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贪恋那一年盛夏,小少年冲他扬起的笑,亲切地叫他同学;贪恋他们共同泼洒过汗水的赛场;贪恋这一刻,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握住盛恕的手,他们一起往前走。
“我也不会放开的。”季明煦说。
“这就对了嘛,”盛恕声音里带着笑,和季明煦手牵着手,继续向前。
终于,在漫长的黑暗过后,他们走到了最后的房间。
关京华和谭岳已经提前出来了,正在分头寻找线索。
在看见他们手拉着手,以一种并不太自然地姿势从长廊中走出来时,关京华眼疾手快,阻止谭岳说些什么不合时宜地话,开门见山地和盛恕讲了目前的情况。
他们现在在最后一关,遇到了两种可行的,能够解开密室的办法。
一种是循规蹈矩地解谜,而另一种则和他们触发的机关有联系,不用解开最终的密码,似乎达成什么条件,也能够开启大门。
两种听起来都挺好玩,他们讨论了一下,也没决定先放弃哪种,而是两边同时进展,寻找两条线索。
关京华和谭岳此前已经有了准备,很快就有了头绪,而盛恕和季明煦默契很高,不久后也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一张40半环的靶纸和配套的靶子。
靶子和普通草垛的手感还有所不同,里面像是装了什么机关。
这毕竟还是个以射箭为背景的游戏啊。
盛恕感叹了一声:“靶子里有机关,最后肯定就需要弓和箭,我看这里……”
“找到了。”季明煦的声音适时响起。
几个人先后凑过去,看见他从隐蔽的地方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那个盒子造型独特,看起来便价格不菲。
在他们看来,倒是很像某个大品牌出的,用来放置弓和相关配件的弓盒。
只是不同于那些批量生产的,这上面还做了精致的雕花和镂空,造价瞧起来,自然更上一个档次。
这下连盛恕都激动了起来。
好锅配好盖,这么好的弓盒,里面的弓自然也……
四人屏气凝神,虔诚地打开弓盒,借着房间里的一点灯光非常清楚地看见了躺在弓盒里的一把简洁、质朴、充满活力的€€€€
儿童玩具弓??
第49章 明光
说实话, 那把弓如果能被称为儿童弓,绝对就是抬举它了。
毕竟儿童弓虽然磅数小,但制式依然与正常竞技反曲弓相差不多, 只是给年龄不大的孩子练手用的。
但面前的这一个, 弓身都是塑料的, 弦也就是根普通绳子, 所配的那支箭的箭头甚至还是个吸盘!
四人集体:……
密室逃脱不会有真弓箭, 他们对这一点完全接受良好。
可是密室的整体氛围都这么严谨, 东西还被在这么精致的弓盒里, 为什么会是一把玩具弓!
谭岳不死心,拿着轻飘飘的玩具弓左看右看,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们就要拿着这……这玩意儿把那个搞到靶子上?”
他对着这么一款小玩具, 甚至说不出弓和箭两个字来。
话音刚落,几束灯光亮起,这东西竟然还挺严谨, 示意他们必须在一条距离靶子有五米的地方开始射箭。
“看来就是这样了, ”关京华用一种无奈地眼神打量着这一切,语气几乎有点生无可恋。“那咱们赶快出去吧。”
他们之前抱有的期待值太高,以至于拿到了东西, 突然就没了什么兴趣。
谭岳瞅了瞅手里的弓,姿势别扭地把塑料箭放到塑料弓上。
他本来想象一般的时候那样拉开弓,动作到了一半却戛然而止。
€€€€塑料可比不上他们用的专业弓片,还没拉开多远,那弓竟然就已经到了极限,再拉下去, 恐怕都该断掉了。
谭岳的动作僵了僵, 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用了个极不标准的姿势把弓拉开, 勉强将箭射了出去。
剩下几人看着那支箭有气无力,飞得晃晃悠悠,最终落在了墙上。
小吸盘在上面粘了两三秒,接着就扛不住了。
“啪”的一下落地。
声音倒还挺清脆。
谭岳:……
这怎么都脱靶了!
盛恕在一旁看着,到了现在,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还非常努力地试图安慰他。
“没事儿,不用担心,多来几次,一定能适应的。我们能不能出去,可就看你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谭岳更气了,也没有了耐性,直接把弓递给了盛恕:“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盛恕也不扭捏,拿着那把玩具弓就走到了前方去。
这把玩具弓拉距太短,根本不是正常弓的水平,他们用惯了竞反,一下子肯定适应不了。
盛恕停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姿势。即使手里拿得是一把略显滑稽的玩具弓,但是少年身姿依然舒展,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具在他手里,似乎也有了属于真正赛场上竞反的气势。
然而不好用就是不好用。
甭管是姿势奇葩还是形容潇洒的盛恕,遇到这么一把弓,依然逃不了脱靶的命运。
有了谭岳的前车之鉴,盛恕这一箭做出了调整,离那个靶子近了一些,但想要上靶,还是有点距离。
姿势不标准,弓也完全不对头,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歪打正着,想要靠着技术把塑料箭射到靶子上,可不是一箭就行的事。
谭岳看着盛恕的样子,指着他大笑:“盛仔,你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这不是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吗!大家明明都是脱靶!”
关京华拍了谭岳脑袋一下,但没忍住笑。
反而是季明煦,看到那一箭脱了靶子,手立刻不自由地握紧,脑海中充斥着不愉快的回忆。
很多人,包括郑君和盛恕的心理医生都不清楚,他分明心理素质强大,对射箭的爱超脱一切,生活至此顺遂无忧,也没经历过太大的创伤,怎么就会对很多东西产生ptsd,从而影响到比赛状态呢?
这算是射箭队里的一个未解之谜,也是盛恕说不出口的东西。
这世界上唯有季明煦知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脱靶本身严重吗?
或许并非如此。
任何一个射击射箭运动员,都是从最开始拉不稳弓,箭上不了靶子开始的。
即使随着技术的提升,水平渐长,也可能会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但跟随场景变换,一支小小羽箭偏离靶心,甚至不是在什么最隆重的比赛上,也会对人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就好像压死一匹骆驼的,永远不止是那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没有以后了。”
季明煦记得很清楚,上辈子那场比赛过后不久,他去医院找盛恕,在提及射箭时,就得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师兄躺在床上,手里捧着本书,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本上。
明明距离上次见面不久,他却仿佛一下颓废了很多,身上有种日薄西山的无力感。
“小明,这病是不可逆的,现在也没得治,你明白吗?”盛恕笑着,季明煦却觉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说:“我没办法再回去了,但你还可以。去比赛,去夺冠。奥运里我们一直缺一枚男子射箭的金牌,我拿不到了,你去吧。”
语气很轻松,可是听得季明煦心一阵阵发疼。
季明煦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去的。
他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这是两人相识多年以来,盛恕唯一一次说过自己不行,心一阵阵抽痛。
那一晚盛恕没有睡着。
他不知道的是,季明煦躺在床上,在他曾看过的天花板之下同样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他们此后再也没有提过一次“脱靶”。
直到今天。
塑料弓和塑料的箭矢,造成了这一次几乎注定的脱靶。
即使在场只有四个人,这也不是什么大型的比赛,季明煦还是在那一刻迅速把目光投向盛恕,紧张地注视着他。
但盛恕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少年走上前去,弯下腰,捡起那支掉落在地上的箭。
轻而又轻的塑料制品在他手里打了个转,盛恕转笔一样转着箭支往回走,重新把它搭在简陋的小弓上。
“脱靶又怎么样?”盛恕瞟了谭岳一眼,再次拉开了弓。
“就算这一箭是脱靶的,我也总会射回到十环。”
话里有一种难以抵挡的傲气和自信。
小弓拉距很短,他的右手远未够到下颌正确的靠位,只能自己在空中寻找合适的点。
他一箭一箭射出去,其它三人在旁边专心地看。
谁都没有上前争抢,也没提到还有另一种可以解开密室大门的方法,只是看着在盛恕的努力下,箭的落点开始朝靶心靠近。
从脱靶到上靶。
从六环到八环。
在盛恕不知是第几次拉开弓时,他手心都有了点汗,谭岳也适时的紧张地发问。
“你这次到底行不行啊?”
盛恕没有回答,目光凝视着前方,在自己选择的最合适的地方拉开弓弦。
“嗖€€€€”的一声,塑料箭支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