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点头,“我们派乌达带上东西回去一趟,他去过杜家村,路和人都是熟的。”
话音落下,秋华年就让人叫来乌达,族长情况紧急,经不得半分耽搁,早出发就能早到达,能见到族长最后一面自然最好。
秋华年找出许多珍贵药材和成品药丸,同时让家里的太医按照云成在信里详细描述的病情开了方子,之后和药一起带回去。
星觅得了秋华年的吩咐,匆匆出门去买京城有名的易保存、好消化的小吃,带给族长尝尝鲜,看看能不能多吃下去点东西。
此外为了以防万一,秋华年也让人找出几匹白绫白缎带上,如果族长不好了,不至于在村里一时没地方买去。
等秋华年把要带回去的东西安排好,乌达和两个一起回去的小厮也打点好了行装。
乌达把杜云瑟和秋华年的信收入怀中,保证道,“老爷和县主别心急,老太爷肯定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绝对来得及。”
杜云瑟嘱咐,“你此番回去,代表着我和华年,村中诸事我已在信中写了,族长离世的话,下一任族长于情于理都是族长的长子宝仁,如果有人起坏心思不服,你便以我们的名义为宝仁叔撑腰。”
秋华年补充,“族长家的家产几年前就分好了,三房宝礼家如果闹,不用客气,如果他们屡教不改,就把他们赶出杜家村。”
乌达跟主家回过杜家村,他们做管家的有自己的能耐和行事章法,当时把村里发生过的事打听清楚了,对杜家村族长家发生过的事心里门清。
“县主放心,我都明白,何况还有云成公子和宝义叔爷爷呢,出不了事的。”
乌达没有耽搁,当天下午就轻车简从跟着镖队出发了,秋华年看见杜云瑟还给清福镇隔壁桃花镇的宋举人带了一封信,并且嘱托乌达路上务必藏好,到了后亲手送到。
秋华年问,“你要单独给宋举人说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杜云瑟出了翰林院,不打算回去上班了,两人让奶娘和阿叔们下去休息,在婴儿房里逗孩子们玩。
杜云瑟一边把秧秧吃进口中的小手拉出来,一边说,“我方才思考要给家乡哪些人送信时,想到了宋举人,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杜云瑟简略讲了一下江南迟氏的计谋和探子网,又讲了栖梧青君打探到的迟氏从两年多前开始搜寻所有去过他们别院的十七八岁的女子的事。
“李睿聪只知道一部分,不清楚具体是哪座别院,也不知道迟氏找那个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迟氏的能量,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那个女子应该处于一个他们没有料想到的境况里。”
秋华年想起什么,一下子睁大眼睛,“你是怀疑……清荷?”
杜云瑟点头,“清荷是迟氏一族旁支的人,应该去过所谓的别院,年龄也对得上。她当初在家人的遮掩下假死脱身,远走东北,迟氏的势力主要在江南,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她。”
秋华年记起一件事,“去年回乡时,宋太太告诉我,两年前清荷的父母送来密信,说迟氏主家突然来打探清荷之死的细节,让她务必藏好清荷。自那之后,宋太太就不许清荷出门,也不打算给她找夫婿了。”
谷谷突然哭了一声,打断了杜云瑟和秋华年的思绪,两人赶忙看去,原来谷谷一直挥着手想和秧秧玩,秧秧却不理他,谷谷一下子把自己气哭了。
秋华年好笑地把儿子抱起来,“你说你,气性怎么这么大,乖乖不哭了好不好?爹爹陪你玩。”
谷谷和秧秧快五个月大了,比刚出生时长大了一圈,已经能稍微坐一会儿了,牙膛摸起来硬硬的,据木棉阿叔说这是快要出牙了。
谷谷趴在秋华年怀里,他已经能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爹爹了,立即转哭为笑,阿巴阿巴地用小手拍秋华年垂下的青丝。
秧秧本来躺得好好的,看见爹爹抱着哥哥玩,也有些忍不住了,挥动四肢想坐起来,却只是像小乌龟一样转了半个圈。
杜云瑟笑着把小儿子抱起来,亲了亲他圆圆的脑袋,秧秧如愿有人抱了,继续一动不动地养神,对秧秧这“懒”到极致的作风,秋华年已经没脾气了。
“我在信中隐晦地向宋举人与宋太太问了此事,并保证会保护清荷的安全,如果真的是清荷,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清荷将知道的情报说出来,帮助太子掰倒迟氏,以后就不用东躲西藏了,还能有功劳在身。
清荷是秋华年来到这个世界后,较早认识并交好的人,她曾和九九等人一起随杜云瑟读书,和杜云瑟有半师之分,夫夫二人都希望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孩能迎来光明的未来。
今天九九出门逛铺子去了,她打算试着做一做首饰脂粉生意,在正式开始之前,要先亲自了解一下京城首饰脂粉铺子的行情。
春生持续练武十天,轮到休息日,和九九一起出去玩了。他习武将近一年,体格长得飞快,据师父陆奥评价,一般没练过的成年人在春生手上也讨不了好。
姐弟两人一起出门,要机智有机智,要身手有身手,还跟着下人以及十六给的暗卫,秋华年比较放心。
谁知快到晚饭时候,九九和春生还未回来,秋华年正准备派人出去找,就听见门口传来马车的动静。
秋华年迎出去,随姐弟二人出门的暗卫首领业务熟练,直接上前禀报。
“启禀县主,小姐与二公子正欲回府,不料在琳琅阁中遇到了祁雅志与李睿聪及其小妾,小姐不欲生出事端,在琳琅阁雅间避了两刻钟,耽搁了时间。”
秋华年放下心来,九九和春生也下了马车,春生有些不服气,边走边说,“咱们干嘛要怕他们,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他们还敢做什么不好的事?”
九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下春生的额头,“你不听话,下次不带你出去了。”
春生不敢再说了,但显然还是不理解。
秋华年也觉得有些奇怪,九九的性格外柔内刚,正常场合里,在带着暗卫和下人的情况下,她不像是主动回避李睿聪等人,连照面都不敢打的人。
果然,几句话哄春生回自己院子换衣服后,九九立即悄悄拉着秋华年去碧纱厨里说话。
“华哥哥,我发现那个李睿聪的小妾,很可能是一个熟人。”
“谁?”
“清荷姐姐曾经的丫鬟,皂儿。”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有十六亲自挑的暗卫在,九九完全可以在京城横着走,没有安全问题,避一下只是不想让皂儿把自己认出来。
九九也知道晋王那边的危险,秋秋让她出门要带暗卫的时候当然会说清楚,不然她也不会敏锐地意识到跟在祁雅志和李睿聪身边皂儿的问题,避开后回来立即告诉秋秋
(九九只认识祁雅志,不认识李睿聪,是看见祁雅志联想到晋王,再看见皂儿联想到清荷曾经的遭遇和话,二者结合,推断出事情可能有问题,立即决定避开不让皂儿把自己认出来的)
第181章 清池闲人
皂儿?秋华年花了一点时间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
九九和清荷最早相识,是在宋太太举办的桃花宴上,清荷不知为何落入河中,九九将她救了上来,二人就此结缘。
当时九九便发现了一个非常反常的事情——清荷的贴身丫鬟皂儿在自家小姐落水后,既没有喊人营救,神色也不见焦急,只是远远看着。
那次之后,皂儿便人间蒸发了,清荷换了一个新的贴身丫鬟,结合后来知道的信息,九九推测清荷那次落水十有八九是皂儿教唆的,事情被自己撞破后,宋太太立即悄悄发落了她。
九九条理清晰地说,“华哥哥之前让我小心祁雅志还有与晋王相关的人,所以我在琳琅阁二楼看见祁雅志后,立即仔细观察,一眼就认出了他身边的皂儿。”
“我请出暗卫询问,暗卫告诉我,祁雅志身边的一男一女是那个李睿聪还有他的小妾。”
九九没有亲眼见过李睿聪,不过知道这个考中举人后嘴脸毕露、大放厥词,被兄长割袍断义的负心人。
“我知道清荷姐姐的身份有些异常,怕皂儿把我认出来,进而想起清荷姐姐,把隐秘告诉李睿聪等人,所以一直等到他们离开琳琅阁才回来。”
九九说完,秋华年也捋清了思路,他摸了摸九九的脑袋夸道,“九九做得真棒。”
九九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自己已经长到秋华年肩头高了,不是小孩子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等、等再长高一点就不让华哥哥摸头了!
秋华年知道的事情比九九更多,他想到清荷出身江南迟家旁系,而迟家早就暗中站在了晋王阵营,祁雅志和李睿聪也投靠了晋王。
如果清荷真的是迟家近两年大肆寻找的那个去过别院的女子,一旦皂儿那边听到风声,把清荷还活着的情报告诉李睿聪,迟家立即就会知道!
秋华年的心提了起来,想到杜云瑟送回去的信,稍微松了口气。有了那封信提醒,宋举人和宋太太应该会更谨慎地保护清荷,拖延出应对的时间。
“华哥哥,清荷姐姐很危险吗?”九九看见秋华年的脸色,不由得又急又怕。
秋华年想了一下,带着九九一起去找杜云瑟,把各种推测说了一遍。
九九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临危不乱和聪慧,秋华年不想一味地把她保护在真空玻璃罐中,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杜云瑟听完后,修眉轻蹙,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桌面,这是他在深度思考的标志,秋华年和九九都没有出声打扰。
“九九,你和清荷是交心挚友,她过去有和你说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九九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
上一次见面的最后,清荷姐姐告诉了她一句话,让她在觉得“你的兄长们有需要的时候”告诉兄长们。
九九曾反复思考过这个要求还有清荷姐姐让她传达的那句话本身的意思,却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此时,她终于豁然开朗。
“清荷姐姐让我告诉兄长们一句话,她说,在你们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明白其中意思。”
“什么?”
“清荷姐姐说——‘清池闲人,不是一个人。’”
杜云瑟沉吟数秒,突然一挥衣袖,匆匆朝外走去。
“云瑟,你想到什么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份让我们束手束脚的探子名录应该有着落了。”杜云瑟回头道,“我要立即去见殿下,华年,你让人速速快马加鞭追上乌达,送信暗示宝义叔保护清荷的安全,记得找好借口,不要被人发现端倪。”
杜云瑟匆匆离开后,秋华年也着手准备。
他让九九去给存兰和清荷都写一封信,在信中做了暗示,接着派人带着信去追乌达。九九下午不在,晚上回来后知道家里派人回乡,想给小姐妹们捎封信很正常,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送信的人出发后,秋华年安抚了九九,九九知道这件事需要保密,努力调节情绪,没有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当天晚上,杜云瑟回来得很迟,秋华年没有坚持住先睡了过去,陷入梦乡前,他还在想有关清池闲人的事。
清池闲人是火遍裕朝大江南北的一代风月词宗,凡有作品问世,很快就会风靡全国,据说如果一位名伎能得他一首词,身价立即会翻上数番。
秋华年曾读过清池闲人的词集,觉得那词虽然清丽奇瑰,音律优美,写情写景俱是一绝,但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颓丽之风,如同濒死之人的挣扎呓语,读多了会让人觉得人生荒唐无望。
据说清池闲人成名数年,但从未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久居江南。
江南……迟氏一族是江南的豪门望族……
清池闲人的词风虽然大体上统一,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细微的变化……
清池闲人,不是一个人……
带着这些东西入睡的后果是,秋华年做了一个极为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清荷坐在江南水乡的花窗前执笔作词,转头说自己就是清池闲人。接着他看见了无数看不清脸的女子,每一个都说着同样的话,声音层层叠叠,千般叹息,像哀婉的咒歌。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杜云瑟早早就去翰林院上班了。
星觅进来说,“哥儿醒啦,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老爷临走前让我告诉哥儿,说事情都在计划之中,让哥儿不要着急,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星觅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只是一字不差地转述,秋华年听完后,心里陡然一松。
他们已经提前发现了皂儿这个隐患,占据了先机,以杜云瑟和太子的能力与势力,不可能玩不过迟氏和晋王。
……
京城北城,教忠坊,铁狮子胡同里有一座去年新精修过的三进院落。
这里是国子监丞李睿聪的府邸,作为一个月俸只有十两银子的正九品官员,李睿聪的府邸无论是大小还是装饰都超出了正常水平,买宅子和装修的钱都是他的商贾岳丈出的。
李睿聪搭上江南迟氏一族,留京成为京官后,岳家白家对他的讨好更上一层楼,夫人白承欢也不再“耍小性子”,主动帮他和娘家要钱修宅子,还经常替他寻美人、纳小妾,让李睿聪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时近中午,后院又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李睿聪前些日子从晋王府带出来的侍女和皂姨娘又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