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将领足够谨慎,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出过错。
而此时,带领一支无影军团追杀李元阙的张四,逐渐发现此时情况失控。
宋雨霖查到第一千个数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哥哥的行踪了。
都啰耶用来遮挡自己失明那只眼睛的额发,仍然垂着,只是在戴上盔甲之后,变得并不是那么明显。
蒙古将领十分谨慎,在乱象之中仍有防偷袭的意识,他所在之处被层层保护,光渡已经没有办法中程射杀他。
擒贼先擒王。
想让蒙古军大乱,想让计划成功……这个人必须死。
光渡趁乱从侧翼摸入了蒙古帐营。
第58章
蒙古弓骑的这一轮齐射,让直面压力的影卫损伤惨重。
张四冷酷地看着旁边的影卫哀嚎着坠马,心中毫无波动。
今夜,这些影卫在追杀李元阙的同时,若是能多熬死几个,都是好的。
金、蒙、夏三边局势剧烈变化,即使是张四这个不太懂朝政的人,都已察觉不妥。
滔天巨浪即将拍上陆地,看不见的危险在逼近,不该再于岸边停留。
……如果皇帝的影卫死得七七八八了,他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光渡从这里离开,两个人远走高飞。
待事发之时,这些影卫一定会穷追不舍、刀剑相向,所以能在今夜多消耗一些影卫,那么他带着光渡私逃那日,就能更少受一些阻力。
那位蒙古将领确实颇有能力,他在深夜遇袭后,没用多久就重新凝聚军心,如今营中大火已经灭了十之八九,所接之敌亦逐渐明晰。
他确定山腰方向,定无后援。
山上若非兵力不足,敌人定不会放弃此良机进行突围,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只能说明那边其实没人,笃定了他们不敢随便过去。
这些军械前所未闻,能在山地悄无声息的组装,想必极之轻便,若能缴获送回大本营研究,定意义非凡。
现在派人过去,说不定能逮到那些带着军械的大鱼。
蒙古将领派出一位百夫长带队前去查看,再回头看向战场,已经在心中分出……这是三波人。
西夏内乱,自相残杀的情报他是知道的。
可是无论是李元阙的兵,还是皇帝的人,怎么会和金人混在一起?
他一定是藏在黑山附近,在这里监视了许久。
他扎进树林,弃马步行。
李元阙刚刚才到,他一下马,马儿都累得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血太重了,井水顺着漂亮的肌肉线条流下,瞬间变成一团脏污,流向荒芜的地面。
一位百夫长仇恨道:“金兵……是金兵突破了前线,快去报给前线的木华黎将军!”
……
在将领发现他并喝止其靠近,大声询问他的编队归属时,他用蒙古语焦急地说着什么。
李元阙怔怔问道,“……他人呢?”
今夜的混战牵扯进了多方势力,也不止一处战场。
这个昨日此时还有千人值守的蒙古驻军,如今只剩百余人。
借着这个机会,百夫长已经骑马靠近。
李元阙认了出来。
所有的西风军,皆心神已定,从昨夜凶狠的激战中多了几分安慰。
一击得手,一击即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客栈门口出现的人,也显然是大吃一惊,“这这这,张四大人?这是发生何事了呀?”
哀兵必败,光渡也需要避其锋芒,以巧卸力。
他落下的时候,正好落在那匹无主狂奔的马背上,一切都计算的正好。
但敌手身份未明,今夜颇多蹊跷,他不能妄下结论。
蒙古军营外堆满了尸身,蝇虫嗡嗡,血臭扑鼻。
如跃渊之鱼,窥视化龙之门,又复归深黑水面,找不到一丝踪迹。
昨夜他挥刀杀了太多的人,如今已接近力竭。
此时,光渡正站在一家弃置的农家中,从井中打上了一桶水。
“必须快些回到光渡身边。”张四心中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恐惧,他大声道,“放弃交战,杀李元阙!”
可蒙古将领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慎重,却在日后彻底误导他手下的兵将。
张四已经没有了带光渡离开的机会。
如一条游鱼摆尾,奋力跃出水面,银色的鳞只在唯一的角度闪烁过璀璨。
他身体尚在空中,手中的长刀却已经砍下了蒙古将领的头颅。
影卫从不是正式军队,他们擅长暗处刺杀,将自己暴露于敌前,本就是大忌,可是此时,影卫们却不得不与蒙古的骑兵缠斗于前线。
他重复洗了许久,发丝流下的水,才终于从暗转清。
光渡不曾回头看来处。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代表皇帝的耳目,也代表着皇帝从不曾完全信任于他。
但那不是一尾黑夜中跃入半空的银鱼。
而斥候刚刚于同袍交接过,知道王爷已至的信息,无疑于心中多了一根定海神针。
他身后五位百夫长率领队伍紧咬不放,不给光渡一点犯错的余地。
乱作一团。
他下马问了几句话,就抓住了自己的副将,“李懋,说话!他怎么了?!”
而昨夜死得太早的将领,还不曾告诉过这位百夫长关于西夏的内乱倾轧。所以百夫长先入为主,已认定了这些身份模糊的偷袭者,都是金人。
光渡叹了一口气,但此时此地他没得挑挑拣拣,也就只能对付着打理了。
他甚至还要再次求助于皇帝的人手,找回他心爱之人。
可是,为何看这一切的张四,会感到如此心慌?
百名影卫,如今十不存一,死伤惨重。
只要他带走更多的人,就能给西风军的兄弟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光渡如今已无法支援任何人。
这是……那年他曾经亲手赠与沛泽的令符,赠与他西风军的统帅之职,此兵符可调动西风军全军。
那是一把闪烁着银芒的刀,这个人是一把刀。
头尚未落地,喷射的鲜血已经飞溅周围众人的满头满脸。
他并不因斩敌而动摇,只是此时的疲惫,也难以忽视。
李懋双眼通红,双手递上了一块兵符。
四十多位影卫不曾被蒙古骑兵缠住,及时脱身后调转马头,杀向那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银甲。
他心知有异,难道夏金在暗地里联手了?
在卓全死后,太监总管这一肥缺经过一番明争暗抢后,终于尘埃落定,落在了卓全生前最心爱的徒弟——乌图的身上。
只要他逼着蒙古骑兵下马,在黑夜中进山近战,就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生机。
那边惊慌悲痛的怒喊,亮刃攻击的仓皇,都尚未追上他的衣角,就已经被他自上而下横刀压下,再次借力空中翻滚着跳出包围。
但那身被血泡着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天亮了。
……
如今已是深冬,光渡冷得微微打颤,可是那股血腥味依然散不去,那是他昨夜做过什么的证据。
光渡放下桶的时候,手臂微微抽搐。
距离够了。
光渡喃喃道:“雨霖她们,安全撤出了么?”
客栈空空荡荡,无一人值守,敞开未关的窗户灌进风,凉得令人心慌。
这些人是要杀了他,为他们敬爱的蒙古将领报仇。
虽然不懂蒙语,但看得出来,无论这个百夫长说了什么,都让附近的人大惊失色。
来人穿着太监服饰,这个时候,宫里的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
可如今,这枚兵符沾了血,中间多了一道明显的斩痕,放在李懋的手心中。
张四听不懂蒙古话。
张四疾步上楼,房屋推开,光渡不在里面。
将领已死,这位活着的百夫长,如今竟是这处营地最高级别的军官。
光渡向后猛退,却见到一支鸣镝穿过屋门,落在了他脚边不远的地面上。
后面的千夫长大声嚷着他是叛徒,蒙古兵士还来不及阻拦,那些“金兵”却已回马杀至。
一夜乱战后,张四一身浴血地赶回了客栈,他身边只余数名影卫,个个负伤。
但这个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光渡有办法让他们无法立刻锁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