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很好,你对他也是没话说的,今天你能在这里陪他就不用再多说别的,妈心里清楚。只是希望你能多包涵他,他性子其实别扭得很,自己都不清楚,你别跟他生气。行吗?”
第二天裴砚醒得也早,一晚上都没睡好,断断续续做了许久的梦。
一会儿梦见姑姑笑着跟自己说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说自己有多喜欢他,已经准备跟他结婚,选了什么款式的婚纱;一会儿梦见姑姑面颊枯瘦,流着眼泪质问自己,说我生病这么久,这么痛苦,这么孤单,我也没有孩子,裴砚,我一直都拿你当亲生儿子,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一眼?
一会儿又梦见他跟应叙讲姑姑去世的事情,说自己心里有多难过,可应叙面无表情,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语气冷硬,说裴砚,有的事情我问了但是你不说,事后就不用跟我说了,你总是学不会依赖我,既然信不过我那我们还是算了吧。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好像在梦里被放在火车轨道上狠狠碾过,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半天才看清自己是从姑姑家的客卧里醒过来。床上没有别人,桌上放着应叙的笔记本电脑。
裴砚花了点时间回忆,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意识到姑姑真的不在了,应叙真的过来陪自己了。然后才看了一眼手机,早上七点半,估计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看见应叙和赵女士一起站在厨房里。裴砚站在卧室门口,听着厨房里的声音。
赵女士声音含笑:“他小时候我和你爸工作其实也忙,大多数时间是给他钱让他自己出去买东西吃,但是我在家的时候都会给他做鸡蛋醪糟。”
鸡蛋醪糟是应叙在做,赵女士从旁指挥。
等水煮开的时间,应叙问:“从没听他说过。”
赵女士摆手:“他就是那样,什么话都不说,你得多担待他。”
应叙摇头:“其实他会说的,只是说的没那么容易,只要一直问就行了。”
赵女士好似愣了一下,动作顿了半天:“你对他有很多耐心,小应,我得谢谢你。”
裴砚往前走了一步:“妈,应叙。”
厨房里的两人转头,应叙开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裴砚摇头,站到了厨房门外:“你昨晚睡了吗?”
应叙一时没说话,是赵女士开的口:“睡什么呀,小应昨晚一直在处理工作,你还抱着人家一条胳膊,叫他怎么睡?”
这种事情被自己妈妈说出来,裴砚还是有些尴尬的,又担心应叙工作太多没时间留在这里,连忙说:“我这边没事的,我好多了,你今天不用陪我,回去上班吧。”
应叙看他:“我昨晚通宵处理工作就是为了今天能陪你,要是不睡就去洗漱准备吃饭吧。”
赵女士没多说什么,冲裴砚摆摆手,让他快点去洗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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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按照习俗,姑姑今晚才能送去火化。
姑姑一生没有结婚生子,是裴砚戴了孝顶了子女的角色,站在裴砚旁边的是姑姑生前最好的朋友,一位姓杜的阿姨。杜阿姨昨晚也在医院,这会儿眼泪已经流干哭不出来了,望着姑姑的遗体出神,半天对着裴砚笑出来:“裴砚,你知道吗,他拿你真的当亲儿子看,她就你爸一个弟弟。”
裴砚点头,他当然知道。
杜阿姨又说:“你应该知道,她虽然这辈子没成家,但以前也是爱过人的,不过那男的不是人骗了她。你们可能都觉得她不再成家是因为被那个人伤透了心,对爱情失望透顶,其实我知道,她不过是觉得把所有精力用在自己身上才更好。”
姑姑是服装设计师,算不上顶尖,但也有自己的品牌,吃穿不愁。
跟那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姑姑研究生刚刚毕业,年纪不大,心思单纯,刚毕业的学生有什么事业可言?杜阿姨跟裴砚说,其实后来你姑姑的工作室开起来,赚了钱之后那男的回来找过她,说自己离婚了,还是很想她,希望得到她的原谅可以重新在一起。
姑姑当然没有原谅他,杜阿姨说姑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吩咐助理请他出去。
姑姑的遗体就在面前,脸上蒙着一层白布,裴砚突然觉得自己对姑姑的了解真是太少了。他知道姑姑拿自己当亲生儿子,可他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爱人,也有自己的工作生活,小时候天天粘着姑姑,长大之后见到姑姑的机会少了太多。
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她也害怕孤单过吗?她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年老之后觉得孤独又要把这份孤独说给谁听呢?于是裴砚看向应叙,想起来姑姑刚刚知道自己结婚时的样子。他和应叙结婚之前没有恋爱的环节,虽然是父母介绍认识,可结婚这件事父母都觉得惊讶,遑论姑姑。
姑姑那天很严肃地将裴砚叫到自己身边,问他和应叙是怎么认识的。裴砚只能实话实说,说是父母介绍认识的,又问两人谈了多久,裴砚就不得不撒谎了,含含糊糊说几个月吧。又要问应叙对他好吗,这怎么回答?两个人根本没相处过,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去圆,胡编乱造了一通,把应叙说成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后来姑姑和应叙也见过几次,应叙礼数周到,为人处世都很成熟,姑姑自然满意。可如今裴砚回忆起来,却总觉得姑姑是有些落寞的,他有了自己的生活,能用来陪姑姑的时间只会更少。那些难以言说的孤独和难过,她以后也不能再跟裴砚说了。
从葬礼回来是周一的晚上,裴砚精疲力尽,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用尽最后的力气换了鞋,外套也没有脱,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胃里饿得抽痛,他今天一整天的时间不是没空吃饭,只是实在没有胃口,更多的时间都在看着灵堂上姑姑的照片发呆。
他也很想感谢应叙,应叙这几天把工作全部都推掉陪在自己身边,这是很难得的心意,可真是抽不出来一点力气,在沙发上眼皮打架。这几天他几乎都没睡过觉,每晚两三个小时,全是噩梦。
应叙脱了外套,进浴室去放了热水,又出来蹲在沙发旁:“裴老师,泡个澡再休息行吗,这几天太累了,泡个澡能睡好。”
裴砚摇头:“我太累了。”
应叙:“你不用动,我们一起,我帮你洗。”
裴砚想笑,只哼出来个轻微的气音:“这么体贴吗?应总。”然后被应叙横抱起来,抱进浴室。
整个人泡进热水里确实放松了不少,裴砚枕在应叙胸口,半天才开口:“应叙,谢谢。其实不用这么紧张我,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倒是你这两天耽搁了太多工作,没关系吗?”
模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没关系,工作我在哪里都可以处理,但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裴砚又说:“其实我不是想说谢,我想跟你道歉。”
应叙:“为什么?”
裴砚睁开眼睛,浴室里蒸气缭绕,热气腾腾,他靠在应叙身上,看不见应叙的表情,却仍然觉得心安。这几天家里的事情其实跟应叙完全无关,姑姑不算近亲属,应叙没理由一定要到场的,他那么忙,不来裴砚也不会怪他,谁都会理解。可他不但到场了,这几天晚上也都没有睡觉,晚上通宵处理工作,白天陪在裴砚身边,帮裴砚做事。
他们好像只恋爱了几天而已,裴砚心里愧疚,他这几天总在反思,对谁都要愧疚一下。两人恋爱至今,是应叙先提出在一起试试,是应叙带他出去约会,是应叙总是关心自己,也是应叙今天推掉工作陪在自己身边。他还什么都没给应叙,应叙就已经给他太多了,裴砚心里失落,觉得确实是自己依赖应叙更多,而他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应叙依赖。
裴砚低声:“那天你问我,我撒谎了,说跟张博一起出去。”
应叙回答:“我知道你不想说,没关系。”
裴砚轻笑,半开玩笑的语气:“其实那时候我都做好你跟我生气的准备了,换谁谁不生气啊?问了也不说,明明看起来就很不对劲,非要撒谎说没事。我还在想,你要是生气了怎么办,现在我真的没有精力跟你解释也没有精力哄你,可是又不想让你自己一个人生气。所以你生气了吗?”
应叙说:“没有,你不想说的话我就再问一遍,还是不说的话……”
裴砚问:“怎么办?”
应叙半天回答:“不知道,总之不会生气,裴老师,我没有那么喜欢生气,有问题就解决,总有解决问题的方法,生气是没有意义的。不说也有不说的理由。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逼你?”
裴砚轻轻摇头:“得说的,你跟我妈在厨房里说的话我听到了,我确实总是这样,那天张博来家里其实也说了一样的话,他们都说我有什么事情从来不跟别人讲。我不是不讲,我不知道怎么讲,不知道讲了之后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觉得事不关己,还是给我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或者是将我放在心上为我解忧。这对我来说好像都是不好的,要是你不在意,只是安慰一下我,我可能觉得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要是你马上推掉工作来找我,我又觉得自己太自私,用私事耽误了你的工作和生活。”
应叙问:“那为什么愿意跟我说?”
裴砚张了张嘴,手在浴缸里划了两下,激起一片波纹:“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想错过你,我怕你因为我的隐瞒生气,觉得我不信任你。所以我愿意承受跟你说了私事之后你未知的反应。”
应叙伸手,从背后抱住裴砚,将下巴放在裴砚肩窝,从后面亲了亲裴砚的耳朵,他的耳朵被浴室里的热气蒸得通红,恒温浴缸里的水总是适宜的,应叙抱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热水被挤开。
应叙说:“裴老师,那天在游乐场,过山车上,我们从最高点往下坠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明明喜欢你很久了,要是早点跟你说清楚就好了,不用让你伤心提出离婚,也不用客客气气地跟你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很多时间被我浪费了,我很后悔。”
裴砚点头:“是你太笨了,没有看出来我喜欢你。”
应叙接话:“嗯。”
裴砚又不满:“你怎么什么话都接?明明是我太笨了,没有看出来你喜欢我。”
应叙好像正在哄小孩子一样,慢慢地说:“以前我开口之前总得斟酌,心里想的什么都不能说,以为你想离开我,你说离婚我只能说好。”
裴砚笑出来:“我们不要互相道歉了,好像要分手了一样。”说完才想起来一件事,“等……等姑姑的头七过去,我们去把离婚申请撤销吧?”
第33章
事假只能请一天,裴砚第二天要回学校上课。
裴砚基本上没请过假,同办公室的老师们关心一番,裴砚解释家里亲人去世,得到几声安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请柬,说是隔壁办公室的老师下周末结婚,给几个熟悉的老师都发了请柬。裴砚拿起来看,上头印着两个人的照片,一男一女,笑得甜蜜,好像从这封请柬上就能感受到两人恋爱的甜蜜和对宾客的欢迎。
不过裴砚还在丧期,去婚礼也是不合适的,只能微信给新婚的老师发了红包表示心意,再解释原因,这事也就算了。
晚上回家裴砚提起这事,说是本来该去的,只是觉得自己还在丧期,去别人的婚礼不太好。语气中不免透露出来些遗憾,婚礼在裴砚心中大概有了些不一样的意义,他自己错过一场婚礼,姑姑曾经也算“错过”一场婚礼,裴砚总会对婚礼产生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应叙听着,突然抬起头问:“我们的婚礼,要补办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叙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的工作总是那么多,前几天陪裴砚耽误了不少事情。眼镜架在鼻梁上,看向裴砚的时候因为灯光的反射让裴砚一下子看不清应叙的眼神里写了什么。
裴砚坐在另一侧剥橙子,手指穿过厚厚的橙子皮,酸涩的汁液弄得满手都是。他只看了应叙一眼,下意识回答:“不用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当初没办的话现在再补上一个也挺奇怪的。”说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回答又是考虑各方面因素之后的权衡,没有问过自己心里到底想不想要。上一次就是因为权衡,裴砚错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婚礼。
裴砚当然幻想过婚礼,小时候尤其多,小时候不懂爱情,喜欢婚礼只是因为婚礼总是热热闹闹的,婚礼上的饭也比家里的好吃。后来到了青春期再参加婚礼,脑子里就有了更加具体的幻想,每每新人宣誓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想,将来我也会跟另一个人站在这样的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达对对方的忠诚和爱吗?
后来再长大一些,裴砚从没有喜欢过别人,参加的婚礼也越来越多,对婚礼的幻想也随之越来越少了。
听了裴砚的回答,应叙将眼镜摘下来,文件也放到了桌子上,伸手拿过来裴砚手里剥了一半的橙子。裴砚拦了一下:“哎,我来吧,我手都已经脏了,你别弄了。”
应叙没说话,沉默地将没剥完的橙子剥好,掰开之后递到裴砚手里,最后才开口:“如果可以,我想补办一场婚礼。”
裴砚手里拿着橙子,眼睛盯着的是橙子。他总是想,不要多麻烦别人,因为裴老师自己足够优秀,他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太多了,可以自己消化的情绪也太多了,就像越冬和张博说的话,现在的亲密关系太过于快节奏,大家都已经学会了怎么把生活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别人。
补办一场婚礼是多麻烦的事情?应叙很忙,结婚要做的事情却很多,劳心劳力,还要额外多出来一笔开销;除此之外,要邀请谁,无论邀请谁都一定要额外解释为什么两个人现在才办婚礼,又是一件麻烦事。
应叙往前靠了一些,肩膀同裴砚抵在一起,似乎让裴砚的身体有了某些支撑:“裴砚,我说我想补办婚礼不是因为我觉得你想要,而是因为我想要,但我觉得你应该也想要。”
再然后,应叙从沙发上起身,蹲在裴砚面前,那双眼睛没有了眼镜的阻挡,直直望进裴砚眼睛里。应叙看起来也有些困扰,他在恋爱中绝对算不上无师自通的天才,他需要一个坦诚的恋人,两人全都将心事和想法摆在明面上,遗憾的是裴砚向来不够坦诚。
好在应叙的专一性太强,包容度也太高,面前不坦诚的恋人他有绝对充足的耐心。应叙又将自己亲手递到裴砚手里的橙子从裴砚手中拿出来,两只全都带着橙子皮汁水的手牵在一起,应叙低头亲裴砚的手背,声音很轻:“你这几天很累,不想说话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裴老师,我是一个不会谈恋爱的人,我需要你教我。”
裴砚看着他笑:“我好像也不太会。”
应叙这么说:“可你是老师,总比我学得快一些吧。”
恋爱课程,裴砚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二天课上看着学生背古文,在嘈杂的背景音下裴砚撑着脑袋出神,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军师。他的交际圈不广泛,知道他和应叙真实情况的只是张博一人,而张博的恋爱观太过超前,不适合裴砚。再找一个人的话……越冬?
裴砚突然想起这个人,可越冬实在不合适,恋爱观不同,身份也不合适。
好巧不巧,午休时裴砚就收到了越冬的消息,这小孩好几天不出现,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顶着蠢萌的头像问裴砚和前夫怎么样了。
裴砚没打算瞒着:“不是前夫,再次荣升为老公。”
越冬:“哦,这是说开了。”
裴砚:“嗯,谈谈试试呗。”
越冬:“哎,我完全没机会了呗!”
裴砚:“本来你也没机会。”
越冬:“啊!好会说伤人的话啊,小裴老师。”
越冬:“但是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需要我吗?我对你没什么企图了,上次你都说的很明白了,我也看开了,男人还不多吗,我又不是什么太深情的人。”
越冬:“你俩一看就是没什么情趣的人,小裴老师不需要恋爱军师吗?”
裴砚:“你?”
越冬:“你瞧不起我啊,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花样多,不需要吗?免费。”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更新频率固定在每周二三五七!榜单多的话在周六加更,加更会跟你们说。这章少少,因为被入v扰乱了更新节奏(不是,下一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