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是奇了怪了,要不是之前周立媳妇与郭员外没什么交集,不然他真怀疑周康宁那个小畜生是郭员外的亲儿子!
对周康宁这个外人回护至此,太匪夷所思了。
人情这种东西,谁会大方到用在同村人身上啊?
当周定百思不得其解时,周康宁的小日子颇为宁静。
每日起床后,先帮着叶妙做早饭,饭后下地干活。
中午吃了饭,能睡个午觉,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再下地干活。
傍晚回家。
劳作强度与他在郭家庄时差不多,但每天入睡前,他不用再忧愁明日他和他哥能不能找到可以换取粮食的活儿,也不用绞尽脑汁的用有限的玉米面去搭配更多的野菜。
每日只干活就行了。
更更重要的是,饭食上天差地别,秦家的饭桌上,鸡蛋与肉,这两样必须得有一样。
汤面条、捞面条、蒸面条、炒面条,拌面条!简直不重样。
还有饺子包子馅饼油条糖糕等,天天都像是赶大集!
他也就过年时能赶集,大集上售卖的吃食也不过如此,可秦家天天吃!
除了面食,秦家竟然还吃大米。
熬得烂糊又香浓的米粥,他可以随意喝,喝到撑。
大米饭也能一口气吃两碗,叶哥绝不会嫌他吃得多。
另外还有用大米做的点心,米糕!这种点心他从前连听都没听过,可现在竟然吃到嘴巴里了。
米糕盛在小碗里,白白胖胖,甜甜软软,可太美味了。
更令他高兴的还是今日,叶哥的好朋友秦安,安哥要带着云哥儿来做客,叶哥做了豆沙糯米团子,他和他哥分食一个,滋味那叫一个美啊。
他咬一口能嚼几十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咽下去。
半个糯米团子,他吃了一刻钟。
吃完之后,他拍拍手,出了院门爬树摘苹果。
东家从郭员外手里买的那几棵果树,石榴树和苹果树都非常争气,即便没剪去果子枝叶,也顽强的活了下来。
但柿子树有些娇气,栽下去三日叶子都蔫蔫的,吓得东家不敢再耽搁,连夜剪去果子和细一些的枝丫,又可着劲的浇水,这才把柿子树救回来。
今年是吃不成柿子了。
但有石榴和苹果,这也是极好的。
今个儿是阴天,还伴着小凉风,他蹭蹭蹭上了树,很快就摘了十多个苹果下来。
这苹果不大,闻着也有一股酸味,但味道还成,脆脆的,汁水很足。
叶妙将这些苹果洗好,刚放到灶台上,安哥儿带着云哥儿便到了。
安哥儿租了辆牛车,将牛车栓在门口,他牵着云哥儿进了院子。
他今日回来也没旁的事儿,前两日有商队从北边过来,售卖的猴头菇和木耳颇好,他买了些,自家吃不完,正好他好些日子没回五里沟了,于是今日下午就回来一趟。
谁知只坐了一会儿,乌云突然浓厚起来,微风变成了狂风,不足一刻钟,滂沱大雨砸了下来,铺天盖地,噼里啪啦,雨滴被风卷着,不住的往屋子里跑。
秦劲家的屋檐还是太窄了,遮不住这样的狂风骤雨。
坐在屋檐下的安哥儿、叶妙、周康宁三人,搬起板凳赶紧往堂屋里挪。
屋子里暗沉沉的。
好在几人只是闲聊,没有做活,因此无需掌灯。
安哥儿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盯着院子里的云哥儿。
云哥儿撑着把大伞,正在院子里踩水玩儿。
安哥儿劝不住,只得随他。反正是夏日,淋些雨也不至于染上风寒。
叶妙没有磕瓜子,他站在周康宁身后,正抓着一个插梳给周康宁盘发。
周康宁也是个爱臭美的,他也是,两人一拍即合,时常研究些新发型。
正好秦劲找何木匠定制的插梳做好了,今日秦劲带了回来,于是俩人就迫不及待的试戴起来。
堂屋左边那个房间里,周立正在教秦家的孩子读书,也亏得周立每日中午都教学,不然的话,以今日的凉爽,秦家孩子肯定饭后就要下地干活。
这雨下得又急又密又斜,即便带了伞,那也注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安哥儿连着磕了三把瓜子,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就拍拍手,起身去喝水。
喝完水,他将云哥儿喊了回来。
云哥儿的裤子已经被打湿了,叶妙拿了干布巾过来给他擦拭,一通忙活,周立的教学结束,秦劲也睡醒了。
雨还是没有停。
叶妙就将安哥儿带来的猴头菇和木耳泡了下去。
看来老天爷要留安哥儿、云哥儿两人吃晚饭。
反正离傍晚还早,叶妙就打算做些复杂的,除了猴头菇和木耳,安哥儿还带了块猪肉,他就打算做一道大肉丸子,也叫狮子头。
灶房里干柴不多了,安哥儿就准备让秦劲劈些干柴,周康宁见状,忙撸起了袖子,这等活计哪里需要东家动手,他能干!
他出了灶房,直奔水井棚子,棚子里靠墙堆着许多干柴。
此时棚子里除了干柴,还有一辆牛车,因下了雨,秦劲就将安哥儿租的牛车牵进棚子里了。
云哥儿待在灶房里有些无聊,见他出去了,就出了灶房站在屋檐下去看拴在枣树下、此时窝在狗窝里的大壮、小壮。
它们俩是周康宁的小伙伴,陪着周康宁度过许多周立、周延年不在家的夜晚,周康宁没舍得将它们卖给郭员外,带着它们来了秦家。
秦劲自是不差它们一口饭吃,而且,现在院子大了,有两只猛犬看家,这也极好。于是就在周延年周立的洗澡棚旁边给它们俩搭了个狗窝。
叶妙也来了灶房门口,见周康宁的确挥得动斧头,就叮嘱云哥儿几句,让他不要靠近狗窝,然后转身回了灶房。
想做狮子头,得先将猪肉剁成肉馅。
叶妙拿起菜刀,对一旁正在剥葱的安哥儿道:“安哥儿,以后回来不用拎这么多东西,我也时常买肉吃的。”
那个什么猴头菇,安哥儿带了一斤。
木耳带了两斤。
还带了半个猪后腿,有十多斤。
这些东西得花上几百文!
“顺手就买了。”安哥儿头也不抬的道。
反正不花白不花,现在多花花,省得以后谷栋不热乎了没得花。
再者,这也不算多,谷栋带他去醉仙居吃饭,一顿能花五两银子!
他永远感激秦劲、叶妙收留了他,买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
“怎么就顺手了?你这样大手大脚,当心谷捕头说你。”叶妙道。
“他不会。”安哥儿摇头。
叶妙看向他,见他一脸笃定,就笑着道:“不错,这三个字说得比从前有底气。”
“……从前我也有底气。”那人一开始就交代他随意花的。
“不一样的。”叶妙摇头。随后看向案板上的猪后腿,他左手按住肉,右手拎刀切下了一大块,瞧着最起码有五斤重。
“哪里不一样?”
安哥儿问。
“从前你会解释好几句,还会举些谷捕头大方、疼你的例子,可刚才你只说了三个字,没解释旁的,这说明你比从前更有底气。”
安哥儿:“……”
他剥葱的动作顿住,细细回想从前。
似乎还真是这样……
之前他向叶妙解释时,会强调这都经了那人的同意,不是他自作主张。
“我已经决定……喜欢他。”安哥儿轻声道。
叶妙闻言,猛然看向他,眸子睁得老大:“安哥儿?”
安哥儿被他的反应逗笑:“他是个好人,且真心待我,我想试试。不然的话,对他也不公平。”
“你……你真决定啦?”叶妙仍有些不可置信。
“决定了。”安哥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头去:“与他将话说开之后,的确比从前好。”
从前全是那人一头热,他一直很冷静。
现在他也热了,那人不在眼前,他想。
那人在了眼前,他看。
等四下无人,终于能与那人拥抱,那一刻的满足感,丝毫不亚于在炕上时那人带给他的最极致欢愉。
当然,除了心里的满足,身子也比从前更为契合。
他很喜欢眼下的状态,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现在他就挺开心的。
特别开心。
安哥儿这幅模样,叶妙就收了惊讶,笑着道:“安哥儿,恭喜你哦。既然选择了,那就别想以后,先享受当下。”
安哥儿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确日日都在享受。
比如说现在,他在想那人。
想念是苦的,但也是甜的。
中午吃了饭,那人没有午睡,径直去了衙门,他则是回五里沟,这分别极短暂,可当那人踏出院门时,他就已经在想他了。
这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