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动胎气
周围安静非常。
林清黎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他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卧室内窗帘微拢，夕阳浅金色的光从中间微露的缝隙钻入, 在床榻上划出斑斓线条。
有那么个瞬间, 林清黎觉得自己的思绪像被风高高吹起的丝带，在空中飘来荡去，虚浮缥缈。
这样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其实躺在床上。
他几乎本能去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像是心有灵犀般，隔着肚皮在他掌心下动了动以示回应。
林清黎松了口气, 孩子还在, 它好好的, 一切不过是个梦而已。
“清黎。”姜瓒的声音骤然靠近。
林清黎闻声转过头。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落地灯亮起，将昏暗房间照出一片暖黄色。
床边的人两眼通红，将他的手拉过去贴在脸上, 又不够似的狠狠吻了吻他的掌心, 声音微哑道：“醒了？”
林清黎盯住他看了两秒：“姜瓒。”
“嗯，是我。”姜瓒俯身与他贴面，“还有哪里难受？告诉我。”
他身上没什么难受, 就是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林清黎有些恍惚, 不记得昨晚干什么居然这么累。
“我想喝水。”他的声音异常轻。
“好。”姜瓒吸着鼻子，小心将人半抱起来, 给他身后垫上软枕, 他取来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喂给他喝。
林清黎喝得慢，好一会他才抬头看向姜瓒, 轻笑道：“你怎么像是要哭？手疼吗？给我看看。”
他说着去拉姜瓒的手，姜瓒一把将他紧紧锁在怀里，哽咽道：“你昨晚发了高烧，你吓死我了，老婆。”
林清黎愣了下，他只记得他做了特别可怕的梦，梦里尽是那些他不愿看到的人，醒来姜瓒不在身边，他吓疯了。
他想去找姜瓒，可孩子闹腾得厉害，他抚着肚子一时站不起来。
后来姜瓒好像来了，他把他抱在怀里。
再后来林清黎就不记得了，隐约似沉沉睡了一觉。
他是发烧了啊，怪不得身上一点儿劲都没有。
原来人愤怒伤心到极致的时候会这样，他本来也以为自己能做到不在意的，林清黎覆下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有些自嘲地想，要断掉和父母的关系还得这样遭一次罪。
罢了，就当还他们的生恩。
从此，他和他们再无瓜葛了。
林清黎收住思绪，拍拍姜瓒的背哄道：“只是普通发烧而已，没事，我现在不难受了，你别担心。”
“什么没事？我爷爷和秦爷爷都说你现在的情况发烧很危险！”姜瓒的肩膀在抖，他不敢告诉林清黎昨晚他烧得不省人事，崽子也像受了惊吓，在他肚子里不停翻腾。
林清黎难受得一整晚都在梦呓，姜瓒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恨不得替他遭这罪。
林清黎：“……”怎么他发个烧还全世界都知道了？
姜瓒松开怀里的人，垂目红着眼凝住他：“你难受就告诉我。”
林清黎失笑：“我现在真的不难受了。”看姜瓒脸色凝重，林清黎拉过他的手贴着肚子，“它也很乖，你摸摸，没有乱动，我很好。”
姜瓒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宽慰放下心来，依旧满脸担忧，他收回手，环着他的腰将人圈在怀里，不停摩挲着他的背：“昨晚你妈妈打电话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林清黎嘴边的笑容略僵了下，姜瓒知道那个电话是郑文梅给他打来的了？
“她是不是气着你了？”姜瓒的眼睛酸涩得厉害，“你别自己憋着，你告诉我。”
林清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不管是林剑强还是郑文梅，他们这次做的对林清黎来说不过是极度的不公平而已，他是联想着前世父母对自己的绝情心理防线才会崩溃。
但这些，好像没办法和姜瓒说。
一想到林剑强和郑文梅，心口就开始发堵，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崽子也开始闹腾，林清黎蹙眉扶着肚子，他其实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只可惜现在的情况不允许。
姜瓒没逼问，就这样静静抱着林清黎，手掌不断揉着他的后心。
林清黎堵得不行的心口稍稍舒适了些。
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清黎扭头见来电显示是“江爷爷”，他还在想姜老爷子怎么给他打电话，姜瓒已经帮他接起来，还开了免提。
“清黎？”那头是老爷子熟悉又慈祥的声音。
林清黎忙调整了情绪，努力笑着回应：“爷爷，您回家都好吧。我这边事情也办好了，马上和姜瓒回江城了。”
姜老爷子轻声道：“清黎啊，家里的事爷爷都知道了。”
林清黎的手微微一颤，昨天林剑强在拆迁办闹得那么难堪，这事姜老爷子也知道了？
他也觉得很丢脸，很上不了台面吧？
那他也知道姜瓒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事了？
虽然姜瓒的身份不能挑明，但作为姜瓒的爷爷，他一定很生气。
要不是他昨天身体实在不舒服，他都想冲过去打林剑强夫妇。
林清黎张嘴正要道歉，老爷子又道：“这不是你的错。”
林清黎的脊背微僵，错愕看着通话中的屏幕。
姜老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生而为人，唯一不能选择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你不用在意，有些人就是没有父母子女缘，不用强求。爷爷只想让你知道，你是我们姜家的宝贝，不管发生什么，有爷爷和姜瓒在，今后，你什么都不用怕。”
“吧嗒——”
什么东西滴到了姜瓒手背上，他倏地抬眸，见林清黎哭了。
姜瓒吓了一跳：“清黎，怎怎么哭了？”
他急着扯了张纸巾俯身给他擦，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擦越多。
“宝贝，你别别哭啊。”姜瓒有些手忙脚乱。
老爷子倒是在那头松了口气：“让他哭一哭，哭出来就都好了。”
话出口，林清黎的情绪再绷不住，顺势扑进姜瓒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他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他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但现在，一切好像都释然了。
他和他们只是没有父母子女的缘分而已。
但他有他的父母子女缘，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现在正孕育在他肚子里。
林清黎整个人缩在姜瓒怀里，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原本通话中的屏幕不知何时暗了。
整栋房子安静至极，只剩下林清黎的哭声。
他哭得畅快，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上一次哭，还是爷爷走时，他哭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他再也没有家人了。
这一次哭，是因为他再次有了新的家人。
姜瓒现在明白爷爷和秦老说的发泄是什么了，他抱着林清黎不敢打断他哭，可又怕他哭得厉害伤身。
姜瓒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抱着他，一刻都不敢撒手。
后来，林清黎哭累了，伏在姜瓒怀里昏睡过去。
秦老悄声推门进来，老爷子那通电话来的这么及时，自然也是秦老通知的。
他绕到床边，姜瓒正好扶林清黎躺下，秦老目光一瞥，顿时一愣：“你哭什么？”
姜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泪流满面了。
他没出声，胡乱抹了把脸：“我心疼不行吗？我老婆，我都舍不得让他这么委屈过，那两个生他的人却舍得这么对他！”
“好了，这事你爷爷让你以后别在小林面前提。”秦老坐下给林清黎把脉。
姜瓒咬牙：“我知道！”
秦老沉吟须臾，拧住的眉心终于舒展了：“好了好了，现在好好把身体养好就好。”
姜瓒悬起的心放下了，忙问：“还是喝中药吗？”
秦老瞪他：“喝什么中药？小林现在能不喝药就不喝，不然昨晚费那劲干啥？我直接给他开药不就行了？”他收回手，“让他好好休息，你们再待两天再回江城，他这次情绪起伏大，先前有些动胎气的预兆，让他在床上多躺躺，少走动。”
姜瓒一颗心又被瞬间悬挂起，脸色刷地白了：“什么？”
怪不得昨晚秦老把过脉后脸色那样，他一把年纪了也跟着半宿没睡，连早上林清黎退烧秦老也不见多放心。
要是爷爷也没能开解林清黎，该有多危险？
“草。”姜瓒捂住脸，深吸一口气，林家那些人不该这么平顺地过日子！
“少爷……咳，小江。”秦老摸了摸后脑勺，当没这口误，“那我先走了，免得小林醒来看见我还得解释我为什么在这。”
姜瓒脱口问：“您要回江城了？”
秦老忙道：“不不，我当然是等你们走了我再走。董事长给我安排的豪华旅游我还没享受完呢，不过我得先回去补个觉，老喽，有些熬不动啦。”
姜瓒把人送到门口：“这次辛苦您了。”
秦老眯着眼睛笑：“这辛苦啥，行医治病不就是我的职责嘛，何况小林这孩子我也喜欢的很，最重要的是……”他的话音一顿。
姜瓒蹙眉：“最重要的是什么？”
秦老呵呵一笑，没回答。
那当然是以后他的履历上要多一条：给华国第一例孕夫安胎至顺利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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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黎后来醒来快晚上九点了，卧室留了盏落地灯，房门没有紧闭，虚掩着，他隐约听到姜瓒在客厅打电话。
他抬手贴了贴额头，没发烫，肚子也不难受，就是高烧过后仍然没什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