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得他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严峥听完了,沉默了一会儿。
路易然蹲在原地,夜风呼呼地往他脸上吹,像是把心也吹出一个小洞,呼呼地漏风。
严峥的目光落在路易然的发顶,路易然头发有点长,漆黑碎发扫在后颈,衣领露出的脖颈白且修长,像是要好好养着的花卉。
他说:“好,已经放弃了。”
路易然没想到这个话题这么简单就揭过,有点稀罕地看看严峥,谁知道严峥也正站在一旁,低头俯视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严峥眉骨高挺,唇薄得有几分冷情,配上这一身常人练不出来的肌肉,看起来颇为不近人情。
“怎么?”
路易然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哦”了一声。
他嘴里还含着糖,嘴里却像是忽然没了味道。
“真的放弃了?”
严峥“嗯”了一声,那还能怎么办,小孩连花苞都抡不起来了。
“我不会死缠烂打,你放心。”严峥说完,似乎想到今天自己做的事情有些没有说服力。他又蹲下来,发誓似地对路易然说:“今天是顺手照顾,也不麻烦。”
手还挺长。
路易然咬糖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他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对路易然的“嗯”从来没有说过谎,虽然路易然很讨厌这一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严峥在他这里一个唾沫一个钉。
严峥把两个小凳放回仓库里,路易然下意识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严峥看了他一眼,路易然只有没得到回答才会这么跟着,现在是习惯又变了?
路易然本来是想送他出门,谁知道严峥把东西放好之后,转头对他说:“你把睡前要吃的药吃了,我就走。”
路易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刚才饭前都吃了。”
“饭前的是怕你难受的,”严峥说,“还有些空腹不能吃的,你现在吃。”
路易然刚刚莫名其妙那点惆怅一扫而空,他大怒:“我才不要一晚上吃两次。”
严峥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是一副他吃了才会走的样子。
路易然当没看见他,转头去拿牙刷洗漱,严峥靠在墙边抱臂看着他,还顺手给他拉开了院灯。
路易然刷得有点急,牙刷毛又粗又硬,一不留神捅到牙龈和唇肉,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在严峥闻声看过来的时候又镇定地假装若无其事。
严峥忽然起身,走过来,他身量太高,走过来的时候能把屋檐下的灯泡光全挡住,投过来的影子也跟着逐渐逼近。
路易然赶快漱口,吐掉嘴巴里最后一口泡沫。
严峥站在旁边看他:“急什么,不是不吃药吗。”
路易然说:“要你管。”
他说完就把牙刷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自己也凑过去洗了个脸。
严峥忽然按住他的下巴,拇指在他下唇虚点了点,像是怕把他捏痛,并没有用力:“这儿,怎么回事?”
路易然没照镜子,不知道怎么了:“什么意思?”
他因为疼痛微微张开唇,被暴力刷过的唇齿肉红得有些艳丽,在洁白如编贝的牙齿边显得更殷红。
严峥看着看着,目光变得有些晦涩,不过在沉沉的夜色下并没有叫路易然看出来。
“这里,红红的。”
路易然“嗖”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天生丽质。”
严峥沉默了片刻,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怎么回他。
路易然不想再听见他奇奇怪怪的回答,神色恹恹地说:“牙刷太硬了。我上次一口气买了三支。”
严峥记得他买了好几个颜色,去窗户底下看看,见上面还躺着两支没拆封的牙刷,一支红色一支绿色。
他把两支都揣进了口袋。
路易然看他一眼,想提醒这人十分钟之前说过什么,却看见严峥起身往外走:“我不白拿,我和你换。”
看见严峥要走,路易然精神起来,跟在他身后准备关门,却听见严峥说。
“院墙矮,我可以翻过来,”严峥头也没回,宽肩窄腰的背影却让他的话相当有信服力,“不过要是我翻过来,你得把所有药都吃了。”
路易然:“...”
他恶狠狠地摔上了门,没有上锁。
第28章
严峥说到做到,之后大半个月,路易然都没怎么见到他的人影。
有一次偶然在小卖部看见他,严峥边和小卖部老板聊天,边弯腰从对他而言低矮的柜台里抽出条烟,看见路易然,和他点下头,又伸手拿出烟盒后头的薄荷糖。
路易然恍然大悟,原来是买薄荷糖的。
他买了自己要吃的棒棒棒,付了十块钱走了。
严峥的视线落在桌上都快被买空了的糖盒里,又移开了目光。
又过半个月,冯子成的项目有了大进步,他做的是采购网站,因为有国外客户的关系,牵了一笔大单,基本保住了网站的存活。
冯子成迫不及待地给来监工的路易然展示自己的成果,路易然看着网站上显示的一长串零,提不起力气地应了一声。
冯子成看见路易然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又感冒了?”
路易然的感冒反复了好多天,前几天才彻底好,但是最近早晚温度开始降下来,冯子成有时候进他家院子里都觉得有点冷。
“没事,”路易然闭着眼懒懒地说:“早上八点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电话里为什么不能说。”
上午工作室还停了会儿电,一冷一热的,路易然差点感冒复发。
冯子成觉得这个要现场看见才有冲击力,他看路易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拿去给叶如看了。
路易然摸出手机看了眼,通知栏空空的。
严峥那个神经病控制狂,说不追人可以,不过要等他感冒彻底好。
他还得拍照给人吃掉的药,不然这人半夜会翻墙过来给他吃药。
不过自从确认他感冒彻底好了之后,严峥确实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而且...
路易然摸着手机在手中转了转,严峥用来联系的号码,和之前给自己的名片上不是同一个。
一个三个八,一个三个六,想记混都难。
挥散脑袋里杂乱的想法,路易然阖眼休息,过了几分钟,他察觉身边有道明显透着打量的视线,倏然睁开眼:“有事?”
正偷偷盯着他看的青年被吓了一跳。
然后道:“我上次在楼上看见你上了辆豪车,那是你哥吗?”
路易然又闭上眼睛:“不是。”
是的话,他亲哥打飞的来也要把他抽一顿。
青年再接再厉地说:“可我看你们关系挺好,那男的长得挺凶的,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在前面的店铺。”
前几天还在?
路易然这段时间可没有碰见过严峥,他启唇道:“邻居,我过段时间就搬家。”
青年又被他噎了一下,正好冯子又走回来,青年凑到冯子成身边看去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路易然这才睁开眼。
他说搬家不是闹着玩,有个和他玩的不错的朋友在江市有房子,听说路易然在这里住老屋,甚至最近都是去澡堂子里洗澡,痛心疾首。
“住我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朋友说,“我们请你过来当模特都不干,你就白给那群大老爷们看?!”
这个朋友在外国主修艺术,以前时常出大价钱拜托路易然去当裸体模特,结果被当初脾气并不好的路易然赶出去了,两人一来二去勉强当上朋友,路易然后来发现这群搞艺术的都挺变态。
路易然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说:“你以为会有人看?”
对面朋友笑嘻嘻:“肯定有啊。”
路易然懒得理她,朋友劝道:“我房子里有阿姨,有独立卫浴,什么都不缺,那你直接拎包入住。”
“这段时间你爸不是也没什么动作吗,我看你哥都在准备出差了,情况肯定稳住了。”
路易然本来想说算了,但是话到嘴边,他想到这几天都没看见严峥,要是这人搬走了,自己也搬家。
“我考虑考虑,”路易然垂着眼说,“我哥去哪里出差?我怎么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就我们这群看热闹的关注着,”朋友说,“不知道啊,应该是你家国内那两个分公司吧,不然这个时间点还能去哪里。”
路易然“哦”了一声,也失去了兴趣:“挂了。”
“别,搬不搬给句准话——”
路易然冷酷地给了她挂断电话。他坐直了,和冯子成打声招呼回家去了。
冯子成百忙之中抽空抬起头:“你要的多肉在桌上,别忘了拿!”
路易然最近新多了养花的小爱好,闻言捧走小花盆朝他挥挥手。
路过之前的店铺,路易然多冲里面看了几眼,里头只有一个前台,一目了然的布局,店里寒酸得连一副挂画都没有,像是简装房直接拿来用。
跟隔壁似的,只要没人住在里面,看起来就像是个荒废了多年的院子,门口的单车又重新堆上。
路易然收回视线。
他回到家里,严峥推来的自行车还靠在墙上,放东西的房间有点乱,路易然懒得塞回去了,多让它见见太阳。
路易然捧着冯子成塞给他的多肉,放在了自家的屋檐底下。
这一盆多肉旁边还有四个空空的花盆,路易然这段时间找到了新的爱好。
只是这边不像他们街上就有人拖着板车买花,路易然找这几盆花废了点功夫,结果到手半个月全枯了。
冯子成听说这事和他说多肉好养,他们办公桌上放了好多盆,不要管都活得好好的。
路易然放下手里翠绿饱满的植物,曲指弹了下肉肉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