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看,但想换个老板 第102章

此为一难。

那年贺兰山深冬寒夜,他们窝在一起取暖的画面,光渡不会忘。

与李元阙见面,终于让光渡确定了最前线的军报,这些情报很有用,隐隐能推出蒙古的动向。

……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忽略了。

不仅给了兵符,还传了军略与武艺,哪怕待他已不是当年贺兰山那般心境,但继续找他,都是在情在理的。

中兴府围墙厚重,易守难攻,更遑论皇帝如今以“扼守要塞”之名调派的兵力,只要皇城坚持十二个时辰不破,就必然能等到援兵。

乌图在皇帝身边,身上太多疑点,光渡都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观如今军情,光渡猜得出来,李元阙八成早就背着所有人,在背后与金国做过交易,才有这次拿下东胜州,并在前线协助骚扰蒙古的机会。

夏国是块夹在宋、金、蒙、辽之间的一块肥肉,若是边境西风军班师攻回中兴府,留下毫无自保之力的边疆百姓不说,还会给觊觎夏国已久的蒙、金趁虚而入的机会。

李元阙还在找他,是因为他是李元阙认定的西风军副帅。

光渡跟在他身后,路上迅速检查过自己的模样,他伸手将旁边一件干燥的兽皮外套抓过来,潦草地披在身上,遮住被水沾湿后紧贴腰臀的衣服,让自己的模样更庄重一些。

即使光渡知道,他此去艰难,生路渺茫,但他绝不会不战而退。

光渡:“……”

光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又让光渡安心下来,李元阙还是看不顺眼他,这个态度没有错。

这就是光渡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李元阙无法将自己的兵全部渡入城内,皇帝想必如今定是严防死守,此事动静太大,难以操作,精兵铁鹞子虽勇武,还有数十人战胜两千精兵的战绩,但天时地利都不再相同,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就地复刻。

他坐拥西风军,可此时揭竿而起去硬碰硬,绝对是下下策。

“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说,就是养你太久,我怕会有人误会。”李元阙依旧不看他,却站在那里,拨弄着宋雨霖买来的干梅枝,“光渡大人伤后清减不少,还是肉多些看上去更健康结实,好好养着吧,别让别人说我李元阙,小气到不给伤员吃饭。”

……他该回去了。

所以那年离别时不曾挑破的,如今有这三年横在中间……更不必再说。

光渡在心中盘算,便知道皇帝如今是多么的焦头烂额。

第二难,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掀起夏国朝内动荡后,再迅速平息稳住局面?

他虽然被李元阙后半句话噎到,但前半句的意思……却让他如鲠在喉,难以忽视。

滑不留手,光渡的几次试探都轻轻滑开,却又恰到好处地回答了问题。

光渡疑心窦起,心中砰砰直跳。

“大概差不多吧。”

光渡脑海中思绪万千,心中砰砰乱跳,慌乱难言,他尚未理清分明,李元阙已走到了他身前。

这是今日相会以来,李元阙离他最近的一次,光渡心中猛然一慌,向后退了一步。

“我这个人很念旧。”李元阙声音温柔下来,“我喜欢的人,长得并不好看,和光渡大人你——完全不一样。”

光渡瞳孔微震,慢慢道:“王爷喜欢……丑的?这……确实与众不同。”

李元阙退后一步,拉出了一个疏离的距离,“嗯,先告辞了。”

第80章

腊月寒风朔朔,在这座西北边陲的小城里,光渡昏睡了近两个月。

春节已过,他已经与中兴府单方面失联了许久,或许皇帝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总要回去的,在逐渐失去皇帝对他的宠信之前,这盘棋还没下完,他还有许多棋子没放下。

只是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为了迎接另一位主君。

归程已定下,在重新投身风暴前,这是光渡最后偷得的安宁。

光渡的伤势已然大好,今日终于得到了宋珧的许可,光渡准备出门透风。

这还是他伤愈后第一次走出门外,他想亲眼看一看这座小城的模样,他在这里本能的感到安心和亲近,这里是李元阙管理的地方,是西风军兄弟驻扎的城镇,是李元阙心腹接手掌管的地盘。

在这里的,是他心中认定的兄弟,是朋友。

是安心之处,他可以稍作休息,是最后的懈怠之机。

城门上的彩带在晴空下飘摇,街道小巷上还有几家不曾收起来的灯笼,对联上仍是新墨。

来往之间,尽是些陌生的面孔,当地百姓生活一如往常,战火短暂地波及过这个城镇,可如今已经看不到这里的人民受过惊扰的模样。

光渡在梦中度过太久,如今走上街头,竟然一时有恍如隔世之感。

雨霖在他身边前前后后布了人,便装沿途跟随保护,光渡一眼就看了出来。

不出意料的,李元阙也派人跟着他。或许是监视,或许是保护,或许两者皆有,但无论哪一种,都符合他们此时的关系。

西北的冷风灌入长街,光渡咳出第一声的时候,宋珧和宋雨霖如临大敌。

再慢慢走回住处,光渡看着秩序井然的街道时,突然心想,三年前的李元阙,其实做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三年前的李元阙也选了这条路,选择了这条最好、也是最正确的路。

光渡并未勉强,他从善如流道:“好的。”

“贵妃娘娘担忧老大,略有抱恙,但想必见到老大,娘娘心一安,就会药到病除。”

光渡早就对别人看他看到愣住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他此时虽只是粗布麻衣,却依然……怎么看着怎么不像普通村民,更不像是会和李元阙这种军中人物扯上关系的长相气质和模样。

光渡听明白了,“这里没有茶,那我去烧点水,你们先聊。”

李元阙默了片刻,随即道:“截杀我的这些人,可摸出任何底细?”

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1),晋文公重耳一走了之,进可自保另谋他路,退可等待时机,待出师有名时,率兵重返故土。

沛泽声音仍是沙哑的,他变声时生过重病,嗓音至今没有痊愈,李元阙心中蓦然转过这个念头,要找个好医者给他看看,等他好了,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还是在接受新主的招揽,背弃旧主,换帅升官?再一路荣华富贵,得到新主重用?

桌下,李元阙正握着光渡的手,光渡的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光渡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一点紧张的意味,“元哥的人手都在边境守军,那是元哥的立身之本,你失踪许久,军中容易生变,不如尽快回去,重新掌控军中局面,军中将领大多都是你外祖父时期留下的人,他们认你,只要你回去,他们心就定了。”

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一个瞎眼的主帅征战?

光渡十分体贴的为他们留出空间,知道两人相逢,必然有话要说。

“你们先谈,我出去打猎。”

光渡过去走的虽是习武从商的路子,私下却爱读书,此时过去读过的史书,自然涌向了他的脑袋,“元哥此时此境,正似春秋时晋文公重耳,东汉末三国割据时刘琦,与其冒险回中兴府,不如远离家乡,立稳门户。”

跟着李元阙学刀的日子里,光渡早已经对人身各处的筋骨肌肉,都有了更深的理解,此时上下打量过这些人的身量体型,便知其兵备与兵种。

光渡还在李元阙身边,第一次见到了李元阙的亲信一——都啰燮。

看到光渡提着水回来,都啰燮想到李元阙对他的态度,更是主动站起身,客气道:“还没请问过,这位是……”

都啰燮心中已经对他肃然起敬,抱拳道:“宋公子所言极是。”

但当年光渡并不知道,能掌握这套刀法在西风军的兄弟眼中代表着什么,他只是很纯粹的学习这凶猛无匹的刀法,沉浸于精进。

但他总会熟练的。

李元阙嘴边有了笑意,“继续说,我正想问你的意见。”

李元阙心想,沛泽紧张了。

在李元阙离开贺兰山前,他们两人甚至还在山下的村庄住了一段时间。

都啰燮愕然望向光渡。

李元阙在贺兰山又留了一段时间,一边是等待突围的机会,能从仍在寻找他的军巡中安全脱身,一边是在实地用兵的情景里,训练那年从无实战经验的光渡。

给这些兄弟简单准备过清水后,光渡差不多掐准时间,提着烧开后放凉一些的水转回去了,屋中的都啰燮的情绪果然已平静许多,只是眼眶仍然微微发红,仍看得出几分异样。

若是他回到中兴府,恐怕也只落下被一网打尽的下场,反而不如走出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毕竟都啰燮看上去这么高壮的一个汉子,刚刚见到李元阙都要哭鼻子了,日后都是西风军中的同僚,好歹给人家留几分颜面。

沛泽之才,无论是西风军还是在别的地方,都会做出一方天地,这一点,李元阙毫不动摇的笃信着。

“如今我眼睛不便,如何突围,如何疑兵,我与你们一起,全听沛泽指挥。”

“追杀你的,是宣化府、西凉府那一支党项族的人。”光渡漫不经心地加入了对话,“西凉府世代有皇族宗亲守城,想干掉你的人,是你的同宗族人,家资相当殷实,养得起如此规模的死士。”

李元阙却将脸转向了光渡,表情温和,眼神和语气却是骄傲的。

语罢,他体贴的关上了门。

都啰燮吞吞吐吐道:“老大,刚刚开门的那位小公子,长得可真是……”

“中兴府局势未明,不该贸然前往……退一万步说,只要元哥拥兵边疆,贵妃在中兴府,也就多一份依靠,更多一重保障。”

都啰燮斗志昂扬道:“老大,那何时动身?这一方向的铁鹞子共三十六人,十二人为一队,分成三队,门口守着一队,已经传讯给另外两队了,不出意外,天亮时便可抵达。”

都啰燮当场哽咽道:“……老大!你果然还活着!”

“我母妃可还安好?”

都啰燮黯然道:“军中有些墙头草,近来态度已有摇摆,本来老大回去就能镇住他们,只是如今,老大这双眼睛……”

宋珧小心劝道:“不能吹风了,回去吧。”

李元阙去摸桌上的空碗,而光渡早已足够默契地接过去倒水,再递到他手里,又给都啰燮到了一碗。

十二之数虽然不多,但每个人气宇轩昂不同凡人,虽未着甲,只做便装打扮,却依然看得出蜂腰宽肩,身长腿直,个个皆是好手。

都啰燮错愕非常,眼光在光渡身上打量片刻,惊愕之情尚在,却已经果断应下,恭敬道:“是,谨遵军令,见过宋公子。”

如果眼睛能治好,就再见一见沛泽的模样。

都啰燮正色道:“受教,老大说的是。”

李元阙离开贺兰山后,不曾踏足中兴府一步,他选择了直接回西风军,整顿军心,坐稳势力。

只要李元阙手中握着军权,中兴府那位皇帝,就从未坐稳过那张龙椅。

都啰燮本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却被骤然叫破身份,惊疑道:“敢问这位公子……”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