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还是他 第4章

两人出了卧房门,一路下电梯,沉默地穿过长廊来到灵堂。

顾西洲将瞻仰棺的锁扣解开,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说:“那么想看就去看。”

踌躇着踏出一步,顾南小声说谢谢哥哥,然后朝瞻仰棺走去。

虽然锁扣打开了,但是棺材盖子太重了,顾南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揭开,他垂着头站在把手处愣了会儿,接着默默回带顾西洲身边,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很明显的寻求帮助。

他看不到顾西洲的脸,但感觉到顾西洲讥讽地笑了下。

不过顾西洲没说什么,帮他把棺材揭开了。

充足的冷气随着棺盖成股冒出,顾南整个人几乎要探进棺材,然而还是没能见到顾屹为,因为顾屹为的脸上蒙了一块厚厚的白布。

若是要揭开,只能先将顾屹为上半身抱起才能解开绑在后脑勺的白绳子。

顾南伸手去拉顾屹为交叠在胸前的手,就像摸了一坨冰,怎么拉也拉不动。

双胞胎输血综合征:多达15%的双胞胎会患有这种病症,这种病症主要是由于胎儿的血液由一个输送给了另一个。接受者长得较快,而另一个胎儿则发育日趋减缓,常患有先天疾病。

顾西洲是接受者,顾屹为则是另一个胎儿。

顾西洲上前两步,与顾南并肩而立,垂眼看着棺材里的顾屹为,“看够了?现在回去休息。”

过了很久很久,顾南步履迟缓地返回副楼。

然而高烧来势汹汹,他断断续续烧了三天,错过了“顾屹为”的葬礼,哪怕本来也就没被允许出席。

现在的他几乎不说话,高烧褪去,但身体却比生病时还要糟糕。

唯一愿意主动活动的区域就是后花园,这里占地辽阔,美不胜收。

分割花架的间隙里爬满了多花繁缕,成群结队的“金鱼草”在空中摇曳,与零落的剑兰相互依靠。

目光能及之处,到处都是数不尽的鲜花和馥郁香气。

黄球金槌、皋月杜鹃、宫灯百合、德国鸢尾,以及头顶洋洋洒洒地大花紫薇。

在这花海中有一片小小空地,顾南蹲在其中,挖坑撒几粒泡发的种子,仔仔细细埋好。

认认真真反复做了一下午,黄昏时分顾西洲来了。

认出他在种什么之后,叫来园丁悉数铲掉。

黄色金盏花,花语是背叛,也有嫉妒、绝望。

顾南种金盏不是为了花语,而是因为传说这种花可以把死者带回现实世界。

刚种下的金盏种子连土也被挖掉,顾南没说什么,默默回到副楼。

不能种花也不能出门,他整日就待在卧室里,不挪动也不说话,保姆给他打开电视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电视里是铺天盖地的顾屹为下葬新闻。

“据悉,GK董事长顾西洲在葬礼返程时发生追尾事故,请问顾明€€先生,您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安排还是自然事故。”

顾明€€看起来相当年轻,四十多岁丝毫不见老态,对着镜头微笑着说,“请记者朋友不要添油加醋,西洲是我的侄儿,也是集团最重要的领导人。”

“他的安全对我们顾家、集团来说至关重要。”

“追尾事故我们已联手警方展开调查,相信不日就会出现结果,在此之前请勿扩散谣传。”

“顾政希女士,那请问您对顾西洲最近修改公司章程一事如何看待呢。”记者言辞犀利,“他将您从金融板块调任到酒店的架空行为,您有什么想法吗。”

电视机里,顾政希温和优雅地拢了拢头发,“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是调派和任职,我们都以家族利益为重。”

一番无懈可击却又不表态的说辞让记者无言以对,便更犀利的问,“当年盛传顾西洲先生篡改其爷爷顾越泽的遗嘱,请问这次能否给予回应呢?”

“以及顾屹为所遗留的7.25%的股权,股权继承即将开始,请问€€€€”

很快有助理和保镖过来拦住话筒和镜头,采访中断。

望着电视,顾南恍若未闻。

晚上顾西洲回来后来副楼,顾南看了他一眼,见没死就把脸撤开,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尾凳上。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这样相处。

如果顾西洲在卧室里长久停留,顾南就会到其他房间去。

比如地下一层的壁球馆、健身房,要不是泳池盖了盖子,估计会躲到水里去。

他随便找个角落坐着,反正就是不愿意回卧室。

有时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又感冒发烧,身体总是病病殃殃。

再说吃饭,厨师每天变着花样儿往楼上送,顾南也会吃,但他吃饭好像只是为了吊着命发呆。

这样消极的心理状态让他很快消瘦,浑身只剩一把骨头,那双眼睛变得更大更幽深,长时间盯着某处瞳孔就像一个黑洞,好像一米七八的人会从自己的眼睛里消失。

集团事情很多,虽然顾西洲每晚都来副楼,但顾南不给他任何反应。

渐渐地,顾南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洋娃娃,不过也对,洋娃娃与精美的囚笼很是适配。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末变为初秋,楠木林的叶子渐渐黄了。

顾南似乎与楠木林同时在凋零,好像随着时间的递进,他会跟着旋落的枯叶“齐平”。

这天晚上12点整,顾西洲进入房间。

保姆今天给顾南穿的是浅米色的针织毛衣,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显得整个人异常温顺好看,尤其像小时候四五岁乖乖等人的样子。

不过顾西洲开口叫他名字,他眼睛都不眨。

顾西洲在他对面坐下,他就侧开身体不愿把视线落在顾西洲的脸上,若是躲不开,他就把自己的眼睛蒙住,像个伤心难过的鸵鸟随便埋进某处。

像现在这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埋进沙发角落的背垫里。

沉默良久后,顾西洲问他有没有想做的,想要的。

顾南嘴唇动了动,很久没说话所以嗓音沙哑,平仄起伏也失去了准意。他说不要说话我恨你。

顾西洲坐了会儿,走了。

又过了几天,楠木林的树叶全部掉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插在天空,一副风刮过什么都留不住的萧瑟。

医生来副楼检查顾南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委婉劝告说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

于是当天晚上顾西洲去到副楼,垂眼的视线落在顾南膝前的小茶几上。

光可鉴人的玻璃桌面倒映出顾南削尖的下巴,顾西洲平静地看了许久,而后说:“不关了,有没有想做的事?”

足足有五分钟,顾南仿佛才听见似的,僵硬地转过脸来。

“你没有骗我。”

“没有。”

“你不会再把我关起来。”

顾西洲停顿了下:“不会。”

顾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很想逃离檀山,逃离顾西洲。

“我要工作。”动了动,他这才像活过来般,“去其他城市工作。”

“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顾西洲说,“必须以留在家里为前提。”

“集团有园林设计部,跟你的大学专业吻合。”他问,“想不想去?”

“不,我要去其他城市工作。”

“顾南。”顾西洲冷下语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出去才有机会逃走,顾南想了想,答应了。

这么多年顾家从来没有宣布过他和司韵的存在,去哪里都有保镖时刻跟着。

本来活动区域就小得可怜,顾屹为死后受限愈发无边。

从前是学校、医院、檀山。

现在是檀山、檀山、檀山。

沉默许久后,顾西洲将没收的手机推还给他,“对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我们的关系,知道吗?”

巴不得撇清关系,顾南毫不迟疑点头。

待在檀山这许多天,他头发长长了,乌黑的发丝随着头颅点扬微微拂动,大病初愈的脸颊苍白消瘦,整个人在清秀中散发这一股脆弱的温良。

顾西洲寸寸盯着他看。

顾南发现这一行为,心领神会地想起那句“该叫什么。”

隔了会儿,他别开脸,僵硬地伪装:“谢谢哥哥。”

稀松平常的四个字好似让两人嫌隙烟消云散。

顾西洲一哂:“养好身体再上班。”

压抑住顾屹为葬在哪里的问题,顾南垂下头,“知道。”

顾西洲很快去床头按了呼叫铃,他说把饭送来。

第04章

养身体这段时间,顾南没有在檀山见到顾西洲,黄昏时分他去到后花园。

短短半个月,这块占地两亩的花园尽数凋谢。

不过夏季的花朵本来就不适宜秋天,就像人在不同阶段需要做相符合的事一样。

想明白这个道理,他戴上手套提着小锄头来到死去的桔梗前,挖掉根茎放进小车里,然后推着小车去挖也死了的剑兰。

沿着花园转了十几分钟,小车子就填满了。

用心培育了那么久,可都死了,死太多了,顾屹为死了......

挖着挖着眼泪汹涌,又因身后脚步声而迅速擦掉。

肩膀微微传来力道,顾西洲将他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在哭什么。”

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让眼泪更加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脏兮兮的手套上全是泥土,顾南抬起肩膀企图擦泪,顾西洲按住他,伸手用柔软的指腹给他一一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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