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闻砚书彻底激怒了。
闻砚书再次举起的巴掌却没有再落到她脸上,攥成拳,收了回来,像是懊悔刚才不该有的行为,弯腰看她,哄着说:“对不起,郁澜。”
“我讨厌你!”
“可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沈郁澜脸肿了,看起来真的不想让薛铭看到此刻她不太好看的样子,擦过闻砚书的肩,上楼了。
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脸埋进膝间,委屈地哭了起来。
闻砚书过去,怎么拉她都不起来,怎么好声好气地哄都不行。
僵持好久好久。
闻砚书有气无力地问了句:“你真的非他不可吗?”
“嗯。”
“好。”闻砚书眼神阴沉而可怕,“我知道了。”
她恋恋不舍地摸了下沈郁澜的头,拂去流淌不止的泪,毫不犹豫地下楼了。
摇摇晃晃的身影消失在灯光照不见的拐角。
身后一道饱含情绪的泪眼紧紧把她追随。
窗外树影摇曳,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静,一声更比一声凄惨,持续将近十分钟,最后只听砰一声€€€€
抬头一看,高空挂着一轮红月。
闻砚书睁着一双无神的眼,身体摇摇欲坠,一步一步,从昏暗的拐角走向明亮的地方,经过沈郁澜身边那瞬,她咬住苍白的嘴唇,眷恋地把她看了又看,无能为力地往另一片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双手不停地往纯白裙子上蹭,但怎么都擦不干净了。
她不能用这双手再去抚摸沈郁澜的脸,可她不想再藏了,也不必再藏了,刚才带着血腥气经过沈郁澜身边,沈郁澜发抖的身体和绝不再向她抬起的头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她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闻砚书身体靠着墙,绝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那轮猩红的月亮,不再去奢望身后爱了很久很久的姑娘。
她在意的人,总是留不住,总是弃她而去。
不该去渴望一段爱情,不该去招惹身后的姑娘。不会有人,爱上这样一个她,就像港岛永远不会下雪一样。
她颓废地想要把自己关进房间,就像之前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照顾的每一次一样,自己给自己疗伤,总会愈合伤口。
挺直脊背,熟练地佯装坚强,留住她最后的骄傲,看着自己不安的影子,绝望的眼泪落下,她还是不想离开,可她似乎必须要离开了。
这时,她听到了身后那阵虔诚的温柔的呼唤声€€€€
“闻阿姨。”
她愣住了,忘了回头。
又一声响起,“闻砚书。”
挺直的背突然垮了,她低下头,小声呜咽起来,不敢转身,不敢相信,身后这两声小心翼翼的呼唤是真的。
她不转身,于是沈郁澜的声音愈发轻柔,更加耐心地同她说:“如果你不想再以这样的身份面对我,那我,可不可以唤你一声,闻羡,或者是,甜仙。”
闻砚书身体猛地一颤,震惊地回头。
以为会看到对她生气对她质疑对她恐惧的沈郁澜,都没有,只有一个跪在最低一级台阶,手里攥着一块白色帕子,仰头朝她笑得灿烂的小姑娘。
闻砚书小幅度地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想要过去她身边,问个究竟。
但沈郁澜阻止了她,“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沈郁澜膝行着上台阶,充满爱意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姐姐,这一路你朝我走来,辛苦了。剩下这几步,让我,替我们走完吧。”
闻砚书克制不住地掩面哭了,“你不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没有,没有不喜欢你,从来没有不喜欢你。”沈郁澜从明亮的地方膝行向黑暗里的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崇拜,“我眼睛又不瞎,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舍得不喜欢你。”
“你……”
沈郁澜边哭边笑,“对不起,这些日子,骗了你,伤了你的心,让你难过了,害怕了,姐姐,请你原谅我。”
说着,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可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各种情绪同时涌出来,闻砚书哽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泪流不止地看着缓慢向她膝行的沈郁澜。
那是她这一生,最幸福最惊喜的时刻。
她的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亮晶晶的,像是真诚而热烈的小狗,仰望她,崇拜她,跪着向她,然后一字一句诉说:
“如果不是谢香衣发来的那条短信,我想我会一辈子走不出爱你这场死局。我猜你会问我,为什么是死局。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能够不爱你的办法。
那天在地库,谢香衣意外听到薛铭和秦霜通话的内容,薛铭提到我的名字,她有心记下,发短信告诉我了。
我看着薛铭说的话,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薛铭明面喊你闻姐,背地里却喊你闻总,证明你和薛铭之间地位并不平等,而他,听命于你,我猜,他可能是你的手下。
你总是把最好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怎么会把他这样身份的人介绍给我做男朋友,我开始怀疑了,刚好那天我和丛容她们喝酒,薛铭送我回家,我故意让谢香衣出来接我。
然后我确定,薛铭极有可能是为你办事的人,也极有可能对你心存二心。我分析过他对秦霜说的话,猜测,秦霜可能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薛铭的目的,就是帮助秦霜,得偿所愿。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在意秦霜。
那薛铭,为什么要对着我和谢香衣的背影拍照。
那天晚上,我等到了你。
我闭着眼睛,闻到了你身上的烟味,你又抽烟了,就像从前每一次,我跟哪个女孩走得近了,你就会一根接一根地点烟,我要是问你,你就对我笑笑,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
你转身之后,我睁开眼,用力地看,看到了你想要朝我伸出,但又缩回去的手。
那个瞬间,我忽然想起来那样一段话€€€€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我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在枣镇灰扑扑的街道,在食杂店货架旁,在有两个太阳的小河边,在那些你和我一起度过的清晨傍晚,在你每晚等我从枣园回家的时候,在你红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你早就告诉过我了。
你爱我。
是我太笨,是我太蠢,明白得太晚,让你等得太久太久。
所有所有,全都解释得通了。
我就是薛铭助秦霜得到你,最大的阻碍,所以他,拍了我和别人故意亲密的照片给你,希望你能看清楚,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至于秦霜,其实是你逼着我对你死心的挡箭牌吧。
我又开始彻夜难眠,我想知道,你爱我,但你反复推开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我开始去网上大量寻找关于你的信息,但我找不到突破口,不过,我发现了一件让我特别惊喜的事。
2021年,你应邀参加央视一档名人访谈栏目,你穿着衬衫,戴着眼镜,嘴里说着的,是一口流利的没有半点口音的普通话。
你正常说话的声线,和我最喜欢的cv特别像。
我一遍遍地听,一遍遍地确认,你就是她,你就是爱我。
你假装普通话不好,让我给你做翻译,姐姐,你煞费苦心来到我身边,你怎么会轻易放弃我。
直到在祥和酒店和二姨她们吃饭那次,我听着她们攀比谁家女儿嫁得更好,忽然懂得了你的心。
姐姐,你一定很累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打电话说,你待不下去了,你说你要走,十天以后。
我慌了。
我要把你留下,我一定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永永远远。
你带秦霜来酒店,我假装伤心地走了,其实我没有走,我等在角落,你离开后,我进去见她了。
我灌她酒,骗她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话。
然后我知道了,你从来没有离开过T台,也没有得罪什么背后的大佬,因为你就是如今港岛最大财阀核心掌舵人,闻羡。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
你不肯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是不是怕我见到最真实的你。
你总是对我温柔,舍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你把我保护得很好很好,可我不想这样,我也想保护你,也想做你的依靠。
我说我不会再回头,都是假的,我不想你再委屈自己了。
我知你心思深重,如果我突然说我变心,你绝不会相信,因此我求助我的朋友们,循序渐进地让她们帮助我演了一场又一场我不爱你的戏。
不管你在顾虑什么,我都不要你再隐忍。
不管你在害怕什么,我都不要你随随便便地把我放弃。
对不起,不得不用这样让你伤心的方式,刺激你,逼你,让你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你的每一面,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不刺激你,不逼你,你绝不会不对我温柔。
姐姐,你带我见这世间的万里山河,到最后,我发现,我只想见你心底的万里山河。
我爱你,爱你的每一面,爱站在T台闪耀的你,更爱站在我面前素面朝天的你,爱温柔体贴的你,更爱把我掐到窒息的你,爱想要给我自由的你,更爱给我戴上项圈和镣铐把我关起来的你,爱包容的你,更爱吃醋的你,爱笑的你,更爱哭的你,爱你的美好,更爱你的阴暗面,爱你的完美,更爱完美背后的瑕疵,你的好你的坏,你的占有欲你的控制欲,我都爱。
我其实是一个在感情里很容易没有安全感的人,可是,你给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就是我最大的安全感。
姐姐,你不要害怕,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身份靠近我,闻砚书也好,闻羡也罢,只要你愿意,我都欢喜。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勉强什么,或者,我是因为爱你,而去迁就什么。每次你掐我吼我,我哭着推开你,其实只是为了下次,你能更用力地惩罚我。我没有怕,没有不喜欢,没有恐惧。
因为对我来说,那不是惩罚,那是奖励。
那天我躲在酒店门口,听见秦霜疼出来的喊叫声,我好嫉妒。
姐姐,你别踩她,你踩我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打我一巴掌,我心里有多爽。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巴掌,等了多久了。”
沈郁澜跪行到她面前,双手捧着白手帕,恭敬地递出去,“姐姐,擦干净手。”
闻砚书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在等,等一滴为我而流的眼泪,等一次为我失控的情绪,等一场暴虐的占有,等一句你说爱我,等一个真实的你。”
“姐姐,如果你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那我就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