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王爷是……”
“我夏国唯一独掌兵权的王爷,李元阙。”太子垂手道,“父皇如今意图不明,朝中重臣过半赞同派王爷领军助蒙伐金,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绝不可为之。”
光渡沉默了好一会,“司天监本就不得干政,况且我人微言轻,陛下圣意我无法揣度。你找上我,怕是找错人了,在陛下知道这件事前,请下车吧,殿下,我就当你没来过。”
太子毫不客气道:“你看看你自己宅邸前门排队堵着的人,就该知道这话不实。若说父皇心意,我看满朝上下没几个比你更了解,他那么看重你,你的任何意见,都可能动摇他的决策。”
第47章
光渡避开身体,“臣当不得此礼,殿下,你该去向皇上陈清利弊。”
“他不一定会听进去,所以我才找你,我夏国绝不能出兵助蒙!”太子像是怕光渡赶他下车,急急说道,“若是王爷助蒙,成吉思汗定然会以我夏国子弟用作前线来消耗,可王爷的精兵若是因此损耗折尽,或者王爷莫名其妙死在战中,我夏国还有谁能震慑蒙金?”
“光渡大人,无论我父皇心中如何将王爷视为心腹大患,但在这种夏国存亡之际的关头,王爷决不能出事。”
光渡定定地看了一会太子。
这件事细说起来,对太子来说很是屈辱。
不得宠的太子,被皇帝拒绝面见,在这件事上显然不支持他的母家……他甚至要找上光渡,找上这位自己父皇明面上的男宠,来试图影响皇帝的态度。
要说聪明,这位太子真看得清眼前的局势,要说傻,他怎么可以这样来找光渡?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光渡算是知道这位太子的品性了。
如若光渡的本意是阻止李元阙领军助蒙,那么在太子闯车之后,他也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一腔热血的弄巧成拙,却也是一腔孤勇地念着国本和未来。
太子笨拙地做着交易,“你想要什么?你是不是想进工部,事成之后,我的人会推举你,或者我那里有许多宋地字画,或者商行金银……”
光渡虽不笑,但眼角却轻轻地上挑,“这些都不必。我这里,大概只需要太子殿下做一件事,并不算难。”
太子精神一振,“什么事?你说。”
“外男无诏不得擅入后宫,可我,偏偏想去皇后的地坤宫里逛逛。”
这三年来,皇帝宠爱光渡,几乎不曾踏入后宫一步,更别说这位皇后早已失宠许久。
光渡半跪着,察觉到皇帝今日不同寻常的心绪,他并没有挣扎,而是柔顺地允许皇帝的一切动作。
乌图愣了一下,心觉不妥,试图阻拦,“有孙医正大人细心照料,娘娘恢复得很快……”
但光渡直接离开宫殿。
光渡心中叹了口气。
说完这句话,光渡从袖子中拿出一把银票,“一点茶水钱,孝敬公公了。”
光渡双瞳稍稍收缩,他今日闭门谢客,还不知道蒙古使臣用了这种损招。
“孤亲自守了你三年……孤不疑你,是你太招人惦记。”皇帝按住光渡的唇,用力揉了揉,就让那淡色的唇,多了几分浓烈的颜色。
光渡看她这个反应,基本确定了无论是药乜纺,还是家主药乜绗,这对兄妹都认得西凉府的宋沛泽。
这样一试,他确定这位药乜娘娘,也在西凉府见过自己了。
光渡进来的时候,宫殿中已经清过了,但光渡还是能从地上未干的水渍上,看出刚刚皇帝发过火。
药乜纺听懂了,她没想到……自己进入这深宫之后,竟还有恢复自由的可能,不由得面上流露出激动,嘴上却蹦出了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
总管太监卓全此时正陪侍在皇帝身边,光渡这边留了乌图伺候。
只有怀里这个人,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一切。
“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皇帝用手握着光渡的脸,仔细看着面前人的眉目容颜,“甚至有人让孤将你封作军中祭酒,连同李元阙的大军一起送去蒙古……这不过是今日那蒙古使臣下朝后,问了一句如何见你。”
面对药乜纺时,光渡态度还是很和蔼的,“你前些时日还是日夜昏睡的,一下变化太过,容易让人看出端倪,不如循序渐进,比如从害怕晚上开始……等你身体再恢复一些,再疯得厉害些吧。”
光渡昨日进宫前,特地着人买了街边的小吃橘饼,此时他将油纸包好的橘饼从袖子里拿了出来,当着药乜纺的面拉开了包装。
光渡一把拉开了门。
白日皇帝在密见重臣,按照光渡过往的性子,他会留在太极宫中一步不出。
结果是光渡直接进去了药乜氏嫔的宫殿,没人敢拦。
可是连太子那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过来时,皇帝也会感到深深的疲惫。
这一次不一样,光渡有需要见的人,需要做的事。
“娘娘那夜遇刺之后,受惊过甚,神志不清了,时常发疯。”光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孙老也束手无策,这是吓出来的毛病,只能慢慢养了。”
“两日之间,你来促成此事,否则……”光渡眼中透露出兴味,慢慢挑了他一眼,“我势必,全力劝陛下让李元阙出兵。”
皇帝已经知道他在进宫路上与太子会面的事,光渡听得出来。
光渡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下来药乜纺点过头的侍女,这些都是她从西凉府带来的心腹,有光渡做主,她也能将他人耳目从自己身边赶走片刻。
光渡走上前,将橘饼递了过去。
“我该去探望一下。”光渡不用带路,他自己逛了过去,乌图拦不住,只得跟着。
药乜纺:“我知道了。”
“我明白的。”药乜纺嘴上虽然这样说,可那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渡,“我疯了,我马上就要发疯了,你要看着我疯吗?”
药乜纺宫中的侍女在外面等了片刻,见光渡终于出来,立刻鱼贯而入,但还有人足够机警,盯住了光渡与乌图。
这话显然触动了皇帝。
乌图:“……啊?”
今日朝上朝下,主张附蒙攻金、亦或是主张拒绝成吉思汗的吵得不可开交。
但使者拙帖能准确地点出光渡之名,足见蒙古成吉思汗对夏国的朝政,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
西夏皇宫,太极宫。
这份橘饼仿佛是一个暗号,药乜纺果然慢慢接了过去。
宋、蒙、金、夏的火器制作,皆为军备秘中之重。
光渡柔声道:“陛下,他们不懂你的为难。”
如今他可以确定,那马车果真就是药乜家的。
他捋着胡子,垂着袖子,给光渡递了个眼神,光渡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靠近了孙医正。
皇帝慢慢回过神来,“你的独到之处,你独一无二的本事……你会制火器。”
蒙古对司天监的少监不一定感兴趣,但一定对制火器的人才感兴趣。
光渡就这样在宫中住下了。
如今药乜氏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可光渡来的正好,药乜纺刚巧醒来不久,正倚在厚厚的靠枕上斜坐在床头喝药。
皇帝留下光渡过夜,第二日甚至没有送他出宫,像是生怕他在宫外再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引起更多的波澜。
此事西夏朝臣皆知,甚至过半亲眼所见,算不上是秘密。
光渡连脸色都没变一下,“陛下,是疑了我么?”
乌图看上去很惶恐,“这种事,我怎么敢隐瞒圣上……”
光渡几句话,让皇帝心中慌怒去了一半,而他这份安宁的态度,也让皇帝也冷静了许多。
到了外面无人处,光渡将乌图拉到旁边,一脸平静道:“若皇上问及,我是来找药乜氏嫔争风吃醋的。”
皇帝伏身将光渡抱入怀中,“你,绝无可能,孤绝对不会将你拱手让人!”
……
光渡挑了个好时候,今日竟连孙老医正也在。
“就算陛下决定将臣遣送蒙古,只要能平息可汗之疑,臣也愿意。”光渡看着他,眼神深如黑渊,“臣一切皆由陛下所赐,若陛下亲手收回,臣绝无怨言。”
“臣之所思,并不重要。”
可是光渡轻轻蹙眉,握着皇帝的手,制止了他的揉弄,“陛下,事情没到这一步,切勿心躁。”
可是皇帝见他的时候,面色还算正常,“光渡,来孤身边。”
“蒙古可汗妻妾成群,并不缺美人。臣确实有一些独到之处,但那蒙古使臣,其意绝不在此处。”
然后光渡要去皇后宫里闲逛,这不外乎于明晃晃的羞辱,太子听了这话,顿时神色僵住。
皇帝将脸埋在了光渡的发中。
那半年多,有架富贵奢靡的马车,隔三差五就停在他家老巷子口的那家橘饼铺门前,甚至因“贵人爱吃”都把橘饼给带火了,时常把他家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他何尝不知这两种选择,各有代价?
现在,就是开口的最好时机了么?
“切记,要疯到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要在宫中你就是疯的,至少两三个月后,送给娘娘橘饼的人,才好为娘娘行动。”
光渡垂下眼。
今日光渡身上冷香清幽,皇帝抱了他好一会,才问:“光渡,依你看,孤该怎么做?”
药乜纺在看清橘饼的一瞬间,眼睛缓缓睁大了。
“……胡说!孤虚度半生,才得了你这么一个知心人。”
皇帝凝神观望,光渡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神如长川秋水,清清泠泠,明明是让人冷静下来的淡漠,却能让人浑身血脉偾张,心跳如鼓。
这一瞬间,光渡都差点忘了自己下句要说什么。
虽然外男入后宫不合宫规,但光渡是皇帝亲自留在后宫里的,有谁敢管?后宫之中无太后,只有皇后位份最高,出手名正言顺。
该怎么说,才能真正地影响皇帝的决策,让他如自己所欲般行动?
孙老也听出了门道。
而门外的乌图,已经惶恐地敲响了门,“光渡大人,光渡大人?你行行好,饶了奴才吧,这要让皇帝知道,奴才可……”
退一步说,即使蒙古并不缺此类人才,他们也一定会确保西夏没有这种人才的存在。
她见到床账外的光渡,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朝上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