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几个月,他经常待在丽景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遛狗,就是用来巩固复盘自己的记忆。
等到逐渐熟悉了与法则力量的抵抗后,才开始出门。
他重新游走了一遍与解渐沉曾经去过的地方,每当走过熟悉的道路,他都会觉得对方依然在自己身边。
一路上走走停停,旅行了近半年,他才又重新回到北市。
曲由白靠自己的能力进入了荧光实习,明越对此似乎不太满意。
回到北市后的一周,孟锦突然打来了电话。
“解老爷子没了。”
解正则自从北丰破产摔了一跤后,就瘫痪在了床上。
伴随着其他疾病的复发,虽然有意识,却失去了离开病床的能力。
从家业到子嗣,他掌控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操控不了,这对于这个自私自我的老人来说,算是个合适的惩罚。
景繁垂着眼睛,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孟锦顿了几秒,又说:“是解鸿文动的手。”
病房里的监控记录显示,解鸿文亲手停掉了解正则的氧气,眼睁睁看着老人带着愤恨窒息而死。
景繁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最终未作评价:“嗯。”
第二天,景繁收到了一束鲜花,大概是刚采摘下来不久,叶片上还沾着露水。
浅蓝色的花朵单看并不起眼,味道倒是很香。
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莫失花又开了,请帮我送给她。」
景繁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捧花,心情有些难以言明。
没过多久,孟锦又打来了电话:“解鸿文服药自杀了。”
他死在了在解家别墅后的小楼里,死在了莫失花开的季节。
不到一年的时间,解家三代就前后逝世,这事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只是网络的浪潮总是涨得快退得也快,很快就再次平息。
那捧莫失,景繁及时送到了付新雪的面前,顺便也去看了一眼解渐沉。
解渐沉的尸身至今未能找到,只能立了衣冠冢。
之后景繁又擅自做主,将付新雪从骨灰堂请了过来。
其实他一直没弄清楚解渐沉对他母亲的感情。
任务结束后,景繁曾询问过系统,从它那得知了当初没来得及了解的信息。
系统告诉他,解渐沉追查他母亲的死,最开始并不是为了复仇。
他在付新雪的画里看到了前世的记忆片段,所以怀疑自己的重生与她有关,这才开始展开调查。
看起来解渐沉对付新雪似乎并没有那么浓厚的感情,但景繁却觉得每提及付新雪时,Alpha眉眼间短暂的凝滞,说明他并不像表现得那般漠然。
于是景繁将一位迟到的母亲送回了她孩子面前。
虽然给解渐沉立了衣冠冢,但墓碑上却是一片空白,这算是景繁的私心,他希望给自己保留一点念想。
与此同时的网上,自从发出去的那篇故事被大量转发后,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地参与到每日询问。
双方都乐此不疲,就这样日复一日:
[小草今天记得星辰吗?]
[记得。]
[小草今天记得星辰吗?]
[记得。]
……
[今天也还记得吗?]
[记得。]
*
【滴——】
【检测到小世界运行异常。】
*
解渐沉离开的第一年零三个月,北市的姜兰木终于开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的天气比较热,姜兰木的花期推迟了一个多月。
在姜兰木即将凋落的时候,景繁终于忙完了荧光的一个大项目。
他来到曾经和解渐沉确认关系的公园,又从路边摊买了一份糖炒栗子,坐在了当初的椅子上。
他盯着公园里来来往往的游人,慢悠悠地剥着板栗。
只是这么久过去,景繁剥栗子的技术依旧毫无进步,软糯的栗肉被他抠得坑坑洼洼。
盯着手里丑兮兮的栗肉,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阵风掠过,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熟悉的香味笼罩全身,令景繁感到了一阵本能的归属和心安。
一朵姜兰木花被吹落,掉在了摊开的掌心。
景繁垂着眼眸,看着那朵可爱的小花,笑容一滞,半晌后,他伸手摸了摸后颈。
原本光洁的后颈,此刻被小半个掌心大小的刺青覆盖。
那是一个姜兰木的图案,兰草般的枝叶中,点缀着几朵小巧灵动的花朵。
这是在系统脱离后的第三个月留下的。
那时景繁被逐渐模糊的记忆折磨得痛苦不堪,想尽了一切办法留下有关解渐沉的痕迹。
他是个Beta,生理上无法被标记,但他认定了此生只会有唯一的Alpha。
所以他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的所属。
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接近午餐时间,公园里的人陆续少了很多,景繁拍了拍掌心站起来。
这几天气温骤降,还是挺冷的,他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往围巾里缩缩脖子。
又一阵风吹过,姜兰木的叶子相互击打,拍落了更多的凋谢的花朵,洋洋洒洒落了景繁一身。
白色的花朵乍一看有些像是下雪。
景繁仰着头,下意识伸手去接落花。
他将接到的花朵攥在手心,捏碎的花汁染上中指指根处的戒指。
像是想让戒指也留下姜兰木的气息。
景繁轻捻着戒指,习惯性地自言自语:“解渐沉,今年下雪,我们去滑雪吧。”
可惜戒指是个死物,并不会说话,也无法作答。
他沉默了几秒,敛着眉无奈地轻笑一声。
天冷了,得给冰块买件衣服,顺便给小咪捎带一件,旺财的口粮不多了,也要去买点。
这么想着,景繁便抬脚准备离开。
只是这时,一道迟来的允诺从身后传来——
“好。”
迈出的脚步一顿,景繁停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股力量作祟,自解渐沉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
所以此刻哪怕是幻听,景繁也万分欣喜。
他甚至不敢有其他动作,生怕打破了这份虚幻,直到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才缓缓转身,朝着刚才的声源处看去。
凛冽的寒风又至,掀起更多的落花。
被风迷了眼,景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一道朦胧绰约的身影,立于纷纷扬扬的落花中。
瞳孔骤然扩张,待花落尽,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景繁不受控制地朝对方伸出了手,轻声呢喃:“解渐沉……”
连呼唤的声音都极力压低,担心惊扰了好不容易出现的幻影。
他瞪大眼睛,从上到下地扫量着对方,想要趁机多看一些。
幻觉中的解渐沉穿着他偏好的长款深色风衣,看向他的眸光流转间满是眷恋与爱意。
一切如故,只是那头金色的长发变成了利落的短发。
景繁还从来没有想过短发解渐沉是什么样的,这次倒是借着幻觉看到了。
依旧好看得紧。
两人就这样隔着五米的距离相视了许久,似乎都在打量着许久未见的爱人。
直到解渐沉笑着朝他展开了双臂,景繁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放缓呼吸,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生出一种这不是幻觉的想法。
Alpha微微歪着头,笑意更深,敞开的怀抱像是在等他过去。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嵌进皮肉带来一阵钝痛。
不是梦。
但幻觉还在。
景繁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脚下却不受控地后退了一步。
心底闪过很多思绪,但最终都汇聚成“镜花水月”四个字,他害怕再失去一次,便连“说不定是真的”的想法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