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不是什么传统,盛恕也是后来才知道,从出生到成年,奶奶总会给他选出那一年里最合适的照片,精心装裱好,做成一个满是回忆的册子,在盛恕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
他当时信手一翻,前两张还有他那陌生父母的影子,后来几年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直到进了射箭队,队友们站在他身边。
而从与季明煦相遇的那一年开始后,那个孩子就总在他的身边了。
明明那些年盛恕拿奖无数,不知多少次站在领奖台上,照片被刊登上报,老人却都没有选,都拿的是他与一众朋友的合照。
“别把自己活成个孤家寡人,我们没办法陪你一生的,”老人说,“奶奶知道你只有自己也能过的很好,但这世上总会有一个、或是一群人,叫你永远不会后悔遇见,愿意一辈子同他们走下去。”
盛恕叛逆期的时候总是喜欢和长辈在心里暗暗较劲,不大信这种话。
脱离了那段时期之后,倒是越来越意识到那句话的正确性。
他按下快门,和朋友们热热闹闹的站在一起,面对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于人群之中,盛恕和季明煦十指交握着。他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想起老人慈祥的话语。
您看,我早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盛恕拍照水平一般,但好歹不至于用个死亡直男角度,这就已经挺叫人满意了,天知道原来季明煦和卫建安掌镜的那种效果有多绝望。
在盛恕把照片发到群里后,大家开始对着照片商业互吹,而他站在原地没动,侧过头去看季明煦。
“咱俩今年的双人照也没拍呢,”盛恕说着,继续调出相机,“要不然再来一张?”
“都是一身,太简单了。”季明煦道。屿汐。
他看着盛恕:“如果你愿意的话……”
盛恕:“愿意,我愿意。”他家小明难得提点儿什么,答应就完事了,根本没过脑子。
季明煦愣了一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小盒子,神情有点艰涩。
盛恕:……
“你不会是要……”
季明煦手里拿着个看起来重逾千斤的盒子,点了点头。
盛恕的脸色一瞬间非常精彩,但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
“算了,总归是会答应你的。”
于是季明煦也笑了,听着盛恕在一边开始合计。
“今年可以放订婚的照片,明年就放结婚的,后年……后年是亚运,大后年有世锦赛……”
转眼之间,已经把三年的照片全安排好了。
季明煦自动替他补完后面的:“第四年又是奥运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盛恕又来了劲。
“不是我说,小明你这也太突兀了,咱俩搞得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和你订婚结婚,这辈子也就一次,奥运冠军我都觉得我还能再拿一次呢。”
季明煦很认真地反思:“订婚宴我现在就着手安排,我要告诉所有人,师兄和我在一起了,一辈子仅此一次,绝不分开。”
“不过下届奥运,冠军我会重新夺回来的。”
盛恕:“不,我要卫冕!”
季明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盛恕冷笑一声:“话说这么大,有本事来比一场吗?”
季明煦:“淮林射箭馆,我已经约好了七十米的赛道。”
卫建安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脸疑惑地转过头:“他俩这干啥呢?怎么拍个照还能吵起来?”
沈燃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和对面名字里有个“秋”的联系人发了很长一条微信。
她脸上有种奇怪的姨母笑,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老神在在道:“小学生吵架,不稀奇。”
卫建安:“?”
盛恕就算了,明煦怎么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你不懂,”沈燃负手而立,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第73章 番外三
盛恕和季明煦都不是拖沓的人, 很快就把订婚等事项提上日程。
这件事对于他们身边的人来说,都不怎么震惊€€€€毕竟基本上都知道了。
盛恕本身性格招摇,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对身边人更是如此,射箭队的都快被闪瞎了眼。至今两个人的关系还没被媒体曝光,也就是他们平常训练太忙, 不太会被拍到。况且从盛恕被大众知道以来, 他和季明煦之间的竞争关系就一直很明显, 没什么人往那个方向想。
不过可能也是小盛选手笑容迷惑性太强,就算他恩爱已经秀得非常明显, 还是碰到过几朵有点麻烦的桃花。
季明煦和盛恕走到如今,虽然按照他俩说法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但故事实际上像是两个人突然就看对了眼儿, 并且后续还顺利的不可思议。
不说别人,就连卫建安一开始知道的时候都很惊奇, 想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直到后来, 当所有蛛丝马迹连在一起,他才发现从两人在箭馆门口重逢时, 季明煦的爱意就早已浓烈得难以掩饰。
只是他们两个人反差太大,又是竞争关系,不太像是会在一起的样子。
盛恕在这方面完完全全持有不同意见。
竞争关系怎么了?有竞争才是最好的。他和季明煦就是要比一辈子。
到那个时候, 再看看究竟谁胜谁败。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们两个分不清什么是爱, 什么是胜负欲,”卫建安把这段话和季明煦复述,吐槽道, “一辈子的对手,听着……也不错, 亏你们想得出。”
“不是分不清,”季明煦解释道,“是分不开。”
他和盛恕认识得太早,早在少年人那点心思萌芽之前,胜负欲就已经扎根。再等回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想要打败对方以外,和他站在一起也成了心里最深的愿望。
季明煦活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了,他虽然还叫盛恕师兄,但怎么算也比他的年纪要大一些。
身为运动员几十年,他有过许许多多想打败的敌人,其中以打败盛恕的念头最为清晰。
身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季明煦也遇到过优秀的追求者,但他只会面对一个人产生那种非同一般的情愫€€€€依旧还是盛恕,即使两个人能重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季明煦在偶然之间看到过那种很青春疼痛文学的段子,他当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里面说,有些年少时爱得死去活来,在心里怀念了一辈子的人,其实就是落魄潦倒时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无非是遇到的太早,所以印象不可磨灭。
他当时看着,没来由地就和一段文字较上了劲。
他想,即使自己是在如今和盛恕初见,也一定会像趋光的飞蛾一样,一头冲过去的。
闲聊了两句,卫建安又问:“我还是挺好奇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盛恕的?”
他补充道:“说实话,正常青梅竹马认识那么多年,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不至于像你们似的拖到这么晚。你俩那见面,搞得就跟一见钟情似的。”
这问题挺刁钻,硬要回忆,季明煦很难说清楚他们究竟在什么时候对彼此动了心€€€€
是小时候在电视上遥遥看着那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张扬少年吗?
是二人初见,扬着手喊他是那个温暖的笑吗?
是无数次自主练习时,温柔帮他纠正动作的手,和不经意间擦过脖颈的呼吸吗?
是那些顾及他的情绪,于是被改成幸福结局的神话故事吗?
还是在国家队和省队之间不断飞来飞往的雪花般的信件?
抑或是盛恕患病,他苦寻金牌而不得,上下求索的困苦十几年里,屡次浮现在眼前的意气风发的身影,那一句孩子气的赌约?
或许不是在某一个时刻,而更像是蓄积的水流,终于在其中的一个点冲破闸口,汹涌而出。
他把胜负寄托在盛恕身上、爱也系在他身上,于是当人生走到尽头的那一瞬间,季明煦心里想得是,他还想看见盛恕再一次地站在赛场上,甚至没来得及安排自己的位置。明明本来就像卫建安说得那样,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训练,心意互通,或许是早就该在一起的。
然后就是那场阴差阳错的重逢。
能有机会再见故人,季明煦甚至不敢多奢望,他在几千里外看着盛恕的比赛,在自己的储物盒里塞满陈年的糖果纸。
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而爱不得的桥段,也没什么狗血故事,遗憾却充斥了一整个青春。
在卫建安期待的目光下,季明煦没时间去想太多。
他捋了捋思绪,最后说:“算是那次奥项锦标赛的决赛吧。”
卫建安若有所思:“确实,那可太说得通了!谁看了盛恕射箭,都会喜欢上他的。”
这世上很难有人是不喜欢盛恕的,但是在计算机上看着比赛转播时,季明煦无比确信,自己记忆里太阳一样的少年就是那样璀璨,他不是一个人在困苦时期给自己构建出的幻影,而是真真正正地、能照亮一切、绚烂而夺目的光。
不论是什么时候遇见,都会让人愿意追随一辈子的。
卫建安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微妙。
虽然季明煦什么都没说,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写在了脸上,而他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等等……卫建安恍然惊觉!这、这又是满满的一口狗粮啊!
他嘴角扯了扯,大概明白之前沈燃屡次拉开自己,是让他避免了什么样的命运了。
对于卫建安的遭遇,盛恕深表同情€€€€小明就是这样的,就连他有时候(大多数时候)也会被季明煦会到,这可能就是直球选手的天赋所在吧。
但是对于什么“季明煦情绪不外露”之类的评价,盛恕只想冷笑一声。
呵,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麻烦”这个字眼来概括那几朵烂桃花。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对两个人的感情造成了什么影响。
真正麻烦的那个家伙,是季明煦才对!
在某一个周末的早晨,盛恕揉着腰,如是想着。
€€€€
订婚的日子选在这一年年末。
按照季明煦的想法,其实是想要避开冬天的,但是盛恕和他合计了一下,感觉今年正值奥运,还是比较重要的,不想错过这个时间。
他们订婚那天天气很好,燕京的天也很给面子,总算不像以前一样灰蒙蒙的了。
盛恕的家人都在,双方的好友也都在一起,虽然邀请的宾客没有很多,但安排得面面俱到,每一个细节都精致极了。
盛恕在这种事上向来当甩手掌柜,也就是订婚宴当天,随口问了句摆在桌上的甜点价格,然后立刻被那个价钱贵到了。
比起单纯被价格惊到的盛恕,其它看到新闻才知道盛恕和季明煦是一对的吃瓜群众才是真的震惊。
[不是吧,原来他们两个是一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