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攀折天之骄子 第159章

“芳携。”

明灯闪烁。

冷芳携眼眸半阖,泪水濡湿了睫毛,像一连串细小却闪耀的珍珠,被绯色的肌肤和浓密的长扇承托着,摇摇欲坠的姿态可怜可爱。

上首之人用指腹温柔地擦去泪水,安抚性的吻沉甸甸地落在额头。

郑白镜的神情坚定柔和,若非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他此刻真如教堂中向神祷告、为此奉献终身的狂信徒。

然而他的双手紧握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对苍白、瘦弱的纤长的腿。

粗糙的五指稳固地箍住大腿肌肤,就像抓住了一对雪白的鹿角。

无辜的白鹿被贪婪的人类狩猎,栽入情/欲的温床。隐忍克制的喘息是啾啾鹿鸣,清液化作一捧柔软的白尾巴,缓缓垂下,被郑白镜的膝盖接住,潮湿地盖住了一切。

“芳携。”郑白镜再一次呼唤他。

无力双腿在他臂膀间晃荡,毫无着力点,更没有使力的空间,冷芳携无从躲避,哪怕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也只能含泪承受。

好在,郑白镜那样体贴,很少会让他陷入狼狈的境地。

一切结束后,青年尚龙精虎猛,打来热水帮冷芳携擦洗身体,柔软的湿巾擦过细瘦的大腿,那上面斑斓的痕迹仿佛雪中玫瑰。郑白镜停顿了。

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在你身边,就是你的双腿,带你抵达天涯海角。”文雅的措辞,声音轻缓如琴,仿佛在冷芳携耳畔拉响情诗,“我或许是个胆小鬼,总是害怕€€€€”

“若我不在,若你还在。”温暖的怀抱裹着日光、花香和午后浮动的尘埃,深深地、紧紧地将冷芳携包裹。

再睁开眼,却是黑夜。

月亮悬挂在深夜里漆色的山脊上,如一枚妆点画面的亮片,底下是孩子们用炭笔勾勒出的线条,淡白的月光摩挲这座日夜不休的城市,明亮的霓虹灯吞噬掉自然的馈赠。

日夜同天,内环很安静,很多人没有休息,冷芳携还能看到窗外悬空实验室灯火通明。

时间是22:09分,他睡了快两个小时。

与克隆体见面以后,冷芳携陷入了深深的疲倦,一回到房间就躲入天鹅绒羽的拥抱中。

或许是刚与克隆体接触,他梦见了郑白镜,那不是一场噩梦,甚至堪称美好。可是冷芳携还是惊醒,并且出了一身冷汗。

暖风一吹,汗水附在体表,黏得难受。

“汪。”清脆悦耳的狗叫声响起。

图灵机前足搭在床沿,两耳机敏地直立,琥珀色眼瞳盯向冷芳携,甜蜜色泽闪耀着,仿佛在说€€€€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

事实上,在冷芳携沉睡时,图灵机就趴在床边,时刻注意人类的状态。除了关注冷芳携,他也没别的事可做。

与他相似的是烬,这位只有玩偶大小的主神选定的位置与普通玩偶别无二致,正是冷芳携的枕边,就像那些在黑夜里驱散恐惧、守护孩童美梦的玩具熊。

不同的是,这位无所不能的主神怯于影响冷芳携,哪怕是驱散一个不该存在的梦境。任何可能引来冷芳携厌恶的事情,烬都慎之又慎。

小狗和玩偶都凑向主人,期待冷芳携下一秒会选择将自己抱入怀中。

图灵机一点仿生人的脸面都不要了,殷勤地狂甩狗尾巴,热烘烘的小狗味道顷刻间传递到冷芳携鼻尖,让他眼神一柔。见状,图灵机越发卖力,呼哧呼哧,恨不得直接蹦到冷芳携膝上。

烬则要收敛得多,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吸引冷芳携的注意,也不敢过度地展现存在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起来像恐怖片里的鬼娃娃。

图灵机余光瞥见他的状态,笑容更大了。

“让让,乖狗狗。”

结果冷芳携谁也没选,推开热情的小狗,起身去洗漱。

图灵机只来得及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湿热的痕迹,嗅到一口馥郁的肉/体香气,青年就裹着厚睡衣慢吞吞走远了。

现在只要是能在房间里完成的事情,冷芳携都会选择自己走过去,哪怕步伐缓慢、摇摇晃晃,还会摔倒,但比起枯坐轮椅,或在机仆、郑说的臂膀间被传递、被运送,冷芳携还是更习惯于掌控双腿。

下床是艰难的第一步。

需要紧紧扶着床沿,将双腿一寸一寸挪下,两足送入棉拖中,再缓缓地站起来。

弯腰时贴身的睡衣会在胸口和腰间堆叠出褶皱,月光顺着阴影攀爬,敲打细腻的肌肤和秀美的骨骼,顺着起伏的线条没入歪斜的领口。

他骤然紧绷的腰腹,终于站起时舒展的肩胛骨,乌发随着动作滑落,发尾荡开又落下,像一把小钩子,牢牢抓住图灵机和烬的视线。狡猾的仿生人,已经学会偷偷打开记录系统,蠢笨的主神犹然不知,仍在用双眼丈量一切。

图灵机还在回味那动静两宜的画面,冷芳携已裹着一身温热的水汽扶着墙壁走出来。宠物机器人立即小跑到他跟前,热情地迎接主人。

冷芳携轻轻踢了他一脚:“你真把自己当成狗了?”

他不记得仿生人有这么强的适应性,说当狗就当狗。

图灵机微笑着,汪汪叫了两声。

烬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眼底藏着浅浅的羡慕,却最终没有其他动作,停留在床头。

夜晚的第三区别有风情,仿佛一位上身冷素,下身暴露性感的摩登女郎,漆黑的太阳和雪白的月亮在她胸脯前交相辉映。

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第三区。冷静,狂乱,克制,疯癫。

冷芳携的视线从近及远,再由远及近,远方的霓虹灯模糊成一团又一团色块,夸张的招牌是一个又一个长方形、正方形,或者圆形。冷芳携还能记得其中的几个,他在新南公寓附近,也是内外交接的地方曾经看到过€€€€招牌是一对羽翼,却簇拥着一颗鲜艳靡丽的桃心,底下用外文书写的内容,大概是些粗鄙下流直白的黄腔。

他路过的时候,门口一位灰发揽客人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半晌,发出一声令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的喘息。是以冷芳携对此印象深刻。

夜幕如同一块无边际的天鹅绒,泛着霜蓝的色泽,却又在下一秒被水打湿,逐渐显露出灰败的黑色。隔着玻璃,冷芳携嗅到了雨水的气息。

今夜将会有雨。

手指在书柜里厚重的书壳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本诗集上€€€€他现在毫无睡意,也许在雨水敲打玻璃时,点一盏夜灯,借着温暖的光线阅读是种不错的选择。

正当冷芳携抽出书本,准备在小沙发上坐下时,他的视线骤然顿住。图灵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快乐的小狗立刻止住螺旋桨般的尾巴,绷起腰背,露出凶狠的獠牙。

雨水酝酿的时刻,面前的玻璃多出一条黑色的长绳。

不,那不是绳子。

照明灯一闪而过,晃出了那东西原本的颜色€€€€深绿色的鳞片,猩红色的眼睛,还有一闪而过的蛇信€€€€那是一条蛇。

与在别墅自然带见到的那条相似却又不同,这条体型更长,身腕更粗,鳞片更加深邃。

它们的的确确是不同的。

但在几百米的高空,怎么可能有蛇?

冷芳携几步走到玻璃前,那截蛇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但几秒钟前,冷芳携分明看见它吐出的蛇信。

“汪汪。”图灵机来到他脚畔,凶恶地吼叫道。

五指缓缓贴住透明的玻璃,冷芳携垂眸,正好与蛇的双眼对上。

通红的眼睛不掺一丝杂质,冷芳携看到蛇明显地瞪大了眼睛,冷漠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可以被称作“惊恐”的情绪,然后€€€€

没有任何预告,伴随着泼落的水珠从高空坠落。

冷芳携只来得及捕捉到它的颤抖的尾巴尖。

“……”青年眉心微蹙,原本他以为自然带和刚才出现的蛇是某些人派出的机械,可那蛇突兀地坠落,半空中慌乱的姿态,又让他不确定了。

……如果是人类操控的机械,应该不会露出那样滑稽可笑的姿态。

疑点重重,不过冷芳携不打算深究。他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多久,哪怕真有人心怀恶意暗中窥伺,在他们动手之前,他肯定也离开了。

雨水敲打整个世界,细小的雨滴在玻璃上滚动,形成一道道弯曲的线条。在雨声中,冷芳携点开小夜灯,手指在书页间摩挲,灯光映出他的影子,温柔得仿佛一弯细瘦的月亮。

图灵机睡在他脚边,烬藏在他身后的影子里。

他们都注视着他。

独独在百米之下,冰冷的地面上,沈千重浑身僵硬,任由雨水打湿全身。

好在四周无人,不然一定会为僵硬得跟死了一样的蛇躯新奇万分,把他捡回去做标本。

极度的耻意和尴尬冲刷脑海,让沈千重难以保持平静,尾部簌簌抖动,发出一连串能够唤起人类基因里本能恐惧的声音。

怎么会€€€€

混乱之际,沈千重连语言都没办法成功组织。

他只是想偷偷地看看冷芳携€€€€在他达到稳定,有资格出现在冷芳携面前之前,一眼两眼的注视是最好的安抚剂。

然而,沈千重没料到他的睡美人会突然醒来,更没料到被冷芳携发现,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那,自己竟然因为过度慌乱,就这么、这么摔下去了……

沈千重还活着,但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在心上人面前露出那样窘迫的姿态,沈千重就生不如死。

好在,好在,冷芳携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目前唯一能安慰他的事实。

第138章 原来自己是个小三。

雨水淅沥。

沈千重像雨里的泥鳅一样,只不过地面没有积水,没有湿泥。他抖动身躯,回到了千姿之内,那个无能后辈们怀着对他的利用、提防建造的囚牢。

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水波晃荡,沈千重紧绷的情绪渐渐舒缓,趴伏在水池边,粗/硕的尾巴闲闲地搅动冰冷池水。

今夜的雨,今夜滑稽的场景,令他难得回忆起过去。

沈千重与冷芳携的初遇,也是在一个雨天。

不像今夜裹着阴沉湿气,迷蒙的阴冷的雨,那一天日光晴朗,如一枚剥掉外皮的新鲜橙子,陷在雪白的天空中,坠落的雨水仿佛光的延伸,清透柔和。

这样好的天气,哪怕街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位仿生人巡逻,也阻挡不了公民外出淋雨的兴致。

沈千重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那些谨慎地在家门口晃荡的孩子,眼底闪烁着新奇意味,和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快乐笑容。

那么纯粹,好像在他们的世界里一点烦恼也没有,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家里人不让他们跑出来淋雨。

他们€€€€这附近的公民清贫度日,因而孩子们的衣服大多不合身,肉眼可见被洗得发皱、发白,他们大多是瘦弱的,因为在成长的时候,没有得到充足的养料。

即便如此,他们的快乐来得轻易而又简单,一场太阳雨就能让他们眼睛笑成一条缝。

这衬得衣着华贵,却面色沉沉,神情阴暗的沈千重像个笑话。

见对面的孩子投来疑惑好奇的视线,沈千重仿佛被针扎到一般,反射性地拉扯衣袖,掩住手臂上的伤痕,忍着幻痛逃入林地中。

耳畔回响着男人暴躁愤怒的吼叫:“废物!废物!我要你有什么用!你妈妈都不来看你!”

因为留不住妻子,只能酗酒度日,在孩童身上发泄愤怒的无能之辈。

沈千重低眉,掩下瞳孔里的冷光。这样的人,他却反抗不了,比无能之辈还要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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