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营的伙食够你们吃的吗?”这么能吃,西北大营消耗可不小。
“哪儿能都跟这里的比?”丁河都笑了:“你当人人都是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呐?或者出身好一点的地主之家?不能的,我吃晚饭的时候说过,玉米面饽饽比杂粮饼子好吃,是真的,我们在西北大营,吃的就是杂粮饼子大锅菜。”
“你是丁河,定国公府的三少,西北大营的三少将军。”徐鹤皱眉了。
杂粮饼子这东西,他见过,也吃过,但只吃过那么两口,粗粝的口感,可是印象深刻,是一种难以消化的主食。
“你不曾进过军营,不知道军营里的样子,什么三少将军啊?当年我刚去的时候,被人押着揍了一个月,后来奋起反抗,武艺涨的很快,打仗的时候,也是冲锋在前的,这才有了服人的实力,才被人叫三少将军,不然他们就会叫我丁家小三儿。”丁河乐了:“我是三少将军将尚且吃的是杂粮饼子,那些兵卒吃的可想而知!所以才有不少人都胃口有毛病,还都是老病根儿,不好治疗,更容易反复。”
其实说白了,就是吃上不注意,也没办法精细,很多人都是年轻的时候不在乎,年纪大了就硬抗,抗不过去了就只能退伍,带着一身的伤病,灰头土脸的退伍。
大营里没那么多好药材,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慢慢看胃病。
但如果是食疗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怎会如此?不是说西北大营牛羊无数?”徐鹤喃喃自语:“还说西北大营不缺肉吃……。”
“哪儿来的牛羊无数啊?那是战利品好么!”丁河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你知道个球啊?军中规矩,战利品要挑最好的进献皇帝三分之一,又要挑三分之一打点上下,从兵部尚书到兵部一个书吏都不能得罪,不然兵器啊,粮饷啊,可有的磨了,当年我二叔弃武从文,就是不想西北大营受太多的掣肘,钱粮上面插不进去,只能在兵器上严格把关,好歹让西北大营能有趁手的武器,大不了,出去草原干一票,能混个肉汤喝一口,省的兄弟们饿肚子。”
“这……?”徐鹤再次觉得,自己的一些固有的观念,被打破了。
丁河懒得跟他说这些,自己吃了宵夜,叫人收拾了下去,洗漱过后躺在炕上,拍着肚皮想心上人。
徐鹤发了半宿的呆,曾经听说的证实都是错的,曾经以为的都是不对的,这太打击他了。
那长生说的,是不是,也都是真的?
倒是灯火一直亮着,让外头不明所以的人,真的以为他们在秉烛夜谈,最后抵足而眠。
丁兰氏因此,没能等到丁河。
倒是另一边,王破跟田浩也在享受宵夜。
“今天怎么跟徐鹤说了这么多?”王破跟田浩吃宵夜的时候也没闲着:“徐鹤已经算是自己人了。”
人都在威远县这里,丁家镇所属县治,离西北大营最近的一个县城。
不是自己人,定国公可容不下他。
哪怕他是六首状元郎也没用,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是自己人,但他还有些死心眼儿,这才刚开始,他对皇帝啊,君权还是很有服从之心的,思想上还是没有转变过来。”田浩将一大口羊杂吞下肚子:“我今天说的那些话,九分真,一分假,他这人啊,是个实事求是的性格,但凡是去验证一二,都会是真的,那么其他的真,也都是真,包括那一分假的也是真的啦!”
“你怜惜他的才能?”王破只能想到这一点。
“怎么不是看重他的家世?”
“你呀,看人从来不看出身家世这种东西。”王破却用十分了解他的口吻说道:“只看重才华,不看重背景,在意的是人品和能力。”
比如清风明月,两个道士而已,但田浩却将俩人看做天人一般,待遇优厚的很。
作者闲话: 江湖有话要说:周一了,打起精神来呀!
第528章 长生公子的深情
“不错,徐家我能看上眼的只有徐鹤一个。”田浩大方的承认:“年轻,接受新鲜事物容易些,不像他父亲,板正的一个人,无趣的很,他祖父倒是个老狐狸,可惜年纪太大了,我不忍心让老人操劳,更怕用不了几年就该永别了,那更惨。我讨厌死别。生离还有再见面的时候,起码有个希望,这死别是真的……没指望啦!”
除非跟他一样,穿越了,或者跟小说里似的,重生。
但概率太小了,比天外飞星撞地球的概率还要小,基本没指望。
“好吧,徐鹤我看差不多了。”王破将田浩吃剩下的宵夜一扫而光:“明天一起去他那里看看,如果他是个好的,再过两年,给他升迁个知府。”
“这么容易?”
“如今在西北,还有我这陕甘总督做不得的事情?还有你这长生公子做不得的事情?”王破乐了:“这么自由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要是现在让你回到从前的样子,你可能回去?”田浩一手拄着下巴看着他。
“恐怕……回不去了。”王破想了一下就摇头了:“果然,自由是会上瘾的啊!”
田浩朝他笑得欢快:“那是,那是!”
以前的王破太板正了,规矩的不得了,执行能力强,但只认规矩,只听命令,活的没有自我。
现在的王破,才是个人!
第二天因为要一起走的关系,他们很早就起来了,然后吃了羊肉沙葱馅儿的大肉包子,喝了牛肉汤。
收拾妥当了纷纷出门,田忠管事的给他们预备了马车。
“不是骑马走么?”田浩看到这马车,顿时愣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骑马赶路。
“平国公吩咐了,须得用马车,还是最好的马车,里头早就放了暖炉,可暖了。”田忠管事的笑着道:“您二位坐进去即可,保证不会觉得冷,走的都是水泥大道,不颠簸。”
里头甚至还有茶壶风炉子,有糕点肉干等等休闲的小零食。
“平国公倒是细致。”徐鹤第一个爬上了马车。
这马车宽大,应该是平国公府才有资格乘坐的,如今被平国公拿出来给田浩乘坐了。
另外车里布置得十分柔软,俩人坐进去后,果然感觉不到一丝冷意,车子起行的时候,只有一点晃动,然后就很平稳地开拔了。
徐鹤看着眼前放着的东西,乘坐的车子,不由得感叹:“平国公太有心了。”
田浩美滋滋的拿了他爱吃的麻辣牛肉干来啃:“嗯呢,有心得很,有心得很!”
牛肉干都是他爱吃的麻辣口味,果然不错,吃起来有嚼劲儿。
徐鹤看他这样,再加上昨日吃饭的时候,以及谈话那会儿,看到的听到的,他稍微一琢磨,就品出来不同了。
“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是不是还因为平国公?”徐鹤的眼睛多雪亮啊。
田浩跟王破之间的默契互动,他看在眼里,心里也是震惊的,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田浩承认的非常痛快:“你也知道他的出身和经历,早在他护着我的时候,我就打算帮他摆脱那些束缚了,若是再有皇帝登基,命理司势必会回归从前的轨道,那不是我乐意看到的场面,所以我不需要皇帝,不立什么新君,没有天子在上头独揽大权,那么我们就都是自由的,不是么?”
“好长远的盘算,他知道吗?”徐鹤震惊的看着田浩:“而你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真的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值得吗?”
“他知道,值得。”田浩抿嘴一乐:“我们俩的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以前掣肘颇多,不敢表露甚至都不敢想以后,现在么,我觉得挺好,未来有许多可能,但他会陪在我身边,与我并肩前行,哪怕是站在雪山之巅,也有人给他温暖,他不再是一个人潜行在黑夜里,如同幽魂一般,我也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田浩的表情太幸福,也太理所当然了,徐鹤想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来了。
田浩老实的啃了一条牛肉干,喝了两口茶水:“这车里就咱们俩,你有什么话就问,我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我昨天想了半宿,你或许有自保的心思,但更多的是想君临天下,改朝换代。”徐鹤苦笑了一下:“但是今天我又拿不准了,你与平国公……两个男子如何有后呢?可是你看不起来也不像是陈文帝,你太果敢,也太、太惊世骇俗!”
陈蒨就是陈文帝,他曾对韩子高说:“人曰吾有帝王相,审尔,当册汝为后,但恐同性致嫌尔。”
子高叩首曰:“古有女王,当亦有男后。明公果垂异恩,奴亦何辞作吾孟子耶?”
然而最后,陈文帝食言了,册封的皇后乃是沈妙容,而非韩子高。
“他虽然是宵衣旰食,创造了天嘉之治,却最终负了韩子高。”田浩摇了摇头:“我绝不负王破。”
“也就是说,你有君临天下的打算了?”徐鹤是用这个做借口,引出田浩的底细,结果田浩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爆了。
“真是奇怪,我以为你早就想明白了呢!”田浩奇怪的看着徐鹤:“我如果不君临天下,何人能放过我?”
“为、为什么这么说?”徐鹤瞪大了眼睛。
“我既然不肯匡扶社稷,明显是不会再屈居人下,与谁谁效忠。”田浩一摊手:“就我如今这些产业,声望,乃至于武力,谁敢放心我?我不造反就等着被灭吧!连我外祖家都活不了,昨日说自保,其实已经是起了反心,只是当时我以为,圣人在位二三十年,我还有时间准备,大不了避走海外,那个时候尚且没有想到反呢!但后来圣人被洛阳王算计,横死在宫里,我这口气憋不下,好歹我叫圣人一声李大叔,他虽然对我外祖家不甚好,但也没太坏就是了,何况我大舅父与他关系不错,他却死于非命,于是我一气之下,与王破一同结果了洛阳王!三国鼎立是刹那间想到的唯一保留圣人血脉的办法,我只想着,等他们大了,临死之前,能留下子孙后代,好歹让圣人不至于没了后,并没有想过辅佐他们谁谁谁登基称帝,因为根本没有那一天了。”
“就算没有,好歹也能给圣人血脉一个念想……那你呢?”徐鹤可不傻:“你也没有血脉,难道要辅佐丁家?”
“我是想君临天下,丁家虽然是我外家,但若是登基称帝,还是有皇帝,不是么?我还得跪拜啊,忠心啊,麻烦不麻烦?不如自己当皇帝自在。”田浩晃动着脚丫子:“当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我就册封我家小破为后!”
“当年陈文帝如何英明神武,不最后还是没成么?”徐鹤摇了摇头:“那时尚且如此,何况这个时候了。”
“那是他糊涂。”田浩嗤之以鼻:“我家王破可不是一般人,韩子高之流如何能比的了他?我若掌权,他必定辅佐,我若君临天下,他必定站在我身边。”
他用了“站”这个字眼儿,而不是跪拜啊,陪伴之类的形容。
“你真的这么想?”徐鹤已经被震惊的有些麻木了。
“江山社稷,我的江山,有他一半,我的社稷,他可参与。”田浩正色道:“一鸣兄,你是第一个听我这么说的人,我没有对王破说过这些话,我只做给他看就是,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人,但我总会说给他听,却不会说太多,但你不同,我视你为至交好友,才与你如此剖心,我与他的感情,只是彼此之间的事情,而不牵扯其他,天下于我而言,可有可无,但我不能没有他。”
“你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啊?”徐鹤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要是有胆量,当着他的面说啊?看他不把你打成饼饼才怪。”田浩乐了:“不过我也早有打算,我若做了皇帝,王破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你让他掌兵?”徐鹤又被震惊了:“可是你外家?”
“你觉得,定国公府才是我掌兵的第一选择,是吧?”田浩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了。
“难道不是吗?那是你外祖家,我知你家里已经没有亲眷族人了。”徐鹤也是知道田浩的事情:“不然你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来大兴城,投奔外祖家,且这么多年都没见你提过自家旁的亲戚,因为你只有定国公府这一门亲戚了,何况定国公府天然就是武将,定国公军威甚重,丁家儿郎各个骁勇善战,与你也有兄弟情义,你与他们也关系亲厚,不然也不会为了三少将军这事儿,特意跑一趟我那小县城。”
在他看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换做是我,我肯定选自己的外祖家,实在不行,君临天下,过了这一辈子,龙椅传给外祖家,他们肯定乐意。”徐鹤更是脑洞大开:“既成全了你跟平国公,又保全了你们的情义。”
“不可能的,若是你这样盘算,我估计不等我把龙椅坐热乎,就得跟外祖家反目成仇,人脑子打出来狗脑子啦!”田浩都被他的话,逗笑了:“人心啊,经不起试炼的,你这种话以后可莫要再说了,人家父子兄弟,血脉相连的人,为了龙椅都能打的头破血流,我这跟外祖家,差了一层关系,岂能相安无事?别做梦了!”
“你……?”徐鹤不理解了。
“我如果要起势,甚至都不能选择西北。”田浩跟徐鹤诚恳的分析:“西北这里是丁家的地盘,每一处都是,你也看到了,昨日我那大舅母,出入我那地方,来去如风,自由得很!”
“可是你昨日不是说?”
“我能说什么?”田浩拿了个牛肉干继续啃:“我能怎么说呢?连我家那管事的都不觉得有任何异常,可见此习惯已经成了自然,故而我若要起势,势必要离开西北,但西北是我的重要之地,所以才费心发展,一个是抵御外敌,让我外祖家安心苟着;一个是我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那里就不错,好歹是我这世上,唯一亲人所在地。”
“你这么看好西北,是因为这个?”徐鹤终于明白,田浩说的那些不是大话,他是真的要安置好西北,然后出去闯荡,与人一争天下。
“嗯,若是我成了,自然君临天下,往后的事情更多!若是我失败了,不过是避走海外,我姓田不姓丁,外祖家应当相安无事。”田浩道:“西北大营就是他们的底气和后路,故而我大力发展武器装备,给他们充足的底气,却不会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让丁家冒头,这样一来,他们好歹有个后路。”
“那你的后路,就是跟平国公,流亡海外?”
“也不是,海外之地那么多,那么大,凭我的能力,大不了夺一小国,照样能当个国主。”田浩嘻嘻哈哈:“将来还可能,邀请你去我那小国做客。”
“你既然不乐意将性命交托给上面的人,那你还当国主做什么?”徐鹤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性格洒脱,想法全都不同俗套,但你也说了,你不愿意被人管理约束,那你想万人之上,那其他人也想万人之上,你当如何?”
“这就是我若君临天下之后,要办的事情啦!”田浩喝了口茶:“我与王破注定没后人。”
“等等,你可以没有,人家王破呢?”徐鹤又想到了一点:“他也这么想的吗?偌大的平国公府,爵位,家产,全都不在乎了吗?那是平国公!”
“他是不在乎啊!”田浩一摊手,跟他说了王破的事情,梅花寒之毒,毁了王破传宗接代的可能。
听的徐鹤又是震惊不已:“那他可以过继啊!他的兄弟可不少。”
在西北,徐鹤也知道一些,王家窝棚那里的情况,应该说,很多人都暗中观察,但没人出头照拂一二,任由王家那帮废物,挣扎求生。
“那都是跟他有仇的兄弟,他是不会过继他们的子嗣的,这事儿啊,王破一早就做了决定。”田浩这一点是很肯定的回答徐鹤:“纵然他老子有百子千孙,也没用!”
王破的性格里,就有那么一股子恨意,让他不会对这件事情,让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