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说没有自大到认为上一次床,冷芳携就会对他产生好感了。他的这些混账行径,冷芳携扇几十个巴掌都不为过,却被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波动的水面之下,面容扭曲着,恍惚间,侧颊一道火燎过的扭曲伤疤攀爬上来,一张含笑的脸,逐渐取代了郑说冰冷的面容。
啪。
手掌重重锤击水池底部,搅散了一切幻影。
他不得不承认,冷芳携之所以对他有脸色,只有一种可能性,一种他绝不愿想象的可能性€€€€他被冷芳携当成了郑白镜的替身。
所以,冒犯可以被容忍,可以被略过。
刚才在盥洗室里,郑说差点冲动质问出口€€€€“你透过我究竟在看谁?!”
最终被胆怯和恐惧压回心底,郑说害怕一旦问出口,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于是硬撑着不愿露出任何怀疑的神情,带着亲昵笑容殷勤地求偶,却要忍耐心头不断扩大的怀疑。
郑说这辈子最厌恶的是方舟那群老头子看向他的眼神,混合着怀念、崇敬、野心,夹杂着疑惑、失望、不解。他们不明□□心培植,好不容易成功的克隆体,为什么到最后个性与创始人截然相反,天赋上也差强人意。
他讨厌与郑白镜扯上任何关系,于是刻意简短头发,刻意染上与内环格格不入的鲜艳廉价的发色,刻意穿奇装异服。
而现在,他居然主动做了郑白镜的替身。
何其可笑?
何其可笑!
他又是那么低贱地,甘之如饴。
第133章 “……郑白镜有我好?”
郑说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每一天,每时每刻,他的情绪都在大起大落。
上一秒还对冷芳携笑脸相迎,为他还算温和的脸色而喜不自胜,只是一句礼貌性的道谢,就让郑说仿佛饮了大杯蜜水一般甜蜜不已。
镜中人笑得灿烂无比,活像壳子里换了个人一样。
下一秒想到冷芳携对他的好脸色有99.99%的可能性源于郑白镜,灿烂的笑顿时僵住,整张脸立刻难看起来。苍白面色下,形如一块高大壮硕的僵尸,能徒手掀开墓碑的那种。
从前,郑说无数次为郑白镜的死亡而快乐。
不如说正是本体的死亡赋予他出生的资格,存活的意义,他和他那些已死或濒临死亡的兄弟们,无一不是在本体的尸体残骸中生长出来。
现在,他却痛恨郑白镜死得太早。
郑说再不通情爱,此刻也无师自通了一个道理€€€€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更何况是一位各方面都伪装得像个温文尔雅白月光,年纪轻轻就与爱人生离死别的死人。郑白镜与冷芳携有过浓烈的爱,却没有过恨,更没有感情变淡之后体面的告别。
一切都是那么匆匆。
他们的感情还没结束,就在战争的尾声走向分别。
睡入封冻舱的前一晚,冷芳携甚至还跟郑白镜交换了一个颇具温情的晚安吻。
再醒来时,时移世易,故人都已远去,只留下一片熟悉却陌生的新天地。
冷芳携来到第三区,看到中央屹立的高楼大厦时,心里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与他多年风雨走来那个人,他们既是信赖默契的伙伴,又是亲密无间的情人。
哪怕身处郑说的私人住所,眺望远方巍峨高楼时,郑说不信他不会想起郑白镜。
他的本体哪怕死了,也要通过各种事实和残留物不断提醒冷芳携:不要忘了我。
而郑说,本就是其中一个€€€€看到一个拥有同情人一模一样相貌,性格却天差地别的人,冷芳携怎能不会想起郑白镜,怎能不会在对比中回想起郑白镜的好?
该死。
该死!
说起他与本体的往事,自己倒变成了一个叙述伟大爱情的路人!
拥有郑白镜日记的郑说,此时再回看那些自己从不放在心上,最多只是嘲讽几句的爱情记录,满屏的字眼刺得眼睛生疼、钝痛。
同一句话,隔天再读又生出另一番滋味。
他如今为冷芳携做过的一切,郑白镜也曾做过,甚至比他做的更多、更细致。
郑说很想摆脱郑白镜,但本体阴魂不散,他为冷芳携准备早餐时,脑海里会闪过郑白镜在日记中用缠绵字眼记下的早餐吻,照顾冷芳携口味细心搭配出的营养餐;他为冷芳携按摩双腿,雪白肌肤撞了满目,头昏脑胀之余,却立时回想起郑白镜曾长篇大论地记下他遍寻世界名医得出的治疗方案。
甚至在床上€€€€
一时冷,一时热,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郑说想要发狂。
他的情绪再也回不到往昔的平静镇定,变得像个阴晴不定的疯子,总是自怨自艾,一边骂自己下贱,一边却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主动凑过去当替身。
难以压抑极端情绪的时候,郑说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将日记里郑白镜的唾骂、诅咒,有关本体阴暗低劣的一切,全数在冷芳携面前敞露。
揭露伪君子的真面目,让冷芳携明白,他心心念念的,为此把自己当成替身借以怀念的情人€€€€什么白月光,不过是一滩臭不可闻的烂泥!
难道包装在精致礼品盒里,就能变成洁白高贵的花卉吗?
有好几次,郑说冲到了冷芳携房门前,就差撞破两人之间最后一扇门。
他到底停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要是冷芳携认清郑白镜的真面目,反应过来自己被蒙蔽了这么多年,由爱生恨,郑白镜已经是个死人,带着所有美好的回忆变成尘埃,无知无觉当然不惧怕冷芳携的反目。
可他呢?
一个从郑白镜的阴影下捡食的替身。
如果冷芳携连郑白镜都不喜欢了,更遑论他?
这个事实显得那么残忍,像一柄锋利刀刃划开坚硬的心脏,滚烫炽热的鲜血便倾泻而出。
郑说痛苦不已,痛恨不已,嫉妒不已,但一到冷芳携面前,身体仍然本能地勾唇微笑。
因为郑白镜也是这样,在冷芳携面前,永远是淡淡的笑容。
厌恶郑白镜,痛恨郑白镜,结果到最后,他居然得学郑白镜来留住冷芳携。
夜深人静,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时候,郑说想过无数次,他在冷芳携面前太难看,太不像他自己,他必须赶快远离冷芳携€€€€
结果青年情潮爆发,靠在床头眼尾飞红,眉心淡蹙,只是轻飘飘递过来一个冷淡的眼神,什么意味都没有,连手指都没勾一下,他就不争气地迎上去,急不可耐地吻上温热的脖颈。
以后要是不想当人了,把生物脑放进狗的身体里挺合适的。郑说自嘲地想。
他要是有尾巴,此刻肯定甩得飞上天了。
冷芳携耐不住吻,很快便竭力推开郑说,胸膛缓缓起伏,莹润的双唇上残留有对方的涎液。郑说又亲又咬,喜欢叼着肌肤用尖牙磨蹭,冷芳携的薄唇肿起,丰润之余,多出几分艳丽。
“……别亲了。”冷芳携攥住郑说一头红色短发,冷声命令道。
他只想快点渡过躁动期,奈何郑说沉迷床事,每回都有数不尽的新花样。虽然亲吻狂风骤雨般猛烈,让人喘不过气来,但真正的手段却又温柔得过了头,冷芳携被他伺候得几乎软成一滩蜜水,神智昏沉。
他不喜欢那样的状态,太快乐了,每次都凶狠地抓住郑说的短发表达不满,然而在精力充沛的野狗面前,那些手段只能算作情趣,很快就发出承受不住的呜咽声。
郑说被叫得心旌摇曳,兴奋无比,瞳孔在灯光下紧缩,看起来像某种冷血动物。
但紧接着,郑白镜的日记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清醒了不少。
青年半睁着眼,眼底一片迷蒙。晃荡的水光中,几乎分不清他眼底倒映出的是谁。
郑说悲哀地想,冷芳携没在床上叫出郑白镜的名字,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他不敢想要是在此情此景,听到神志不清的冷芳携呼唤旧情人,他会疯成什么样子。
肉/体深度交融,明明是心意相通的爱侣才会进行的亲密接触。
郑说没有能够说出口的男友身份,于是一切都显得没那么光明正大。
冷芳携目前虽然是单身,郑说却有种自己在做小三的偷情感。
快乐的情事于是也夹杂痛苦,比起做/爱,更像在做恨。
郑说俯下身,不断触碰冷芳携的嘴唇,企图从最单纯的亲吻中汲取压过痛苦的力量。
“……唔。”
青年被他亲得脸颊都红了,难得破开冷峻外表,裸/露出柔软的内里来。郑说光是看着,心脏就变得轻飘飘,幸福充盈了气球,高高飞起挂到天边。
激烈动作变得缓慢,郑说凑到冷芳携唇边,细密柔和地亲吻、磨蹭。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极度厌恶肉/体碰撞,却又无比追捧接吻。
触碰对方,点到为止,却没有更加深入,显示的是自己并非那种精虫上脑,只想追求肉/体欢愉的浪荡之人。啄吻唇瓣,紧盯对方的双眼,心中怀着的是一片赤诚热烈的爱。
亲吻是试图扣响心门。
只不过,冷芳携的那一道并未对他敞开。
被含着下唇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亲吻,又听到上首传来一顿一顿的低闷笑声,冷芳携就知道郑说又在发神经了。
此人不装之后,情绪的波动远比他预料得大。
时而笑,时而冷脸露出伤怀悲哀,冷芳携不明白他那些悲伤春秋究竟从何而来,明明只是普通地坐在客厅里看电影,没有半点伤感情节,郑说眼睛却红了。
在床上也是,时而激动得像头追求本能愉悦的野兽,时而纯爱得仿佛他们只是在牵手。
“……郑白镜有我好?”
动作顿住,满额热汗的青年眯起双眼,危险地询问。
有时候就会像这样,冷不丁问一些难以言喻的问题。
郑说箍住冷芳携的下巴,很执着地追问:“我跟他究竟谁好?”
“你回答我。”
最终得到毫不留情一道耳光。
在情事中途抽力气打人还是太艰难了点,打完之后,冷芳携的手就软软搭在郑说的肩膀上,被郑说捉过去啄吻腕侧。
冷芳携不耐烦道:“话太多了。”
叽叽喳喳的。
他跟郑白镜有什么关系,要在这种场合里不断提起?冷芳携真是搞不懂郑说的想法。
郑说身体痉挛一瞬,被打得壮大一圈,喉结紧了紧,发出一声爽到极致的喘息。
当然,爽也无法阻止郑说继续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