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凝眼一看,认出对方是杜宝泉的外甥女李故儿。
秋华年想起之前胡秋燕给他说,杜云瑟恩师下狱之事在村里流传开来可能和李故儿有关,不免感叹这可真是狭路相逢。
“故姐儿,这么早就摘完野菜了?”
李故儿嫉妒又愤恨地看了眼秋华年带笑的漂亮容颜,把手背到身后,“我随便逛逛,你摘你的,不用管我。”
秋华年感受到了她的敌意,目光轻轻掠过李故儿藏起来的手,猜测她手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翻过杜家村的后山,有一条和外面连通的路,如果想见什么人但不想被村里人发现,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秋华年故意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去见家里人了。”
这个家里,说的自然是李故儿父亲所在的李家。
秋华年只是简单一试探,李故儿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你胡说什么!我和那家人早就没联系了!”
她匆匆下山,路过秋华年时胳膊撞了他一下,电光火石间,秋华年看见她藏起来的那只手里似乎握着一个纸包。
秋华年皱眉,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决定下次有机会见魏榴花时提醒对方一下。
李故儿回到家中,赵氏正在给魏榴花安排活计,“这是巧星托人送来的,一共五件衣裳,其中三件要绣花,月底前就要,抓紧给我做!”
魏榴花闻言眉毛皱了一下,“娘,这个月我和云湖要种家里的地,二十亩地再加这个怕是做不完。”
“让你做你就做,少睡点觉比什么都强,老主顾都找上巧星了,难道她还能把钱往外推不成?”
魏榴花心中不满,但也不敢直说,小姑子巧星只管接活,和赵氏一起分工钱,根本不管她能不能做得过来,在这两个人眼里,自己就是头给点东西吃就能干活的骡子!
可骡子也得睡觉!
赵氏安排完这个,又说道,“云镜今年要考秀才了,府城离得远,他传信回来说想提前一个月过去,租房子住着,到时候你陪他过去照顾。”
魏榴花急了,“柚哥儿年纪小,怕是离不得我这么久。”
赵氏脸色一沉,“一个农村的小哥儿,需要多精细的照顾?你把他留家里个把月还能死了?”
魏榴花心想,若是别人家还行,若是交给你,我真怕回来的时候柚哥儿已经没了。
她费尽心思才把柚哥儿的身体养好了一点,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李故儿见魏榴花不愿意,心里一喜,对赵氏说,“舅妈,我看嫂子是打心眼里不想去,要不还是我去吧。”
赵氏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家里谁能干活谁干不好活,她心里门清,派李故儿过去,还不知是谁照顾谁呢。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提!”
赵氏说完,走进上房去躺着休息了,李故儿狠狠瞪了魏榴花一眼,也转身离去。
魏榴花琢磨着李故儿的表现,觉得有些不对劲,以李故儿扫帚倒了都不愿意扶,生怕多干一点就吃了亏的性子,怎么突然对杜云镜的事这么上心了?
秋华年家里,秋华年也在和杜云瑟一起算去府城参加院试的时间。
“福月婶子昨日说,云成已经过了县试,是全县第十一名,族长家特别高兴。他打算去府城参加半个月后的府试,问我们是什么打算?”
考秀才一共分为三试,县试在县里考,府试和院试在府城考,后两者中间相隔一个月。
云成今年只打算参加府试,考中童生就回来,院试他现在还没有把握,不去凑热闹浪费时间。
“我听族长说,很多考秀才的童生会提前一两个月住进府城,熟悉环境准备考试。”
杜云瑟在十岁时就通过府试中了童生,还是连中两个案首,他考秀才只需要参加最后的院试。
孟福月的意思是如果杜云瑟打算提前去,两家人正好可以结个伴。
杜云瑟放下手中县令送的那本《院试汇要》,摇了摇头,“我提前几日过去就好,府城花销太大,留在家里还能帮你做些活。”
“真不用提前去?不许给我乱省钱,有些钱是不能省的。”
“不用。”杜云瑟见秋华年还是不信,只能无奈轻笑,“一场院试而已。”
秋华年咂了咂嘴,记起来这个人可是答应要给自己考状元的,连全国第一都敢许诺,那一个市级考试显然不会放在眼里。
秋华年拿过杜云瑟手边的《院试汇要》翻了两眼,再次意识到自己去考是很难的。
这本书用秋华年的话来说,相当于一个带了优秀范文的真题集,里面记录了近些年襄平府院试的题目和前三名的答案。
院试分位两轮,第一轮正试考两文一诗,文从四书和孝经中各出一题,诗是五言六韵诗;第二轮复试考一文一诗,文的题目出自四书。(注1)
简单来说,就是要通读四书和孝经,既有思辨能力能紧扣题目写八股文章,又有才气会作诗。
这些要求对游学多年、天资卓越的杜云瑟来说属于小儿科,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像如果不提前知道考试题型和范围,汉语言文学博士也会在高考语文卷子上翻车一样,想稳稳拿下院试,认真研读《院试汇要》还是很有必要的。
杜云瑟看着秋华年翻书,含笑问他,“华哥儿要与我一同读书吗?”
秋华年赶紧摇头,杜云瑟回来时带了二十来本书,绝大多数都是自己手抄的,秋华年好奇看过一遍,没有一本能读得下去。
他虽然认识繁体字,但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排版方式加上满篇晦涩的之乎者也、经史子集,分分钟就打消了他阅读的兴趣。
杜云瑟遗憾地收回邀请,心想以后要找一找华哥儿喜欢的书。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秋华年估摸着到了能给棉花育种的时候,特意叫来了孟福月夫妻和胡秋燕。
“华哥儿,你弄这么些豆渣子干什么?”胡秋燕一进门就看见秋华年在搅拌盆里的豆渣。
秋华年抬起头,“我做点农肥,用它泡种子,棉花苗发芽快还长得好。”
棉花育苗的第一步是用药浸泡种子,提高发芽率和种苗生存能力,在现代常用的农药是磷酸二氢钾,到了古代,秋华年没地方买现成的化学药品,只能自己想办法。
磷酸二氢钾的本质是磷肥和钾肥,豆渣中含有大量的磷肥,草木灰中含有许多钾元素,可以作为平替。
秋华年和孟家豆腐坊买了不少豆渣,用少量种子做了好几组对照实验,终于确定了一个最合适的比率。
他按比例把豆渣和草木灰混合,加水用木槌敲打出汁,发酵几天后过滤出不含渣的液体。
接着把棉花种子放入液体,充分浸泡,这个时间不能过长,两刻钟后就捞出来,用干土和木灰的混合物包裹种子,把他们一粒粒塞进已经装好湿润的肥土的柳编育种盘里,一个小格子一粒种子。(注2)
胡秋燕等人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华哥儿,这样棉花苗就种出来了?”
秋华年拍了拍手站起来,“没错,三五天发芽,二十天左右就能移栽到田里。棉花苗不能受凉,晚上要把育种盘搬进屋里,万一天气不好,可以在屋里烧炕保证温度。”
作者有话说:
注1:院试流程来自网络
注2:棉花育种技术来自网络视频教程
(小注:土农肥没自己试过,大概率当不得真)
第21章 秋家人
胡秋燕和孟福月夫妻回家后,都按照秋华年的方法开始棉花育种。
育种盘是之前就学着编好的,他们只需要买些豆腐渣,加上草木灰,按照秋华年给的比例制成特殊农肥浸泡种子,裹上木灰和干土一颗颗埋进育种盘里。
秋华年做得简单,两家人实操时却都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小困难,秋华年一一帮他们解决,困难和问题收集的多了,渐渐产生了一些想法。
杜云瑟看见秋华年在正房桌上铺纸,过去帮他研墨,“华哥儿要写什么?”
“我想把种棉花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都记下来,等种成了,说不定能集结成一本农书。”
所有事情都要因地制宜,秋华年想把在杜家村种棉花时出现的各种问题和解决方法都记下来,这样或许气候类似的地方的人都能学会种棉花,其他地方的人也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方法。
种棉花这样能赚大钱的稀有手艺,很多人都遮遮掩掩不愿外传,可秋华年却说想出一本农书,杜云瑟眸光微动,“你不在意被外人学会吗?”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秋华年笑了,“我巴不得它传遍全国所有地方,让田地富饶丰产,百姓们丰衣足食,有用不完的棉花,穿不完的衣服。”
和美好的现代生活相比,古代社会的物资实在是太贫乏了,生产力低下不说,绝大部分资源还都掌握在上层手中,底层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
秋华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能做的不多,但能高效种地提高产量的方法,他绝对不会为了个人利益藏私。
杜云瑟被秋华年话中的豪情与忧民之心所震动,良久后放下手中的墨锭,双手前伸交叠,郑重行了一礼。
“是我误了,华年有兼济天下之心,我自愧不如。”
秋华年有些不好意思,忙把他扶起来,皮肤接触在一起,温润清透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脑海,让秋华年像是被烫到了般赶紧缩回来。
“我只是先把有用的内容记下来,书能不能编出来还不一定呢。”
杜云瑟见他用的是孩子们描红用的竹纸,摇头道,“粗制竹纸写字手感凝涩,时间久了字迹还容易变形,你还是用宣纸吧。”
秋华年拒绝,“我只是打个稿子,能写字就行,王县令送的宣纸还是留着你用吧。”
三文钱一张的宣纸,用来记种地数据,画火柴小人,秋华年想想就心疼。
他埋头写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又对杜云瑟叮嘱,“你学习的时候可不许省纸,知道吗?纸不够了我再去买,分清主要目标和次要目标,一切以考出好成绩为要。”
杜云瑟无奈地应是,看着秋华年的眼神温柔地像一潭飘着桃花的春水。
过了几天,棉花苗果然破土而出,出芽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让多少在外面打听过一些棉花出苗有多难的宝仁心服口服。
秋华年看着这些幼苗却不太满意,或许是自制土农肥比不上磷酸二氢钾的缘故,育种盘里的幼苗强健程度离秋华年的预期还差一些。
他想了想,制作出更加稀释的土农肥液体,每天上午抬起育种盘,隔着柳条喷洒在幼苗的根部。
用柳条编育种盘,刻意在底部留出缝隙时他就预备过这个操作,现代的棉花育种盘底部也会开一个小圆孔,把泡沫塑料制成的盘子直接浮在营养液上,让棉花苗充分吸收营养更茁壮地成长。
补救过后,几家的棉花苗终于按照预期的长势开始发育,秋华年把这件事记载在竹纸上,在旁边画了一个简易的操作示意图。
因为暂时不用耕地,秋华年家的骡子一直闲着,村人们来借骡子耕地,排期排的过来的,秋华年全都答应了,不收钱,每家限借一天,只要用加了粮食的饲料喂饱骡子就行。
现在的秋华年一家在村里可真是人人夸赞,之前笑他异想天开种棉花的声音渐渐传不开了,九九和春生走到哪里都有村人自觉照看,让赵氏和李故儿气不打一处来。
魏榴花坐在厢房炕上一针一针地缝着衣服,小脸逐渐白嫩起来的柚哥儿在她身边爬来爬去,听着院里李故儿又在赵氏面前搬弄是非,魏榴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针线不做,地里不去,厨房不进,每天白吃白喝只知道说闲话,这些天为了陪杜云镜去府城的事,更是变本加厉地不给自己好脸看,她已经忍李故儿忍得太久了!
魏榴花耳朵听着,手里的活计一直没落下,针线飞舞间,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在布料上成型。
她的手艺全是这些年里自己摸索着学的,魏榴花在女红方面极有天赋,只要看一眼衣服,就能明白它是怎么裁布怎么缝的,只要给张花样子对照一下,就能琢磨出具体的绣花技法。
听着听着,魏榴花挑了下眉,她听见院里似乎来了外人,赵氏反常地让李故儿带着福宝出去,自己在正房接待来客。
魏榴花犹豫了一下,对柚哥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拿着针线出门,打算假装成去太阳下面穿线的样子偷听一下,柚哥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哭闹,看着娘离开厢房。
魏榴花脚步轻巧地走到正房外面,卡在里头看不见的死角处,侧耳聆听。
屋里的客人是一个比赵氏年轻一些的女人,声音很陌生,“赵氏,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我儿子和大侄子还没放回来,这事你必须给我们秋家一个说法!”
魏榴花心中一惊,赵氏派人去上梁村秋家给秋华年使坏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听到后文,渐渐忘了,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早有大事发生,秋家人都上门讨说法来了。
上房里赵氏气势不输地说道,“周氏,你们秋家两个后辈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县太爷拿走了,要说法去县衙喊冤,我能给你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