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攀折天之骄子 第160章

自从第一天禁止不必要的外出、娱乐开始,以白色为象征色的肃穆时期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之久,公民们痛恨、恐惧,却也无可奈何地忍受。

他们习惯了仿生人频繁出现的生活。

福利院开始空置€€€€那本该作为收容孤儿、救助困难人士的爱心场所,因为《社会福利单位人才培养条例》的公布,迅速地变成无人的空荡建筑,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散布的福音教堂。

被人抛弃,或者失去父母亲人的婴儿会被教堂以“培养信徒”的名义收养,他们长大之后,无一例外会加入教堂的唱诗班,用劳动换取生存所需之物,神甫和修女会悉心培养他们,直到这些神爱的孩子学会一技之长,能够独自在社会中存活下来。

沈千重不想留在酒味刺鼻的冷清别墅里,他也不想在街道上晃荡,迎接一个又一个打量的目光,亦或是迎来仿生人的问询。

自从无意间走入这座矗立在林间的福音教堂,发觉无人会对突然出现的他投以注目,沈千重就将教堂作为避难所。

林间的雨在奏响乐章。

敲打叶片躯干的雨声形成悠扬的曲调,伴随着唱诗班悦耳的福音祝祷歌声传入耳畔。

孩童们的声音清脆,悦耳,恍若天籁,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最能净化心灵的声音。

沈千重却没什么特别感触,悄无声息地推开大门走进去,旁若无人地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座福音教堂不大,只有一名神甫、两名修女,连带六位唱诗班成员,以及两名还在吃奶的婴儿。信徒不算多,固定来祈福的也有那么十几个,不过个个身无分文,养活自己都很艰难,更不用说捐助支撑教堂的运转了。

偶尔的时候,沈千重会好奇这间教堂是怎么能坚持运行至今,源源不断地养育孤儿,还没有倒闭的。

不过,那只是偶尔。

更多时候,沈千重不会对教堂里的人和事投以过多关注,更不会欣赏唱诗班的祝祷歌,有些时候,他甚至嫌弃唱诗班打扰他休息,烦躁不安地皱眉。

正当沈千重靠着木椅,被浓重疲倦裹挟,打算睡一觉的时候,余光瞥见唱诗班的人纷纷朝向小门看去,修女停下指导,脸上慈爱的笑容更加深刻,走向了来者。

沈千重忽然清醒过来。

悄悄地,跟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

看着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穿着一身宽松衬衣,衣袖上大下小,笼罩着那对细瘦的手腕。春夏之交,他的下身只有一件短裤,孱弱的双腿无力地搭在座椅上,悬在半空没有着落点,雪白的短袜被黑漆皮鞋裹住。

及肩黑发柔软垂顺,散发浅浅的光泽,又长又密的睫毛掩住一对温润的乌黑眼珠。他看人时很安静,眼里没什么特别情绪,素得像捧冰雪。

一张脸分明还带着孩子的稚气,眉宇间已然藏着凌冽的锋利。

他是谁?

另一名修女推着他来到唱诗班最左边的位置,刚才还恨不得把脖子伸到那边的成员们纷纷矜持地收住下颌,小声地抱怨起来。

“你来得真晚,大家已经排练了好几遍。”

“绝对睡过头了!冷芳携,你是不是又在鼓捣你那个,那个……”

“是虚拟机啦,笨蛋。”

神甫弯腰替他整理衣衫:“我的孩子,你看到外面的雨了吗?”

沈千重听到他回答,连声音都是冷淡的:“很漂亮。”

神甫微笑着:“这是主的赐福,当你淋过太阳,一切病痛、阴影、幽暗,皆会在主的照耀下退散。”

很显然,这名迟来的孩子是教堂的中心,无论是神甫、修女还是唱诗班成员,纷纷都将眼神聚焦在他身上。

这样看起来就该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竟然双腿残疾,不得不说,真是令人遗憾。

沈千重收回心底那浅浅的怜悯,闭上眼睛。

往日会被他完全忽略的福音这一回却无比明显,沈千重无数次被打扰,眼皮频繁颤动,越来越紧的眉心暴露出他完全清醒的状态。

“……”最终,他忍受不了,猝然睁开眼,冷光直射而出。

唱诗班的练习刚好走到尾声,孩子们有的继续停留,帮神甫和修女准备圣餐,有的自觉拿起清洁工具打扫教堂,谁都有事要做,唯独冷芳携在其中格格不入。

以他的身体状况,教堂里大部分工作他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

沈千重不由自主地观察他,发现冷芳携毫无歉疚或者自卑的情绪,哪怕要矮人一头,他也是坦然的。

第一次见面,冷芳携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教堂角落里的孩子。倒是沈千重,偷偷打量了他无数遍。

此后,沈千重越来越频繁地光顾教堂,目光越来越不受控制地在那名独特的唱诗班成员身上徘徊。

他躲在绘着圣母像的彩窗外,教堂内,冷芳携双眸紧闭,两手交合置于胸前,虔诚的祈祷姿态,秀美的侧颊轮廓,朦胧得像一幅画。

歌声穿过彩窗,回荡在他耳畔。在无数人的声音里,冷芳携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冷淡如雪,似乎也没那么虔诚。

无数次,沈千重想走到他面前,介绍自己的名字,问能否做朋友,可又无数次,他都退缩了。

沈千重低头,他是那么狼狈,那么软弱,而冷芳携哪怕不能行走,也没有丝毫自卑,这样的他怎么能出现在他面前?

练习到了尾声,沈千重还沉浸在莫名的感动和向往之际,冷芳携已偏头,递来一次注目。他显然早已察觉到沈千重的窥伺,眼神如此明亮、锐利,直直看过来,沈千重仓惶地躲开,被灼烧得深深埋头。

沈千重想,再等等吧,等他摆脱父亲的影响,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没过多久,福音教堂陷入管制,仿生人封锁了一切,那名体弱多病的唱诗班成员不知所踪。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家中,他同母异父的姐姐向他介绍:沈千重,这是我的朋友冷芳携。

曾经病弱瘦小的孩子已成长为一束优雅的花枝,双腿不再悬空,而能踩到地面。一双眼睛更如弯月,递来的眼波漫着月的清辉。

只是,他不认识他了。

从他的眼神,沈千重可以读出对方只是将他看做沈千姿的弟弟对待。

沈千重再一次陷入无可抑制的痛苦和悔恨中。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是他最先发现这捧月辉,是他率先想要与月亮为伴,他只是踌躇、犹豫了几天,月亮就再也不向凡人投以注目。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等到他能从容地出现。

偏偏时不我待。

痛苦随着冷芳携与郑白镜关系发生变化愈发深刻,被冷芳携拒绝后更抵达顶峰,一颗心被折磨得鲜血淋漓。

好痛。好痛。

可是还是好爱。

为什么他总会迟来一步?是神在戏耍他?还是沈千重的命运本就如此?

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一如他的名字一样€€€€千般艰难,万重险阻。

回忆起初是美好的,渐渐地变得苦涩、疼痛,沈千重平稳的情绪趋于混乱、疯狂,人首蛇身的怪物卷动池水,双眸呈现病态的猩红。

他愤怒地敲打池壁,巨力的反作用下,鳞片崩裂,池水被染成粉红,怪物毫不停歇,似乎从折磨肉/体中获得了安详。

这一刻,或许唯有一人能体会到与他相似的心情。

……

灯光下,镶嵌翡翠、水晶,点缀炫目红宝石、祖母绿,以及简洁高贵的铂金裸戒等一共十二对戒指在深紫、孔雀蓝以及藕粉的绸布上美得炫目。

这种美在黑夜里独自散发光彩时最为夺目,人造的光线非但没能增添颜色,反而带来一丝廉价感。

楚童看了一眼又一眼。

永恒之心工作室的动作很快,倾心设计的十二款戒指没过多久就送至办公桌上。

只是,它们的另一位主人不在了。

楚童忽然觉得很冷。

他起身将戒指一一合上。

前不久,楚童收到了一个消息€€€€冷芳携同人秘密地离开了那片别墅区,从他们的行踪可以推测出,大概是前往方舟。

这个消息非常隐秘,无意间得知后,楚童立刻将消息源头销毁。

冷芳携终于离开郑说的住所。

是的,楚童使用“终于”这个词语。

即便事实上,冷芳携并没有在别墅区里待多久,可在主观的尺度上,那么一点时间仍然叫楚童无法忍耐。

郑说的人带走了冷芳携,却把人送到私人住所之中,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若非还有理智残存,楚童早就被愤怒驱使着持枪闯入狗崽的狗窝,射杀不知羞耻、抢夺他人老婆的野狗,再把冷芳携带回。

楚童一直以为,冷芳携也该同他一样,渴望逃离郑说,获得自由。

然而情人节被有心人拍下的照片打得他头晕目眩€€€€照片里的青年气色健康,不见颓丧,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与蹲下来的红发青年交谈。

眼里没有丝毫的反感。

自然的,仿佛朋友,又或者某种更隐秘的关系。

楚童重重地闭上双眼,意识到冷芳携已另寻新欢,他果然……还是比不过郑说。

现在再回想看到照片的时候,心情仍然低郁,只不过楚童找到了调节的方法€€€€

没关系。

冷芳携只是和他玩玩而已。最终,他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来。

毕竟郑说除了年轻的躯体,以及还算英俊的面容之外身无长物,拿什么留住冷芳携?

一时的兴趣总是热烈的,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又退得快。他完全无需为此烦恼,要不了多久,冷芳携就会厌倦的。

他才是正牌男友。

他们连对戒都有了。

郑说还不值得他嫉妒。

“老大!”小风冒冒失失推开门,他刚得知冷芳携的行踪,一结束任务就匆匆往楚童这边赶,“冷哥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楚童隐瞒了一些细节,只说冷芳携被带到方舟里,需要小风想办法突破方舟的监控防线,以获得更多情报。

“好!”小风斗志昂扬地应道,下一秒,眉宇间却闪过一丝微妙的松懈,“要是方舟的话,再怎么也不至于伤害冷哥吧……”

楚童拧眉:“小风,你太天真了,难道以为方舟会对一个旧时代的人物顶礼膜拜?那里不是黎明军,多的是斯文败类,他们看不见冷芳携真正的价值,只会试图从他身上攫取利益。“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方舟的创始人不是冷哥的男友吗?呃……”小风知道这样的推论实在没什么逻辑,郑白镜从前对冷芳携再好,现在也死了,控制不了后人的行为,于是勉强狡辩几句,就住了嘴。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冷凝下来。

“……男朋友。”楚童嚼着这个词语,缓缓的,辨不清喜怒。

小风心抖了下,不明白老大怎么突然生气,斟酌词句,小心地回答:“是啊,之前看老大你不想听,我就没说,还以为你知道呢。是冷哥自己承认的,大部分学者的研究还是有点道理,倒是那些坚持沈千重和冷哥是地下情侣的人完全没有根据,冷哥说他跟沈千重都没什么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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