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会面选定了宋氏酒楼。
他能以美色做敲门砖,再靠自己爬到这个位置,这便是他自己的本事。
这确实是光渡的把柄。
光渡不推不闪不避,就着这个姿势,用那完全湿透的衣衫裹着自己,从水中站了起来,“你这样来找我,在我身上所期待的……你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你那位心上人?”
他与酒楼老板小宋娘子,正在一处包厢中密会。
光渡眼皮跳了跳,“知道了,你不必多想。”
在乌图出发前,光渡特地去探望了一次,可乌图对着他,总是那样愧疚悲伤。
光渡:“所以我才把这件事情交给你,这是这些年来,我在暗处收集的证据,以及一份我亲手写下宫变之夜证词,这足够证明先皇和太妃是被当今皇帝所害,皇帝夺位不正,总有天下皆知的一天,以及其中最重要的……先皇遗诏。”
听到光渡发誓之后,细玉尚书神色果然好了很多,“好,这才是我的儿子!”
与之对比,皇帝愈发不喜太子,连番在朝上责骂太子后,细玉上书将第一封请帖送上了光渡的住处。
……
细玉尚书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看上去是欣慰,可是光渡却看得到那腐朽沧桑的面容下,掌管操控着一切的满意。
细玉脸皮抽动,此事不敢深想,那还是继续自己的话,“你伙同那孙老密谋出宫,不惜在宫中掀起动乱……你的同伙,可是那西凉府的药乜绗?此人倒是个枭雄,我察觉此人出手后,曾几次派人去西凉府查你母子的下落过往,只有无论我派去多少人,都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这一瞬,李元阙的神色复杂难言。
温暖的水波荡漾。
但皇帝没有立刻定下人选。
说到这里,细玉尚书想到前两日皇后的回报,在那宫宴偏殿之中,到底还是让皇上给……
光渡看了他一会。
真的是太可惜了。
终于来了。
话没说完,水面已然破开,密集的水声撞向浴桶,撒到地面。
乌图颤抖着接过,“光渡大人所图谋之深,用心之远,奴才自愧不如,当时险些铸成大错……光渡大人今日所作所为,奴才必将一一铭记,奴才欠大人一条命,如今暂且苟活,只为日后告于天下人知晓。”
以光渡现在的名声,这种事,除了他,根本不会有第二人之选。
“王爷,你总该记住你要做什么。”
而朝中再提蒙古盟约,这一次,皇帝准备奉上蒙古的进贡,和上一次所议态度相反。
看着李元阙消失在自己的房间,光渡脸上那些虚伪的神色,都慢慢淡去了。
光渡却摇了摇头,“不要说。”
李元阙死死盯着他,“昨夜,是不是你?……是不是我?”
光渡不动声色的坐回原位,“细玉尚书,你想怎样?”
而他水下的腰,却被另一个人重重握在手中。
看到光渡是这个反应,细玉尚书脸色一变:“站住!”
只是光渡永远不会对第二个人说,按照那疯癫的老太监的线索,都啰耶从皇后宫中取出的只是一份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这一瞬,光渡有一些微妙的得意,又有些微妙的恼怒。
光渡目光阴沉,“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光渡把惊呼压回喉咙,手臂下意识推却。
指尖之下的唇珠是软的。
证据确凿,就等着在这种时候,给他以致命一击。
温柔的水荡开身体的触感,他们互相看着,也只是单纯的看着,李元阙看他的目光很深,很痛苦,里面藏着很多的话,光渡看得有些怔,心中猛地酸涩。
细玉尚书、皇帝、所有人,他都可以虚以委蛇。
“你这一趟能留在中兴府的时间,屈指可数。”光渡严肃地说,“见该见的人,议该议的秘,走你该走的路,带着我做出来的火器,回到前线震慑敌人,然后只在最好的时机,再返回中兴府。”
光渡走出门后,心中翻涌,依然觉得恶心。
郭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光渡捧到了一个不该有的位置。
威逼利诱。
只是此事后来毫无下落,光渡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
这根本就不用光渡来娶妻生子,更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娶妻。
有的时候换个思路,难题便迎刃而解。
光渡离开宋氏酒楼时,为了避免细玉尚书察觉到什么,便没再去与宋雨霖打过招呼。
却不知,宋雨霖倚在包厢的窗边,正目送他离开。
而白兆丰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小宋娘子,再看了看楼下的光渡,眼神逐渐幽深。
第109章
这一次神秘的西夏宫宴,一把不为人知的致幻蘑菇香,在西夏朝野上下掀起了隐秘而连绵的震动。
宫宴后,李元阙的全身而退,皇帝不予真相的冷漠,西风军拔营而起的英姿,细玉后族的持续发力……俱是风起云涌,动静皆凶。
与细玉尚书在宋氏酒楼密会的第二日,朝会后,皇帝照例留下了光渡。
过来传话的是皇帝身边新晋的太监,光渡没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若还是乌图,见面前,定会提前跟光渡透个底。
可是乌图已经离开了,宫中少了一双眼睛,而这个新用的太监总管和光渡毫无交集,自然,光渡也别想指望他来通风报信。
乌图是皇宫中埋藏最久的“自己人”,多年潜伏一朝放弃,确实可惜。
只从结果上来看,乌图这一次的出手,却是十分值得的。
宫宴一夜,掀起了群臣对于皇帝的质疑。
对于中立派的臣子,他们本来不需要或不屑于站队,结果见到皇帝这般荒唐作派,难免也会对皇帝的能力感到怀疑。
对于细玉一派,宫宴夜莫名其妙死掉的那人,宣告着皇帝对他们展开了围剿——原本想安安稳稳熬个十几二十年,等太子继位的望族们,如今发现情形骤变不同以往,一时人人自危。
谁能想到皇帝下手这么狠辣!竟然不仅仅是贬斥,活生生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皇帝不是仁善之君,他们不是不清楚,可谁也没想到,爱惜名声的皇帝,这回连装都不装了。
难道是……皇帝是和王爷李元阙达成了什么平衡,现在想一脚把朝中的助力、心照不宣的盟友踢开了?
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除非如此,否则无法解释皇帝突如其来的发难,毫无预兆地拿细玉一派的人开刀。
光渡言语自如,看不出心虚惊慌的神色,皇帝疑心消退,光渡说的合情合理,更何况细玉尚书每日朝上都会和光渡碰面,总也不能不叫他们完全不接触。
皇帝想发作别的臣子,至少还得找个像样的借口,可是他想骂自己的儿子,那是别人都管不着的。
如今,能卜会算的光渡补上来,也算是让皇帝多了个选择。
——近来朝中,文臣武将的任命调动,愈发频繁了。
他怎么敢!?
他把话题岔到公务上去了。
反对的大概只有亲蒙一派。
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中兴府城中武器库的掌管者,皇帝杀了人后,换上了白兆丰。
无论动机如何,结果只有相同的一个,就是细玉尚书对光渡极为爱护。
小舅舅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和他说说话,他心里都畅快不少。
当成吉思汗打完花刺子模后,当他率领大军返回蒙古后,他会放过西夏吗?
“谈是谈了,但远远算不上欢。”光渡面上如常,毫无躲闪,“毕竟同朝为官,都是为陛下做事,细玉尚书乃三朝老臣,长者有请,臣总不能一次都不从。”
公孙大人赴中兴府述职途中,突发恶疾,暴毙途中。
但如今,要增加军费的奏请,无论是中立派、细玉派还是皇帝派的臣子,都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但可汗要求,西夏继续协助抗击金兵。
皇帝心中震怒,中兴府内外驻军,是他皇帝最根本的威慑和倚仗,原来离他最近的、觊觎皇位的人,不是李元阙,而是后族的掌权者!
太子:“那当然!”
这一次光渡在沐休日,通过静室密道秘访细玉尚书宅邸时,细玉尚书展现出了非常的诚意——他将光渡引入了细玉的派系。
而更关键的,中兴府内城的武械库,与皇宫中的禁军,则在这个月正式交给了其弟白兆丰。
消息传回西夏朝内,光渡站在朝廷之上,冷眼看着人们争论不休。
李元阙没问缘由,给他完成得非常好。
于是皇帝随便找了个由头,狠狠将太子骂了一顿,骂其不辩忠奸,一通指桑骂槐下来,细语尚书的脸色不变,只骂得不明所以的太子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且细玉派系帮助皇帝抗衡李元阙,出了大力气,这才换来的君臣和美,皇帝立了细玉皇后的孩子为太子,便是回报和表态,细玉一派心知肚明。
太子真是他的福星,光渡正想该如何让当前的局势再加加温,这现成的人就送了上来。
更有甚者,若虚陇还在,可能细玉尚书一开始就不敢向他发难。
告老还乡的,莫名其妙意外从马上摔下来的,官员在职许多年,突然一朝把他们许多年前的错事揭发检举出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许多官位空出了位置。
这是光渡去信让李元阙做的,向皇帝适当表达顺服之意,方便他在朝中运作。
皇帝中意的人选就因此搁置,而细玉尚书却从皇帝刚刚提的话头中,挑出了其中一个人举荐。
“既然陛下提到了莫指挥使,那臣也要赞上两句陛下识人之明,用人之清。”细玉尚书慢悠悠接过了皇帝的话,“莫指挥使为人谨慎,治军有方,且对陛下忠心耿耿,臣同陛下意见相仿,也推荐莫指挥使。”
这一切变故,都从宫夜宴死在井里的那位臣子开始。
如今皇帝重用光渡,凡事都要和他商量,几乎每日都会召见光渡,是以光渡处理完工部的事务,就在太极宫前捡到了一只被皇帝晾了许久的太子。
皇帝自然不会相信李元阙真心臣服他,可是李元阙此举,给了皇帝足够的面子,且这姿态看上去并不像是要搞事,至少最近不会搞事,多少让最近很丢面子又焦头烂额的皇帝感到舒心。
皇帝这才回过神,原来自己也看在眼里的这个姓莫的,竟然也是细玉尚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