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躺在病床上的应再芒睫毛颤了颤,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睁开了双眼,但目光仍空洞着,他望着上空持续了几分钟,才朦胧地拾回意识。
他这是……在哪?
应再芒侧过头打量着病房,觉得很陌生,脑袋还没转过去,就感到有一只大手抚摸在他头顶,熟悉的声音传来:“刚醒就好好待着。”
应再芒眨了眨眼,跟随声音看过去,看到商恪时都有些不可置信:“哥?你怎么在这?”
商恪不答,只淡声讽刺道:“一定要回来,就是为了在医院躺几天,这下开心了吗?”
应再芒看着商恪一脸茫然。
受伤前的事他知道,难道因为他那通电话,商恪居然直接过来找他了吗?
应再芒突然想起什么,猛一下坐起身,却因为贫血动作幅度大时眼前就发白发晕,最后又倒回床上,商恪面色发冷地问:“你还想折腾什么?”
应再芒求助地看着商恪:“哥,我的书包呢?我的书包呢!”
商恪说:“给我好好养伤,其他的之后再说。”
应再芒却变得激动:“我的书包!哥,我的书包是不是丢了?”
商恪面色不虞地盯着应再芒看了一会,不说话起身出去了,到外面去问了司机,拿到应再芒的书包后返回病房交给他。
应再芒迫不及待地拉开拉链,找出那只手表后兴高采烈地给商恪展示:“哥!你看!我找到了!”
商恪的目光在接触到应再芒掌心那只手表后霎时间顿住,反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应再芒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全然没有留意到商恪的话语和态度的反常,他欣喜的,理所应当地说:“这是我们兄弟两个的呀,你一个我一个,哥,你还记得吗?”
商恪却不说话了,望向应再芒的目光中隐藏着层层的晦暗。
应再芒还在说:“哥,我有跟你说过我对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楚的吧,当时在你的书房,我一看到那块手表就觉得很熟悉。”
应再芒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我这次一定要回老家,也是想找找看,万一能记起来什么呢。”
“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应再芒将自己的手放在商恪手背,他在说谎,他在心虚,他毫无悔改地霸占商宁的身份,只是为了留在商恪身边。
他选择继续欺骗。
应再芒的目光柔和,话语蛊惑:“哥,以后我们是亲人这件事就不需要再怀疑了,对吗?”
商恪不言,只凝视着应再芒,应再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莫名忌惮商恪平静目光背后所掩藏的某种情绪,他首先逃开视线,躺下后背对着商恪,很虚弱地说:“我觉得还是有点晕,哥,我想睡一会。”
应再芒想把头埋进被子里,商恪的手却伸过来握住他的脖颈,应再芒顺从地回头望去,见商恪的身影覆盖在他的上方,商恪说:“应再芒,做亲人的话,那些事就不能再做了。”
应再芒很困惑:“什么?”
商恪一言不发,只俯下身,很轻地贴了下应再芒的嘴唇。
应再芒恍然,然后惋惜地问:“不可以都要吗?”
商恪直起身,说:“你自己考虑。”
应再芒看着商恪离开了病房,他缩回被子里,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如果没有这层浅薄的兄弟关系的话,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第35章
应再芒一直在思考,进医院的原因一定逃不过商恪的耳朵,可让应再芒奇怪的是商恪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他,比如应该问一下为什么欠钱,为什么一定要回老家而刚回来就出了意外,是不是受过什么威胁。
这些全都没有,商恪的态度也和平常一样,不冷不热的。
终于应再芒自己忍不住,怕商恪误会,在病床上主动提起:“哥……我受伤是因为那些人来要钱。”
“但那不是我欠的钱,真的,我也没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混在一起,哥……”
商恪淡声打断他:“我知道。”
应再芒咬咬嘴唇,说:“那些人应该很久之前就开始在我家蹲守,我原本打算早点离开的,但因为找手表耽误了些时间……”
见商恪不说话,应再芒小心地扯扯商恪的袖子,放软语气说:“哥,我知道错了……”
应再芒只是下意识地用认错来为自己开脱,毕竟这句话他已经在商恪面前说了无数次,早已成了习惯,谁知商恪反问:“你错哪了?”
应再芒张了张嘴,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受伤住进医院,该保护你的人没有尽到责任,你错哪了?”
应再芒愣愣的:“哥……我以为你在怪我……”
商恪垂下眼帘,说:“应再芒,没有下次了。”
应再芒在医院住了不到一周,这段时间商恪一直留在医院照顾他,应再芒觉得自己的情况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全身上下看上去唯一可怖的就只有手臂的伤口,因为太长,至少缝了二十几针,除去刚醒来那天很痛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之后应再芒提出要商恪带他回去,毕竟这里太远了,商恪忙公司的事情很不方便,好几次应再芒看到商恪因为工作的事打电话就快要半个小时,甚至他还自己弄了台电脑在病房里办公。
商恪一开始不同意,应再芒的身体还虚弱,长时间的路途多多少少会对应再芒的休养造成影响,但应再芒求了很久说想回去,说医院里不方便,没有家舒服,他在家养伤会更好。商恪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回去的路程长达六个小时,应再芒来时让司机开的车,出意外那晚商恪也开了自己的车过来,最后决定其中一辆车托运回去,商恪可以和司机轮流开车,确保最快最安全地带应再芒回家。
办理完出院,应再芒被商恪牵着走出来直到坐上车,两人都在后座,出发前商恪剥了一颗糖塞进应再芒嘴里,还是芒果味的,应再芒好笑:“哥,我不是低血糖!”
商恪淡淡嗯一声,打开手机看邮件。
行驶了两个小时,应再芒摘掉耳机,靠在商恪肩膀,说:“哥,有点困。”
商恪便在腿上放了个抱枕,让应再芒躺上去。
应再芒躺下后,玩着商恪外套的扣子,问:“醒来后会到家吗?”
商恪揉了揉应再芒的头发说:“睡吧。”
应再芒就闭上眼,在汽车的后座,闻着商恪身上浅淡的气息,枕着未知的路途和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沉沉睡去。
应再芒睡前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中途他被商恪叫醒,下车去吃了顿午饭,司机已经开了几个小时,再次出发便换到商恪开车。应再芒睡不着了,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应再芒终于看到熟悉的地标,下了高速驶进市区的道路,十几分钟后汽车在别院前缓缓停靠。
他们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宋于慧也一直通过商恪关注应再芒的消息,听到汽车的声音便出来迎接,应再芒和商恪一起走进别院,遇到宋于慧,一看应再芒面色还很苍白,手臂上缠绕的绷带瞩目,整个人没有以往的活力,站在商恪身边时显得他身形更为单薄。宋于慧心疼地责怪:“怎么每次出门都带着伤回来啊?这次还伤得这么严重,宁宁,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想让宋于慧担心,应再芒以意外三言两语概括过去。
为了不影响应再芒养伤,一到家商恪就赶应再芒上楼休息,而商恪因为在医院耽误了太多公司的事,没留多久就走了。
宋于慧知道了应再芒贫血,于是变着法地给他做补血的饭菜,商恪刚回公司,很忙,晚饭时赶不回来,于是只有应再芒和宋于慧坐在餐桌上。
在医院那几天病号餐吃的应再芒寡淡无味,宋于慧做的饭菜一入口中应再芒就觉得某种情绪好像突然具象化了。
想来应该是对家的怀念。
猪肝最补血,宋于慧特意炒了一盘,可应再芒最讨厌吃内脏,看着猪肝满脸拒绝,在宋于慧的半百劝阻下,应再芒夹了一小块吃下去,随即捂着嘴就要吐,逗得宋于慧扶着桌子笑。
晚饭后应再芒没有立即上楼,因为商恪还没回来,宋于慧也坐在身旁陪着他。宋于慧准备了些红枣让应再芒当饭后零食嚼着吃,窗外的夜色浓烈,但看上去很温和。
宋于慧看着应再芒鼓着嘴吃红枣,一脸的欲言又止,应再芒不可能忽略,便出声问:“怎么了宋姨?”
宋于慧叹息:“宁宁,你别怪阿姨多嘴,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从来没见过商恪那么慌张。”
应再芒愣住了,他根本想象不到商恪慌张的样子,还是为他:“……我哥?”
宋于慧面带回想:“那晚我就在一楼,听到声音我就出来,看到商恪居然是跑着下楼的,表情很……我形容不出来,以前夫人出事的时候我都没见他这么紧张。”
“当时很晚了,他要开车出去,我问他去哪,他就说要去找你。”
应再芒讶异,也就是说,那晚他的电话打给商恪之后,商恪就开车去找他了,而且他从医院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商恪,几百公里,那么远的路,商恪用一个晚上抵达。
应再芒罕见地出现了难言且复杂的情绪。他当时不是故意打给商恪,因为他知道商恪距离很远。
应再芒也没有想过商恪会毫不犹豫地跨越几百公里去找他。
他以为他对商恪没那么重要的。
宋于慧说着,发现应再芒眼眶里逐渐闪烁出泪光,她连忙抽了纸巾去擦:“怎么了宁宁?哎哟,阿姨不是故意想惹你哭的啊……”
应再芒也觉得这么哭鼻子有点丢人,可他只要想到商恪没有停歇地彻夜开车几个小时到达他的身边就收敛不住眼泪。
商恪到家时就看到了应再芒哭红的眼睛,宋于慧还在一旁拿着纸巾很温柔地劝哄,商恪以为出了什么事,问:“怎么了?”
“哥……”应再芒一看到商恪,像是形成条件反射地起身就抱住了他,抽噎中混合着浓重的鼻音,那一刻愧疚涨满了应再芒的情绪,“我再也不乱跑了……”
商恪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拍了拍应再芒的后背,放低语气说:“记住你向我做出的承诺。”
宋于慧准备好商恪的晚饭,应再芒已经吃过了,但还是坐在餐厅看商恪吃饭,过后两人一同上楼,应再芒的房间最先到达,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跟在商恪背后进了他的房间。门一关上,商恪就感觉到有一双手臂轻轻环在他的腰部,应再芒的脸颊贴着商恪的后背,手臂试探着收紧了些,用黏软的语气说:“哥,我想和你接吻。”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商恪沉默地注视着黑暗,时间缓缓流逝,久到他足够适应昏暗的环境,商恪低头就能看到腰部应再芒的手臂,但没有推开,只淡漠地提醒:“应再芒,我说过,那些事不能做了。”
应再芒不满地哼了一声,耍无赖似的紧紧环住商恪的腰,用额头在商恪后背蹭,摆足了不依不饶的架势:“哥,就一下,就一下好不好?求你了哥哥……”
商恪还是不说话,应再芒故意晃动身体:“哥……我有点晕,我贫血了哥,我看不清,我好像要掉下去了……”
应再芒就感觉到商恪一点一点转过身,他们的拥抱变为面对面,商恪一直以来都是坚韧、冷漠,但此刻应再芒胜券在握,他知道商恪不会拒绝他,于是他只仰起头等待着。
有温热的呼吸逐渐接近,商恪的眉眼近在咫尺,在昏暗中应再芒肆无忌惮地打量,嘴唇贴到柔软后应再芒就闭上眼。商恪好像故意的,碰了碰应再芒的嘴唇后就离开,嗓音冷漠地提醒他:“就一下。”
应再芒一瞬间恼怒,随即踮起脚报复一般地吻回去,却比商恪痴缠很多,两人的嘴唇刚一接触,应再芒就用舌尖轻佻地舔他的唇缝,很快应再芒就感觉到他的后颈被商恪用力按住,他挣脱不了,在商恪的怀里被迫加深这个吻。
应再芒吻的情动,抱着商恪在温热和湿黏中去缠他的舌头,应再芒被这个吻催化,逐渐不满足,希望时间慢一点,商恪吻的久一点,他轻哼一声努力地踮起脚去迎合,商恪的吻却在逐渐后撤,应再芒不满,仰着头还要追上去,还没碰到,他的嘴巴就被商恪的手掌捂住了。
这一下隔绝了所有的温情,商恪静默地说:“不能做了。”
嗓音听上去莫名的有些哑。
应再芒的嘴唇贴着商恪的手掌,他的呼吸也被限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吹拂在他脸上,很烫,可能是因为接过吻,应再芒的眼尾染上了一层红晕,眸光湿润,不甘又委屈地看着商恪,像失落的小狗。
他说:“好吧。”
应再芒就拨开了商恪的手,打开门出去了。
在应再芒走后,原本燥热的空气顿时冷却下来,但商恪仍感觉他左手的掌心是炽热的,仿佛还在笼罩着应再芒的呼吸。
第36章
商恪为应再芒请了假,应再芒在别院休养了大半个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回缓,贫血的症状不再出现,应再芒庆幸终于不用再吃补血的食物。
而在平淡之后,又有意外在悄然酝酿,导火索就在应再芒和商恪到度假区,在奚伯山滑雪的时候。
当时商恪抱着应再芒滑雪这一行为太过高调,整个滑雪场里绝无仅有,因此被无心之人拍摄下来并且上传到了网上,起初视频的浏览量并不高,但后来被某个金融圈的博主刷到,留下了一个视频中滑雪的男人好像是瓒臣集团的继承人商恪的评论。
当时商恪滑雪带着头盔,从视频中并不能看到他的脸,可关键在,应再芒在高空中失控,呼喊了好几遍商恪的名字,也被视频清晰地录下,至此商恪的身份已没有推脱的余地。
更为重要的是,只要看过视频的人就能看出来,商恪怀里抱着的,分明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