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怎么了?”
秋华年把席上发生的事大概讲了讲,“祁雅志的夫人和我们不熟,打九九的主意肯定是受祁雅志所托。”
这种被人暗地里惦记着的感觉,着实令人不喜,秋华年鼓着腮帮子运气。
如果不是祁雅志处事圆滑,从没有真正正面得罪过秋华年一家,不请他会让人说闲话,秋华年根本不想给他发请帖。
祁雅志这个人说好听点叫四处逢源,说难听点则叫投机取巧,做什么事都只考虑是否有利可图,与人结交从没有半分真心。
比如杜云瑟早已与同为辽州进士出身的李睿聪割袍断义,当着杜云瑟的面,祁雅志从不搭理李睿聪,但杜云瑟不在时,他依旧会与李睿聪交好。
与之相反,王引智在杜云瑟当众和李睿聪绝交后,再也没有与李睿聪有过来往。
还有之前秋华年在孕期时,杜云瑟每日都会尽早下班回家陪他,祁雅志就隔三岔五地组织一些同僚聚会,邀请杜云瑟一起参加。
虽然聚会的地方都是正经酒楼,杜云瑟拒绝时,祁雅志也一直好声好气,让人找不出生气的理由。但这么干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试探杜云瑟对秋华年的感情有没有变化,如果杜云瑟真去了,肯定会有进一步的试探。
祁雅志做事暗戳戳地,但秋华年又不傻,如此种种下来,秋华年对祁雅志没有一点好印象。
杜云瑟把秋华年往上颠了颠,“华哥儿不喜欢他,以后都别请他进门了。”
秋华年搂紧杜云瑟的脖子,“不行啊,他和你是同一届进的翰林院,又是辽州同乡,还四处说自己和你关系好,不请他肯定会有一堆说你张狂忘本的传言。”
如果他像李睿聪一样当众惹杜云瑟生气,杜云瑟就能顺水推舟与他绝交,可他太圆滑了,这个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杜云瑟突然笑了,低沉悦耳的笑声在一盏盏花灯间回荡。
“你笑什么呢?”
“我在想,得遇华年这样的贤夫,不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秋华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捏杜云瑟的脸,捏不到肉就扯一扯紧致的皮肤。
“总之你快想办法查一查,不能叫他打九九的主意。”
“好,此事交给我,华哥儿放心,我保证这是他最后一次惹你心烦了。”
杜云瑟嘴角带着笑意,语气轻松随意,温柔地安抚自家小夫郎,看着前方的眼神却已经冷了下去。
……
闵乐逸跟随兄嫂回到家中,任夙音在孕早期,精力不济,闵乐施陪着妻子在家休息。
二人知道闵乐逸最喜欢四处游玩,元宵灯会这样一年一度的大场面绝不甘心错过,便让虎符好好陪闵乐逸出去逛一逛,晚些时候别忘了回来一起吃汤圆。
城隍庙的事还没个定论,闵乐逸不敢像以前一样伪装,索性戴了顶帷帽遮住脸,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
二人出门来到街上,虎符见闵乐逸兴致没有想象中高,想了想开口。
“哥儿,咱们今天看个不一样的,去皇城根下面的长安大街吧!听说今年元宵宫里不仅设宴款待皇亲国戚,还在东西长安大街上挂了长长的灯墙,都是宫内制器坊的手艺,为的是与民同乐呢!”
制器坊的手艺外头轻易见不到,闵乐逸果然来了兴趣,低落的心情上扬了一些。
元宵佳节整座京城的人都出来看灯了,街道上人山人海,闵乐逸没有叫家里的马车,带着虎符朝长安大街步行而去。
等他们离开阜财坊,从大时雍坊和小时雍坊之间穿过,裹挟在一望无际的人群中到达长安大街附近时,已经是快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沉沉的天空压在人头顶,万里无云无星,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当空。
道路两旁的花灯一盏比一盏漂亮,闵乐逸眼中已经出现了传说中的灯墙,足有一人多高的灯墙绵延不绝,在黑夜中无比显眼。
能让八驾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上挤满了看灯的人,一些华丽的马车从宫门那边缓慢驶来,宫里的各项宴会此时已经结束了。
马车上的贵人被看灯的氛围感染,许多马车半路停下,车厢里的人从车上下来,也融入了涌动的人群中。
万家灯火,太平盛世,安静祥和的氛围在京城上方流动。
闵乐逸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他的饭量比一般哥儿要大,下午的生辰宴上心不在焉没吃多少东西,刚才走了许久的路,全都消化完了。
闵乐逸左右看看,没有去长安大街上那些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酒楼食肆,而是走向了角落里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
“老丈,劳烦给我两碗小馄饨,多加些虾米和紫菜。”
卖馄饨的老人见闵乐逸衣饰华贵,不敢怠慢,想要起身行礼。
闵乐逸赶紧按住他,却忘了自己今天的衣服有几层大袖子,胳膊一抬袖子差点掉进馄饨汤里,幸好被人眼疾手快抓住了。
“来三碗,我请客。”
闵乐逸听见这个声音,脖子顿时僵住了,眼睛余光一扫,果然是已有几面之缘,今日却才知道真实身份的吴深吴小将军。
吴深见闵乐逸不正眼瞧自己,为难地啧了一声,拱了拱手道,“闵小爷,就当全是我的错,好歹让我赔个罪啊。”
杜云瑟说的那些话,吴深觉得有些夸张了,但从宫里出来后余光突然瞥见闵乐逸,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闵家哥儿是位有侠义的奇人,不该被我轻慢戏弄,我该来赔个罪。吴深在心里这么给自己说。
虎符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男子,有些傻眼。这人到底是谁?好像和哥儿很熟的样子,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要知道闵乐逸虽然喜欢变装出门,但心里有数,一般是不会和年轻男子结交的。
“哥儿,这位公子是?”
“是吴小将军的副将,前两天认识的。”闵乐逸扯了个谎。
“哦——”难怪呢!
虎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我家哥儿可崇拜吴小将军了,见到他的副将都这么高兴。”
“虎符!”闵乐逸一下子炸了。
吴深双手抱胸,歪着头问,“虎符?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是我家哥儿。”
吴深笑了,“好名字。”
闵乐逸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头都要埋在地上了,赶紧支开虎符,“虎符,咱们刚才路过的地方有卖板栗饼的,我突然想吃了,你去买一包回来。”
虎符最大的优点就是听闵乐逸的话,闻言虽然疑惑,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买板栗饼了。
现在馄饨摊子前只剩下他们二人,卖馄饨的老人煮好了拇指大小的馄饨,用竹碗给他们一人装了一碗,又给了两个新勺子,两人就这么站着沉默地吃。
小馄饨的量不大,吴深吃得快,几口就喝完了汤,把碗和勺还了回去,这样老人洗洗回头还能用。
闵乐逸把帷帽上的纱拢上去,把头埋在竹碗里,带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在偶像面前毫无形象地吃路边摊子。
反正脸面早就丢完了,也不差这么一个。
吴深一直抱着手看他,长安大街上人声喧闹,花灯光影重叠,在闵乐逸身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如果忽略他手里的小馄饨,称得上一副绝佳的上元美人赏灯图。
不过吴深觉得,有那碗馄饨也没什么,这样反而更生动有特色了,不是千篇一律的美人图景,一看就知道是叫闵乐逸的哥儿。
“其实我那天——”
吴深的话没有说完,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显然也认识闵乐逸。
“前方可是闵小公子?”
“天色已晚,闵小公子身边不见下人,独自与男子在外私会,这就是闵山长引以为豪的的家教吗?”
第170章 介绍给我
接连响起的两句话出自两个人,闵乐逸抬眼看见她们,整个人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一股难堪的情绪从胃里腾的一声涌进脑子,早已痊愈的手心又火辣辣地开始疼痛。
郁氏一族的大夫人刚在颖妃宫领过元宵宴,出了长安西门来到长安大街上,一时兴起下车赏灯。
她的身后跟了数十位仆人,离她最近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嬷嬷,赫然是那个曾磋磨过闵乐逸的管嬷嬷。
说闵乐逸夜晚私会外男,质疑闵太康的家教的人正是管嬷嬷,可见当初她被闵太康“请”出闵府时有多么惊怒交加,直到现在仍怀恨在心。
等管嬷嬷说完,最早认出闵乐逸的郁大夫人才不轻不重地说,“嬷嬷,闵小公子早已与我们无关,您何必费心说教,还落不下好呢?”
管嬷嬷轻轻笑道,“大夫人说得是,这是闵家人的孽,咱们提个醒就够了。幸好当初他和您家公子的亲事没成……”
两人高高在上地一问一答,几句话把闵乐逸从头到尾嘲弄了一番,闵乐逸气得双手发抖,却仍死死咬着下唇不动。
就在这时,背对着那群不速之客的吴深突然笑了一声,一边叹气一边回头,眼神下瞥,扫过几步外的郁大夫人和管嬷嬷。
“私会男子,你们是指我?”
方才吴深背对着他们,夜晚的光线又不清楚,郁大夫人和管嬷嬷都以为和闵乐逸一起吃上不得台面的馄饨摊子的男人是个野小子。
此时他转过头,被不远处的灯墙正面一照,郁大夫人突然发现,这个人身上穿着非常隆重的礼服,应该也是刚刚赴完宫宴从皇城中出来的。
在宫中服侍颖妃多年,照顾过年幼的三皇子的管嬷嬷,更是直接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心里一紧,出宫荣养后早已丢了大半的谨小慎微终于回来了,后背瞬间冷汗淋漓。
“老身见过吴小将军,老身一时眼拙,不知小将军在此,还望小将军恕罪。”
郁大夫人前些年一直在辽州,不知道吴深长什么样子,但管嬷嬷一声吴小将军叫出来,她立即明白过来。
吴深大破敌军,回京献俘,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晋王殿下还想从太子手中拿到救自己嫡长子的药,这个当口,他们绝不能节外生枝得罪吴深。
郁大夫人很快调整表情,诚恳说道,“吴小将军,我们曾与你旁边那位公子有些旧缘,不小心牵扯到了您,都是误会而已。”
郁大夫人不觉得闵乐逸这样的出身和性情,能和炙手可热的吴深有什么关系,他还不配,两人顶多是恰巧都在这儿吃馄饨而已。
真是可惜,赏灯的好兴致被闵乐逸搅了,因为牵扯到吴小将军,也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坏闵乐逸的名声。
不过闵乐逸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也不缺这一次。幸好当初他和闽儿没成,不然如此不服管教的哥儿嫁进来,撺掇着闽儿闹的话,她这个大嫂的威严与权力何在?
郁大夫人本以为和吴深解释清楚后,这件事便算结束了,谁知吴深根本没听她的说法,直接转头和闵乐逸确认。
“这两人你认识?说话这么难听,她们干什么烂事儿得罪你了?”
闵乐逸抬眼看向吴深,小狗一样的眼睛被馄饨热汤熏出水汽,吴深心头立即狠狠一跳。
“认识又怎么样?告诉你又怎么样?”闵乐逸不知道在气什么,接连发了两问。
吴深歪头笑了一下,“能怎么样?你说一句吴小将军英明神武,小将军给你做主。”
闵乐逸噗哧一声被逗笑了,笑出来才意识到这不是笑的时候。
另一边郁大夫人和管嬷嬷的脸色就难看了,这个闵家的野哥儿居然真的和吴小将军认识,他们甚至像是在调情!大街之上,肆无忌惮!
郁大夫人吸了口气,“吴小将军,此处是皇城之外的长安大街,您虽为武将,但也是皇亲国戚、勋贵子弟,怎能如此不顾斯文?”
吴深懒洋洋拖着长调,“你想教我做事?”
“……”郁大夫人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