得他当真在意年岁,虽然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可恶,现在却不能教训他。等到了床上,再给这小狐狸颜色看看。

于是说起沈质之事,调侃道:“沈质此人不慕名利,萧萧君子,怎么偏偏看你不顺眼?”

冷芳携被日头照得骨头发软,懒洋洋道:“他可能嫉妒我简在帝心罢。”

天成帝也跟着笑了下。

“你们明明师出同门,从前是互相扶持的师兄弟。据闻沈质此前待你如兄似父,自己家境平平,也要攒钱去翰墨斋给你买珍元墨,怎么现在反而闹成了死敌?”

冷芳携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但父子尚且相残。人心难测,不过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天成帝:“朕不信沈质是那等爱嫉妒的人。”

冷芳携摊摊手:“陛下不信便不信吧。”

在太极殿陪着天成帝用完午膳,又照常在天成帝的教导下处理政务,吏部之事颇为繁杂,他既然占了侍郎的位置,便要尽心尽责。

沉心做事时时间向来飞速,再抬头时已经未时末。

冷芳携伸了个懒腰,将头发披散,垂在龙案之上,遮住天成帝正在看的奏章。

无视天成帝的无奈,他从梁惠手里接过梨花木齿梳,慢条斯理地梳头发。淡淡发香随着他的动作蔓延到天成帝鼻尖,发尾垂落,天成帝伸手便能抓起一捋。

奏章看不了,干脆抓起一捧,夺过梳子。

“诶€€€€!”冷芳携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垂头,让他帮忙梳理头发。

重新梳好后,头皮都放松了些。冷芳携困意上涌,眨眨眼睛,说回揽雀宫看看。

揽雀宫里一般只能看到药奴和十一,冷芳携不在时,药奴照常照顾花草,十一却仿佛丢了主人的小狗,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冷芳携走到殿门口,就看见他半蹲在地上,将下巴支在凳子上,瞧着椅背上摊开的书页发呆,显然什么都没看进去。

听到脚步声,他耳尖动了动,立刻转过身来,呆呆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向冷芳携奔来:“大人!”

“你出去了好久!昨天就没有回来!”他半是埋怨半是难过地说,“我认真看书习字,你也不知道。”

十一是个大文盲,一个字都不会写,也不爱看书。冷芳携偏要为难他,要他一天练十个大字,读三页数,言之凿凿地说,他是状元出身,身边没有书童就算了,但若是护卫大字不识,就要惹笑话了。

为了他的名声,十一只能咬牙习字,忍着重重困意瞪着眼睛看书。谁知道冷芳携除了最开始的几天会好好地监督他,之后就再也没过问他的进度。

十一仍然乖乖地学习,心里却满是怨言。

不过,冷芳携只要摸一摸他的脑袋,挠一挠下巴,那些抱怨就全被十一丢之脑后。

他幸福地眯起眼睛,享受主人的爱抚。

“大人,我帮你去杀了那个沈、沈质吧!”十一冷不丁说,“我听说他今天说了你的坏话,而且总说你坏话。我帮你解决掉他,就没人弹劾你了。”

冷芳携失笑:“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的。”

十一严肃道:“难道大人要像之前一样,当做没听到过,让他变本加厉?”

冷芳携捏捏他的耳垂,轻声道:“当然会动手。”

十一这才放心似的,安心享受冷芳携温暖的手指。

冷芳携回来,他便生出一身的精力和热情,让冷芳携用布老虎逗他。只是丢出去,他再去捡回来的简单游戏,就乐此不疲,玩了好几轮。

布老虎沾着灰尘变脏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停止游戏,小心地擦干净,珍而重之地放回自己床上。

但凡是冷芳携给他的东西,他都如获至宝。

精力消耗了一半,冷芳携想着,该做些与脑力相关的事,便拾起椅背上的书:“十一,快过来。我给你念书。”

能和冷芳携待在一起,是好的,好的不能再好。可是要念书,那就有些坏了。

十一站在门边,一脸纠结,最后对主人的喜爱胜过一切,跑到冷芳携跟前,极为自然地半跪下来,毛绒绒的脑袋枕着大腿。

他很喜欢这种与冷芳携亲密接触的姿势,冷芳携从前尝试纠正他,奈何十一在这方面堪称固执,只能任他去了。

书上都是些简单短小的诗句和对子,冷芳携轻声念一句,十一便跟着念一句。

光影悠悠,冷芳携摸着十一的头发,长睫微垂。

殿外,药奴除完杂草,起身清理衣服上的脏污,显露出左脸上的红色胎记。他转身时看见了冷芳携的侧脸,和他嘴角渐渐浮现的笑容,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是笑着的。

……

隔日朝会,并无新事,但在即将散朝时,数位御史忽然齐身出列,弹劾大理寺卿沈质。

朝臣哗然。

第61章 甘之如饴,引颈受戮。

弹劾沈质的御史全是最近一段时间与冷芳携走得很近的几位,不免令人怀疑背后有冷芳携的手段。但见弹劾被驳斥回去后,冷芳携异常平静,未有其他动作,又令人不解。

但谁都知道,不痛不痒的弹劾只是个开始,这位行事恣肆的佞臣显然要对大理寺卿露出獠牙。风雨欲来。

散朝之后,沈质快步走向冷芳携。那几位御史恰巧便是前日跟在冷芳携身边的人,他可以确定弹劾一事为冷芳携指使,于是心头不解,不明白师弟用意为何,想要私下里问个明白。

若是冷芳携需要借他做什么事,他也好不动声色地配合。

结果刚靠近绯衣朝臣身侧,便被方才弹劾他的御史拦住,此人面若好女,脸上挂着笑意,看得沈质很不舒服。

“沈大人,不要再靠近了。大人今日不想见你。”他躬身,笑眯眯地道。

沈质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能替他擅作主张。”

御史道:“冷大人亲自交代某,不要再放你过去,沈大人怎能说我擅自回话?且,沈大人多次弹劾冷大人,朝堂上说话不留情面,不想再见到你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这样说,倒让沈质显得不近人情。

沈质脚步微顿,没有再近一步。却不是因为御史的阻拦,而是他看出了冷芳携的回避之意,不忍逼迫他。

这也暗示弹劾之事,并非沈质想的那样。师弟,也许真要对他动手了。

可为什么呢?难道师弟以为,他弹劾他以为转圜是假,厌恶他嫉妒他才是真?

知晓他二人师兄弟关系的人不少,对于师兄弟反目成仇,大部分人要么说他沈质憎恨冷芳携走邪路,要么说他表面君子实乃小人,冠冕堂皇为了江山社稷,实则嫉妒冷芳携受帝王宠爱。

可那都不是真的!

离去之时,沈质心头笼罩在阴霾当中。想要与冷芳携袒露真心,却被阻拦。

冷芳携不想见他,令沈质更是胸口钝痛,走得失魂落魄。

旁观者见状,已然心知肚明,大理寺卿沈大人,这回怕是要栽了。

沈质再受天成帝青睐看重,在冷芳携面前仍然不堪一击。冷芳携不需要费心力罗织罪名,操纵党羽,只需在陛下跟前吹吹枕头风,沈质大理寺卿的位置就坐不稳。

毕竟前车之鉴尚在,昔年能臣苏烨,正因为当面斥责过冷芳携,被贬去南方小县。在那之前,苏烨简在帝心,在许多人眼中,入阁只是迟早的事!

果然,第二日冷芳携亲自出面,当庭弹劾大理寺卿沈质收受贿赂、贪污甚多,言辞昭昭,列计十条罪状。忽略牵涉的人物,这弹劾奏章笔走龙蛇,堪称文采飞扬,令许多人梦回昔年诗会,冷芳携文不加点,技惊四座的场面。

可惜这般风流人物,如今成为江山社稷之危害。

“大理寺掌刑狱之案断,牵涉数万生民,不可留硕鼠为祸。臣所列贪污大罪及罪状,皆有罪证可查。还望陛下圣裁。”绯衣朝臣面容平静,掷地有声,当庭陈词,意欲掀起大案。

天成帝未表态,易积石便出面:“你所陈罪状实在耸人听闻,但沈大人德行高洁、秉公执法,素不闻其两袖清风?怎可能行贪污之事。此事颇有蹊跷,还请陛下多些思虑。”

冷芳携笑道:“查到这些时,某也惊讶万分,不敢置信。可在事实面前,再怎么难以相信,也要相信了。”

“不过易阁老说的也是,毕竟大理寺卿之位极为重要,沈大人为官清廉,在民间素有‘青天’之名,若仓促定罪,定然引起民怨沸腾。臣愿同路统领一起查案,还沈大人一个清白!”

若让他负责查案,沈质没有贪污也贪污了!

易积石立刻道:“为官尚且南北异地,行三户之法,查案更需谨慎,避免瓜田李下。你先是弹劾沈质,再请查案,显然用心不正,无利于生民。”

以易积石的性子,将话说成这样,已是极近委婉的程度。

冷芳携却不领情,提衣站起,冷笑着看他:“阁老也知晓瓜田李下的道理吗?那阁老麾下人才济济,门人弟子占据大半朝堂,是否有擅权之嫌?阁老与汤阁老积怨颇深,两方门人逞凶斗狠,视江山社稷为儿戏!不分是非曲直,只分站队党魁,成你死我活之态,难道这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他目光冷冷,慷慨陈词:“易积石,你可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在他如刀似剑的目光逼视下,易积石嘴唇微动,眼眸低垂,竟然避退了。

他这一退,便再无转圜余地。

冷芳携乘胜追击:“当然,各位大人不信,理所应当。但我若说沈大人宅邸之中,正好藏着一方老坑洮砚呢?洮砚罕见稀少,每逢现世,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富商巨贾追逐,更为前朝南阳王挚爱之宝,千金难买。沈大人仅靠俸禄,两袖清风,从哪里买来此砚?又是谁人送的?陛下可遣人搜查,但沈大人可敢分说?”

言辞切切,仿佛亲眼所见。朝堂一时寂静无声。

沈质原只是沉默地跪伏于地,未自我辩白,听到冷芳携一番话,忽然抬首,默然地望着他,眼中竟有凄怆痛色。

天成帝道:“派路慎思前去探查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质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得腿间刺痛,近乎麻木,然而这都不及他心头酸楚。他脸色苍白如纸,有摇摇欲坠之态,众人见了,心知他恐怕难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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