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守空房的第三天晚上, 沈郁澜实在受不了了,在没有任何人通知邀请的前提之下,讪讪去找她们了。
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饭香。
张愿做的一手好饭, 沈郁澜尝过一回,念念不忘。
闻砚书靠着推拉门, 手机放在耳边, 皱着眉头听语音。
沈半月和张愿坐在岛台。
沈半月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吃饭。
张愿没有吃饭, 耐心照顾她。
大悲大喜过后, 沈半月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但越是平静,越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闻砚书提前两天给她约的钱医生, 本来说好今天就从江城出发来这里给她看诊,偏偏家里出了急事, 临时来不了了。
闻砚书现在正四处联系朋友, 希望能够托关系介绍别的更权威的医生。
有的话不能当沈半月面儿说,闻砚书走到推拉门里面讲电话。
沈郁澜看到的,便是她和别人沟通时, 时不时侧过的半张认真的脸。
沈郁澜小声咕哝一句:“还说我, 你不是比我还上心。”
沈郁澜洗了洗手, 坐到张愿旁边的高脚凳。
沈半月筷尖戳着米饭,半天没夹进嘴里一口, 张愿给她夹菜, 她防备地捧着碗往后一缩, 看到沈郁澜,阴暗的眼神慢慢变好。
沈郁澜把担忧的目光转向张愿。
张愿无奈摇头。
沈半月状态不好的时候, 除了她绝对信赖的人,谁的靠近都会让她抵触。现在她信赖的人,除了沈郁澜,又多了个闻砚书。
具体表现在晚上睡觉时,她必须要她们两个一起陪她,要不然死活不闭眼。
拽一个人的衣角,变成拽两个人的衣角。
谁想走都不行。
两个人分别坐在床两边,沈郁澜盯着闻砚书,闻砚书全当看不见。
夜一点一点变深,沈半月呼吸渐渐均匀起来,虽然还是睡得有点不安稳,但能入睡就是好事。
抓着她们衣角的手松了,闻砚书出去把张愿喊进来。
张愿弯腰给沈半月掖被角。
闻砚书抱起靠着床头打瞌睡的沈郁澜往外走,单手拉开门,顺手帮她们把灯关了。
轻轻把门带上。
闻砚书眼睛适应下黑夜,凭感觉往卧室方向迈出去一步。
沈郁澜忽然把脸埋进她的脖子,连日的慌张在这个瞬间得到释放,“想你。”
“嗯。”闻砚书淡淡的。
从晚上进门到现在,闻砚书都对她是淡淡的态度。
沈郁澜鼻子泛酸,委屈地用脸蹭她,“反思了,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没有你抱,我也睡不着。你别不理我了。”
闻砚书抱着她进到月光渗进来的房间,“我就那么小气?”
“嗯。”沈郁澜手指捏出一厘米的距离给她看,“一点点。”
闻砚书脚尖把转椅勾过来,坐下去,让横抱的沈郁澜跨坐到她腿上,下巴放松地抵着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紧张僵硬的背。
“我知道这两天枣园新来了几个小姑娘,枣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你跑前跑后,你忙得抽不开身,我不想你来回折腾,才没有急着喊你过来。”
“那你不理我。”
“本来想理你的,但看到你这么重的黑眼圈,突然就不想理你了。”闻砚书有节奏轻拍她背的手使劲一下,“再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郁澜眼泪断线,用力把她抱紧,“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闻砚书捏着她的下巴,往后拉开距离,盯着她湿润的眼睛说:“沈郁澜,记住你那天给我的承诺,你要是敢为了谁抛弃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郁澜诚惶诚恐地点头。
感情里没有恋人不摔跤,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摔得不管有多疼,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还是有勇气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往前面未知的路走。
她们抱着躺到床上,说了好久的话。
话题从她们的感情转移向沈半月。
“姐姐,我觉得,半月对我的感情,很复杂很矛盾,就是很奇怪,可能并不是爱情,你觉得呢?”
闻砚书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我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很缺爱,谁真心待她好,她就喜欢谁。”
“昨天喜欢我,今天喜欢你,说不定明天,她就喜欢张姐了。”
“张愿?”闻砚书笑,“那不行,我记得张愿,好像是直的。”
“嚯。”沈郁澜嘀咕,“我还说过我是直的呢,你不也是骗我说,你是直的,对了,我当时还被你骗到了,我可难过了……”
说到最后,她们都困到不行,变成各说各的。
闻砚书说:“等不及了,外地的医生可以慢慢找,明天,就近帮半月去找找有没有适合的医生吧。”
沈郁澜说:“半月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谁的错更多……”
.
“都是我的错。”
电话里得知,沈半月心理真的出现问题了,叶琼撂下手里的活,一向节俭的她,打车来到县城,看到沈半月这副样子,坐到沙发就是一顿痛哭。
闻砚书安慰说:“姐,你放宽心,只要配合治疗,半月会好的。”
沈半月看着叶琼的眼神,很是复杂。
不同于内心深处对待沈满德的完全厌恶,对待叶琼,有恨,有割舍不去的怜惜和同情。叶琼参与私吞那笔赔偿金的事是真,这些年对她的好和爱也是真。
沈半月应该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攥紧一个氧化变色的苹果。
叶琼被盯得头皮发麻,她大概是在心虚,低下头。
沈半月张嘴想要说话,被闻砚书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郁澜。”
她们在电话里聊了一阵。
闻砚书脱口而出,“bb……”
平时说顺口了,这会儿忘了,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收回半截尾音,但叶琼不傻,还是拧了下眉。
闻砚书咬住下唇,微微愣了。
这时,沈半月伸手指下,“笔,屋里桌上有。”
叶琼刚才一秒钟往前倾的身体放松地缩回去。
闻砚书呼出去一口气,擦去额角的汗,去屋里“找笔”了。
她跟沈郁澜聊的是这件事€€€€
张愿挑来选去,最终觉得家附近那家私立医院心理科的邓主任很是不错,大致跟他聊了沈半月的情况,他说明天有时间可以约着见一面。
沈郁澜和闻砚书一致觉得,可行。
毕竟从外地请来一个医生的话,想要随时跟进沈半月的病情,没那么方便,现在这样就很好,不仅复诊方便,而且人家都做到主任了,专业水平方面肯定很厉害。
又一个摆在眼前且必须赶紧解决的问题出现了。
现在枣园正忙,再加上来了很多新伙伴,白天干活儿晚上开会,沈郁澜忙得觉都不够睡,每天早出晚归。
闻砚书在港岛的一家分公司高管吃白面儿被抓了,秦叙和秦霜就在现场,不知道她俩无辜不无辜,反正受了牵连,现在人还在里面拘着不放。证据没用,那地方上面的头头就认闻砚书这张脸。闻砚书这都多久没回香港了,摆明又是故意找事儿。闻砚书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所以明天的看诊,只有张愿能陪了,可沈半月时好时坏,要是发起疯来,张愿还真不一定能弄住她。
她们商量很久,有了结果。
晚上,她们等沈郁澜回来,五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沈郁澜说:“妈,我和闻……”
想要喊闻阿姨,又想起来闻砚书不喜欢她这么喊,屁股在座位扭了一圈,下巴朝闻砚书一抬,咿呀着说:“我和她……”
“没教养!”叶琼瞪她。
沈郁澜眼珠一转,有了!
“我和闻女士……”
一筷子毫不留情地敲在她头上,“兔崽子!”
至少和有没有教养不沾边,那就证明这么喊是可以的。
沈郁澜扳住笑脸,认真地说:“半月明天不是要去见医生了吗,但我们最近都挺忙的,不是说不想陪半月哈,是真的抽不开身,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张姐有时间,然后我们想了想,还是再找一个人和张姐一起照顾半月吧,妈,枣园的活儿你就先放一放,我能干,顺手就帮着你一起干了,你就安下心来,在这里好好照顾半月,你看这样可以吗?”
叶琼干笑一声,扯了两句有的没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沈郁澜太了解她了,“妈,我爸长手了,自己做饭还不会啊,饿不死……”
“你这孩子,你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让自己爸爸死的。”
沈郁澜无奈撑下额角,“我说天你说地,我说上山你说下海,妈,我是那意思吗,半月重要还是我爸一顿饭重要啊。”
“你别挑拨我和芽儿的关系!”
“我……”沈郁澜快要气死了,深呼吸调整情绪,“这样吧,就一周时间,等我忙完这阵儿,我来照顾半月,你回家给我爸做饭,行吗?”
叶琼想了想,点头了。
沈郁澜深深低头,往嘴里扒拉米饭,没再夹一口菜。
闻砚书看着她掉在碗里的眼泪,心疼极了,此时言语安慰太容易暴露,于是她用脚尖蹭了蹭她的腿,可温柔可撩人。
沈郁澜平时最喜欢她这样了。
奇怪,怎么这一次,没反应了?
闻砚书又来了几次。
沈郁澜看着身旁沈半月涨红的脸,目光慢慢下移,定在一处,脸拉得比当年叶琼和沈满德吵架,她被扫地出门时还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