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姑姑是个中年美妇人的样子,只不过她是没有成亲的,就是为了方便伺候,才盘了头发。
宫娥翠微则是标准的大宫女打扮,年轻的很,也的确是有一股子大家气度,看起来就很贤妻良母的那种。
在外人看来年纪大了些,但是在田浩看来却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四个人的仪态都保持的不错。
“怎么让人都站着?”田浩看到大家都站着就皱眉了:“大司命,麻烦请人搬几把椅子过来,大家有事情坐下好好说,而且这地方有点不合适,能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不?”
在刑房里说话能有什么好心情?在厢房里还差不多。
不等大司命说话,年纪最大的木嬷嬷就摆了摆手:“长生公子不用麻烦了,大司命能带本官等人到此处,肯定有他的道理,想问什么就问吧,本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木嬷嬷是有宫廷女官头衔的人,跟曹女官一样,她有底气在任何人,哪怕是康盛帝的面前,都自称本官,而不是“奴婢”。
“那起码坐着说吧?”田浩有点不忍心:“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都是老弱妇孺的,不能给点照顾吗?”
扭头,怒瞪大司命!
大司命有求于田浩,也只好点头:“行行行!少司命,让人送桌椅进来。”
他吩咐的是王破。
这里就他一个少司命在。
“等等,还要茶水糕点,要甜的糕点。”田浩呲牙,因为他记得,甜点可以让人心情好一些。
王破点头,但是没出声,就出门去找人张罗了。
清一公公乐呵呵的道:“听三元那孩子说,长生公子与少司命相熟,原来是真的。”
田浩摸了摸鼻子:“算是吧?”
这话他可不好说,毕竟命理司不管是少司命,还是大司命,还是最普通的校事,都蒙面,且擅长伪装。
他要是跟人相熟,就等于是见过他们的真容。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长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木嬷嬷觉得清一公公这话说的不好,于是开口转移话题,且关心的问田浩:“不像是跟本官一样来回话的。”
回话,说着好听点儿,其实就是来受审的。
“是本官请长生公子来帮忙的,圣人点头了。”大司命正色道:“所以,四位有什么话尽管说,你们都是御前的人,本官不会做什么,但如果不说实话,那本官就无法保证了,毕竟兹事体大。”
大司命这会儿说话,语气疏离,口气强硬,搭配上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以及他那戴着面具的脸,一身黑漆漆的衣服,真跟阎罗殿似的了。
四个人都很生气,他们毕竟是在康盛帝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有股子傲气。
具体表现在他们都不吭声,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
大司命为之气结,田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司命叫他来了,这明显是大司命搞不定啊!
指望他能古灵精怪的说服他们合作点儿。
王破已经带人进来了。
八张红木椅子,搭配一个长方形的红木桌子,简单的很,没什么讲究。
一大壶的普通绿茶,大盘的蜜饯,长白糕和一盘新鲜的水果,田浩爱吃的花生和瓜子。
一人一个茶杯,田浩觉得刨除环境因素不说,这看起来就跟个茶话会似的。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哈!”田浩殷勤的给他们倒水,但是却没有人去拿杯子。
“怎么?”田浩有些发蒙。
都落座了,不吃东西也不喝水,啥意思?
“长生公子,我们也知道一些整人的手段,若是喝了茶水,一会想去解手,却不让我们走,那就尴尬了。”锦华姑姑说话声音很温柔,但是说的内容却温柔不起来:“尤其我们女子,更不方便了。”
宫里人都要脸面,要是憋不住了尿裤子,那可丢人了。
“啊?”田浩看向了大司命:“不让去解手?有这规矩吗?”
大司命很想说有,但是他知道不能说。
于是摇头否认:“没有的事儿,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王破不吭声,但是他主动给田浩倒了一杯热茶,这命理司的刑房,终年不见天日,哪怕外头都入夏了,这里还是阴森森的,喝点热茶暖一下手脚,免得受凉。
田浩拿起来就喝了一口,还挨个吃了糕点等东西:“没事儿,吃吧,咱们就是走个过场谈谈天,说点子事情而已。”
“有什么就问吧。”这里年纪最大的是木嬷嬷,锦华姑姑和宫娥翠微都听她的,她坐了下来,其他两个人也跟着就座,清一公公倒是坦荡的很,他是跟木嬷嬷一起入座的,这里就他一个内侍。
第279章 不是结果的结果
“好,那我先问清一公公,您……。”田浩问了他三个月的行踪,并且轻描淡写的问了问设么改路线?
“咱家是要顺路去布庄拿衣服。”清一公公的理由也简单的很,他在外头的布庄订购了二十件僧袍,以及他自己需要缝补的衣服。
内侍的衣服都是固定的数量,坏了在没有发新的之前,就算是清一公公这样的御前内侍都得缝缝补补。
木嬷嬷也简单,她是去一家粮店买了一些米面,送去育婴堂的,还订购了一些鸡鸭鱼肉:“育婴堂里有负责哺乳的妇人,她们需要吃一些好的东西补一补,不然哪儿来的那么多奶水喂养那些孩子们?”
田浩看向了大司命。
大司命点头:“确实如此。”
田浩自己都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
这两位都是御前的老人儿了,要是有问题,那问题可就大了。
既然没有问题了,那就剩下锦华姑姑和宫娥翠微了。
“奴婢没有出宫啊!”宫娥翠微不等田浩开口问,就先喊冤叫屈上了:“奴婢只是去了后宫看望教导奴婢的林嬷嬷而已。别说近三个月了,半年都没出宫过。”
“翠微姐姐,你为什么不出宫呢?”田浩好奇的看着她:“你在御前做事,每个月可有三日的旬休。”
御前的人竞争激烈,但同样的,福利待遇也好啊。
后宫中人每个月有两天的例假,但是御前的有三天,旬休,跟朝臣们一样的休息待遇。
“出宫做什么呢?”宫娥翠微眉宇间泛起了清愁:“家里没人了,只有一个堂叔家里还有点亲戚,但堂婶总想打我婚事的主意,算计我能有多少月钱,放出宫的时候能有多少体己,出宫就是要钱要钱要钱!仿佛没了我这点银子,他们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田浩皱眉,看向了大司命:“还有这事儿?”
“有。”大司命点头:“那对夫妻只有一子,嗜赌成性,还流连秦楼楚馆,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
田浩明白了,翠微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进宫当宫女了。
而且好不容易熬到了御前,算是能出人头地了,估计是不想出宫吧?毕竟老死在宫里,也比出宫强一些。
只是田浩看了看宫娥翠微的打扮。
的确是标准的宫娥装扮,只是在一些小细节上能看出来,翠微的内心还是很爱美的,整洁的衣裙,搭配双环望仙髻,发根那里缠绕了一圈儿珍珠碎的头饰。
耳朵上没有带耳坠子,而是一素银的麻花耳环。
其实一般在御前是不戴什么首饰的,怕耽误差事。
木嬷嬷就没有戴,她头上就一沉香木的簪子,盘着发髻,耳朵上更是素净的只用茶叶梗穿过耳洞。
锦华姑姑也打扮得很好看,是那种看着就很赏心悦目的样子。
不过,锦华姑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而木嬷嬷身上只有檀香的味道,这是因为木嬷嬷平日里也礼佛。
她与清一公公才有共同话题。
至于另外两位,虽然看着一切正常,但是田浩还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
“你是没出宫,但是你离开了天运殿去了后宫,路上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谁能作证?一一说出。”田浩朝王破打了个眼色,王破十分麻利的去拿了纸笔过来,摆出来要纪录的架势。
“奴婢……奴婢……。”宫娥翠微吞吞吐吐的道:“奴婢需要想一想,这都很久的事情了,不太记得了。”
“那就仔细的想。”大司命开口,阴测测的不像是大司命,像是催命的阎罗王:“想不出来,本官可以帮你想一想,这刑房里的刑具,也能开开荤。”
“锦华姑姑,你又是为什么改变了路线呢?”田浩又看向了锦华姑姑。
“是想多走动一下,看看外面的商铺里,有没有养母需要的东西。”锦华姑姑手里捏着帕子,表情淡定的道:“毕竟她年纪大了,虽然雇佣了左邻右舍的妇人去照顾,但终归是要自己采买一些东西回去尽尽孝道。”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可田浩却没有信:“锦华姑姑的手帕很别致啊!”
“啊?”锦华姑姑没想到,长生公子还注意到了她的手帕,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帕:“这是我自己绣的花样子,不是宫里的款式,是民间的,听绣坊的人说,是南边来的新兴样式。”
大家都有些奇怪的看着田浩,你一个少年郎,注意人家一个姑姑的手帕子干嘛?
“能给长生看看吗?长生也是南方人。”田浩不仅注意到了,他还伸手了。
“啊?”锦华姑姑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笑容有些紧张:“这个手帕子有什么可看的?都是女人家的物件儿。”
“长生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是江南有名的绣娘,手艺也巧的很,所以见到这别致的帕子……。”田浩还想好说好商量来着,那边王破已经动手了。
他直接上手,出其不意的捏了一下锦华姑姑的胳膊上的麻筋儿,锦华姑姑“啊”的一声,手一抖,手里的帕子,就被王破拿在了手里,转身就交给了田浩。
全程没有说一个字儿,动作流畅不废话。
“哦,绣的图案是够特别的,鱼水之情!”田浩看到了这手帕子上的图案,四四方方的手帕子上,只在一角绣了两条小鱼,三五道水波。
两条小鱼不是道家的阴阳鱼,而是锦鲤,一条红的一条白的,绣的小巧精致,但活灵活现。
“怎么是这个图案?”木嬷嬷皱眉了:“本官记得,你以前的帕子上绣的不是这种花样子。”
御前伺候的人,忌讳也很多。
像是这种成双成对的花样子,不是说不能用,但是很少用。
比如说蝶恋花,就不行!有招蜂引蝶的意思。
还有这鱼水之情,更有点那个意思了。
“木嬷嬷的手帕子,可有绣花?”田浩比较好奇,这里有三位女子,不知道各自的手帕都是绣的什么呢?
“绣了东西。”木嬷嬷将自己的手帕拿了出来,同样是四四方方的造型,只在一角绣了一株萱草,萱草又名忘忧草,是很清雅的花样子。
宫娥翠微也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大司命一抬下巴,王破故技重施,从宫娥翠微的手里也拿了她的手帕子出来。
打开一看:“喜上眉梢?”
“喜鹊登枝?”大司命跟王破看到的是,一支盛开的梅花上,两个小小巧巧的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