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有几盆幽兰,独自绽放。
王破跟田浩上来就入了座,掌柜的亲自端着饭食进来,店小二都在门口低头,没敢抬头瞅一眼。
竟然是全鱼宴。
“开江鱼啊!”田浩看出来了,这可是如今最肥美的鱼,因为每一条几乎都是肚子鼓鼓的,是有鱼籽儿的呀。
“特意叫人做的,你尝尝。”王破还告诉田浩:“还叫人做了爆炒鱼杂。”
“哦哦哦!”田浩顿时咽了咽口水,他本就爱吃鱼,尤其是鱼杂,但是他很少吃到,因为鱼杂很少,也没人乐意去收拾,一般都是丢掉啦。
掌柜的摆好了饭菜就退出去了,店小二更是只能在二楼候着。
人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都站在门外,或者是在周围,若大一个空间,只有他们三个,周围还有两扇屏风。
等人退了出去,那位寂寞公子站了起来。
可是田浩正常吃饭,王破给他盛了一碗汤:“喝了。”
田浩端起碗喝了汤,鲜美的鱼汤呀!
“属下沙洲莫急,见过太司命。”寂寞公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是命理司的礼节。
“不必多礼,坐吧。”王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他旁边的椅子只能给田浩坐。
“是。”这位入座,但是没拿筷子吃饭。
“沙洲情况如何?”王破将一碗爆炒鱼杂,放到了田浩跟前。
寂寞公子看了看田浩,没出声。
“自己人,无妨。”王破又给田浩盛了几颗鱼丸。
寂寞公子看了看王破:“是,沙洲城地处要害,自从圣人龙御归天后,这里的官府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有了结党的意思。”
“是已经结党了吧?”
“应该是,以前不曾有过官员与当地乡绅结亲的事情,因为朝廷规定不允许,但是如今,沙洲城这里最高官员,水军沙洲提督的嫡次子,迎娶了沙洲城最大船行老板的嫡长女。”寂寞公子道:“一个官员之子,娶了一位商户女。”
“什么船行老板啊?”王破淡然的拆穿道:“是漕帮中人吧?”
“是,后来属下调查发现,这所谓的船行老板,其实是漕帮的二当家。”寂寞公子道:“明面上,漕帮在此地的人,其实是在船坞那边,跟盐帮比邻而居,毕竟他们很亲近,甚至是不分彼此。但暗地里,有这位二当家在此地主持漕帮的事务。若不是这次的亲事,结的门不当户不对,还发现不了那家伙的身份,他在本地有家有口,且产业很大,乃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谁知竟然是漕帮二当家,藏得够深。”
“怪不得以前这里的官府,几次三番为难漕帮和盐帮,都没成功,而且此地水路发达,他们漕帮往来船只最多也最忙。”寂寞公子有些懊悔:“属下甚至发现,尽两年来,这里更是频繁有人打听消息,包括命理司的事情。”
“三年前开始的?”王破问了一下时间。
“是,属下有上报,只是上头回复的消息,只是让属下潜伏,不可惊动。”寂寞公子请教王破:“不知道太司命的意思是?”
“上头的回复就是命理司的决定。”王破想了想,问寂寞公子:“你现在是什么差事?”
“属下原来是侯官,这二年升为少司命,因上头说此地重要,特意升迁了属下的职位。”
田浩看了看这位寂寞公子,不到三十岁,少司命了啊。
一想也应该如此,命理司经过动荡后,少司命几乎没剩下几个。
而且此地的确是地理位置相当重要,有一个少司命坐镇,应该的。
“既然是少司命,那就得稳住,你下头的侯官可都看着呢。”王破给田浩又夹了两条炸小鱼放在他的餐碟里:“长生的东西,谁在经营?”
“是一位侯官,女侯官。”寂寞公子赶紧说了一下,命理司的这位女侯官,本是一个高门寡妇,手段高的很,她丈夫因公殉职,儿子还小,就接了丈夫的班,倒也做的十分出彩,加之那些东西,多数都是女子用的,所以这位高门寡妇出身的女侯官,经营这一份产业,倒是正合适。
“你成亲了吗?”田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成了,属下的另一半,是一位绣衣使。”寂寞公子笑了一下:“儿子都两个了。”
“女儿呢?”
“一个。”
“多大了?”
“才三岁半。”
“订了娃娃亲吧?”
俩人一问一答,都很快,没经脑子的那种,田浩又年轻,除了吃东西他就没怎么说话,突然聊起了家常,寂寞公子一时没防备,说秃噜嘴嘴了:“您怎么知道的?”
“猜的。”田浩笑了:“你是少司命,又娶了绣衣使,据说做日用专卖的都是单独成一条线,你为了能跟那女侯官搭上线又不容易叫人起疑,只能是用一种看似亲近的关系来,你是有家的人,对方却是个高门寡妇,惹了什么风流绯闻,那更惹眼,所以只能在孩子的身上打主意,你夫人跟那绣衣使是手帕交?”
“长生公子猜的很对。”寂寞公子惊讶于田浩的这种看似毫无线索的推测,竟然八九不离十:“那位绣衣使是贱内的手帕交,在闺阁的时候就认识,我与贱内的缘分,也是她牵线搭桥的,只是后来乱了的时候,她丈夫为此丧了命,偏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接手了丈夫的职位后,一心抚养儿子,还要追查仇人,倒是做的不错。”
“后来上头要另立一条线,专门做这个生意的,属下就安排了她去主持。”寂寞公子解释了一下:“又以贱内这位绣衣使做联系人,因此给彼此的孩子定了娃娃亲,她的小儿子比我家女儿大了两岁。”
王破不知道田浩为什么突然发问,不由得看向了他。
连寂寞公子也有些莫名其妙,这位长生公子,百闻不如一见,但是见了却觉得,还不如只闻名,不见面呢,除了吃东西,就没见他有什么好的出彩的。
连鱼刺儿都要太司命给他挑出来,不过看得出来,太司命跟他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特别。
“我本以为,寂寞公子与那高门寡妇,有些暧昧关系。”田浩轻叹一声:“看你衣着打扮,不像是一个女子所为,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猜测了。”
“在下哪里有不妥吗?”寂寞公子请教田浩的架势摆的足足的。
“说说看?”王破更多的是对寂寞公子的打量,他没看出来,这个沙洲城的少司命,哪儿不妥当了,在来之前,他可是调查过的,不然也不会放心的带这人来这里吃饭。
“前朝的高祖皇帝复了汉家河山,要求成年男子束发用网巾,后来各个属国皆是如此,本朝袭承了很多前朝的东西,亦是如此,甚至有所改良,但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田浩朝他笑了笑,指了指他的头:“你耳朵上方的那个金质小花样子的饰品应该是网巾圈,这个东西还有用玉、银的做成,且花样繁多。但只有高丽那边,是以网巾系绳之圈分辨身份。”
“嗯?”王破看向了寂寞公子。
寂寞公子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帽子:“这是早上起来,家中小妾为在下梳的头,戴的帽子啊?”
“她是高丽探子?”王破立刻就想起了,大兴城里的高丽探子们。
“不能吧?”寂寞公子是真的有些意外:“她是被人牙子送入府中为婢的,姓氏都不知道,从小就被转卖各处,后来是我妻子看她性格柔顺,又话少,才做主纳为妾室的,我在外也是风流名士,若是没有妾室不好看,只是在下身份特殊,对妾室并没有多上心,且她只生了一女,才过了周岁而已。”
他的小妾,是个高丽探子?这太让他不敢相信了。
“你回去可以试一试,你那小妾,虽然恭顺有礼,性格婉约,但是她肯定不喜欢吃鸭子和羊肉,更不喜欢吃肥猪肉,而且怀孕的时候,是不是不吃鸡肉?”田浩告诉他:“那是因为高丽人就是这个习惯。”
“她、她怀孕的时候,的确是不吃鸡肉,说是有味道,平时也不吃的。”寂寞公子都傻眼了好么。
“因为高丽人忌讳孕妇吃鸡肉,更忌讳用有了豁口的瓢或者碗,怕产后无奶水喂养孩子。”田浩能认识这个,是因为前世去过老家那边的延边旅游,当地的风俗很多都传了百年,加上那个时候,导游能说会道的,大喇叭循环播放,什么传统服饰啊,非遗传承的,让人难以忘怀。
“去查,如果她真的是……。”王破看向莫急的脸都拉长了。
“属下一定处理妥当。”寂寞公子也有些生气,没想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探子在,而自己毫无所觉。
更主要的是,长生公子却看出来了。
“嗯。”王破点点头。
寂寞公子倒是对田浩更感兴趣了:“没想到长生公子慧眼如炬。”
“没什么,我只是善于细微观察。”田浩正色道:“或许我说话不好听,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她如此打扮你,很可能是在试探,想知道你出门去见了什么人,比如说正式的,就是这样,如果是平辈的会友之类的,会随便一些,你……你想一想吧。”
这种事情,田浩也不好给人建议。
寂寞公子点头:“在下受教了。”
王破却觉得,田浩并非是那种,爱管闲事的性格。
今天却主动显露了聪明才智。
吃过了饭后,他们就走了,寂寞公子还说明天早上来吃早饭,他这边叫人预备下了鱼皮饺子等美味佳肴。
田浩含笑点头。
等回到了船上,都洗漱过后,躺在了被窝里,王破才问出心中的疑惑,田浩听了回答他:“因为我看他,好像对你很尊重,但是对我就只是好奇,见到你那么殷勤的照顾我,更有些轻视我的存在,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岂能让人觉得,你识人不清?我不想找他麻烦,但是也不想给他留个,我见面不如闻名的印象。”
“我丢人不要紧,反正我这人一向是脸皮厚的城墙拐角似的,但是不能让你被人看不起,丢你的面子呀!”田浩小声的嘀咕:“好歹你也是我的人。”
王破这才明白,为什么田浩今天会如此表现。
不由得将人抱紧:“我也无所谓,你不用在意。”
区区一个莫急,他还没看在眼里。
但是怀中人的心意,他却很在乎。
“不行,你是太司命,他是少司命啦。”田浩嘿嘿一乐:“总得在意一下他的想法。”
“我若是在意他的想法,那我做这个太司命也太失败了。”王破却道:“管得好,他就是少司命,管得不好,做的不让我满意,降职做回他的侯官,调任去边陲之地,吃沙子去吧。”
第598章 物是人非事事闹
如今的命理司,是王破跟任涯的天下,上头没人管,也管不了。
自从他们回去大兴城,命理司更加的特立独行,独身世外了,连任涯都没人敢套近乎啦。
谁敢打命理司的主意,真的是要冒着被株连十族的危险啊。
命理司的人,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
没看崔府都被扣上了高丽探子的帽子,还有朴、金两家人。
朝廷官员们,私底下想的就很多。
“嗯嗯,我知道了。”田浩闭眼睛准备睡觉了。
王破搂着人,心里美滋滋。
这就是被人在乎重视的感觉。
他们俩倒是休息的不错,寂寞公子莫急回到家里,却跟妻子嘀咕了半天,然后夫妻俩开始清理家中的琐事,以及人。
第二天,田浩还惦记鱼皮饺子呢,王破就真的带他再次去了寂寞楼。
而且寂寞楼可以看的到码头,这一大早码头热闹得很,有船只起航也有船只停靠,更有新鲜的渔获,摆在码头上贩卖,来买的人很多。
等到了寂寞楼,发现来这里吃早饭的人也很多。
“这么多人都来这里吃早饭啊?”田浩看着这寂寞楼:“生意真不错。”
“昨天打听了一下,说能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独眼狼听见了,看了看周围,跟田浩道:“而且没有一个是平头百姓。”
“还真是。”田浩也看到了,这里的人穿的都不普通。
他们上了楼后,那掌柜的亲自接待:“寂寞公子马上就来。”
“我们其实没那么麻烦,不用做陪。”田浩乐了一下。
那掌柜的却紧张的都流汗了:“应该的,应该的,请进,稍等片刻,饺子立马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