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媳妇嗓门大的厉害,郭员外听得脑仁疼,他扭头看向周康宁,周康宁已经起身,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见他望过来,就一字一顿的喊了声郭员外。
他和周延年说话时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这样显得不结巴。
郭员外仔细打量他脸色,见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好胆色。
想想也是,他十岁时都敢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现在长了五岁,胆子只会更大。
郭员外便道:“周定,你想让周康宁赔多少银子?”
“员外!若我家耀祖真当了举人,那可是万两银子都不在话下啊!”周定大喊。
“……可周康宁值不了万两银子。”郭员外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只当周定遭此打击,糊涂了。
“那就让他按月给!周立有工钱,周延年也去做工,工钱全赔给我家。还有这周康宁,让他到窑子里接客,赚来的银子也全赔给我儿!”
“我家养了他几年,结果他毁了我家,毁了我儿!畜生!”
周定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周康宁,恨不能将他活吞了。
周康宁也盯着他,突然微笑着道:“不、是、我。他本本就,就废。”
他这样挑衅,周定和周定媳妇的怒火瞬间又高了三丈,几乎是一起朝他扑去,他也立马举起了手中的菜刀,郭员外吓了一跳,忙道:“拉住周定夫妇,快!”
几个村人赶紧冲过去,死死拽住周定、周定媳妇两人,这两人打不着周康宁,气得甩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郭员外听得头疼。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也等周定夫妇骂累了,他这才开了口。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愿看到。
但既然发生了,那就要寻根源。
事儿不是周康宁一人惹出来的,周耀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翻墙欺负他,他绝望之下反击,这是本能。
再者,也不能听信周定夫妇的一面之词嘛。
周康宁可没承认踩了周耀祖的子孙根。
他一个小哥儿,就算平日性子硬了些,但也不至于干出这么生猛的事情啊。
嗯……至于大夫说周耀祖的伤是新踩出来的,这也好解释,周定一家不肯与周立父子断亲,在他的干涉下,两家断了亲,周定一家不敢恨他,就恨上了周立一家,这大家伙儿都知道。
周耀祖怀恨在心,说不定是他在别处受了伤,但为了讹诈周立一家,就特意跑到了周康宁这里,想给周康宁泼脏水。
这个也很有可能嘛!
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其他证人,这事糊涂啊。
总之,他不信周康宁一个小哥儿敢往男人的子孙根上踩,这若是传出去了,他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哪个男人敢娶?
再者,此前周康宁拿十三亩田地和周定断了亲,现在周定骂他白眼狼,这完全没道理啊。
认真说来,抚养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是周定赚大了。
说是养着两个小娃,其实家中活计样样都安排给他们兄弟,另外还能拿到周立的工钱,最后又得了十三亩田地。
一亩七两,十三亩就是九十一两,再加上周立那几年的工钱,轻轻松松,一百两银子到手。
这多划算啊。
本就是周定一家占了大便宜,但却不知足,灌了几滴马尿就想跑来报复,结果却被狗给咬了,这怪得了谁?
总之,一笔糊涂账,就这么算了。
若周定一家不服气,那去报官好了。
尽管报。
随意报。
别说是东阳县了,就是跑去京城告御状,那也绝没有人阻拦。周定一家随意报,想往哪里报就往哪里报!
郭员外这个处置,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郭员外没来之前,包括周康宁本人,都觉得郭员外会让周康宁赔银子,区别只是赔多赔少。
可谁知郭员外一张口,竟直接将周康宁摘出去了,别说是让周康宁赔钱了,郭员外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是周康宁干的,将周康宁撇得干干净净。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如此偏心,这周定一家能愿意?
周定一家自是不愿,周定的爹娘,也就是周耀祖的爷爷奶奶原本是留在家中照看周耀祖,得知郭员外这个偏心的处置,也气得跑来大哭大闹。
没天理啊!
但郭员外带了好几个护院,而且,此村名叫郭家庄,郭员外的大本营就在此地,因此周定一家只敢嘴巴上骂,不敢动郭员外一根手指头。
至于周康宁,他们倒是想抓,可郭员外将郭家人叫了来,让自家人给周康宁搬家。
养的鸡、猪,全部装上牛车,送到郭家去。
家中的大物件,甭管是家具还是粮食,以及锅碗瓢盆等物,能搬走的也全部用牛车搬走。
还有周立的那两亩田地,郭员外也当众发了话,他要从周立手中买走,今后那两亩地就是他郭家了。
周立到家时,他家已经快空了。
周立忧心得就这一会儿功夫,嘴上已经起了燎泡,可没想到等他回了家,郭员外已经处置好了。
听周康宁磕磕绊绊讲了经过,周立感激得当场就要给郭员外磕头,恩人呐!
郭员外抬手扶着他,没让他跪下去:“这事儿怪不得宁哥儿,是周定一家欺人太甚。不过,宁哥儿今后不能再待在郭家庄了,万一哪日落了单被周定抓住,那可就完了。”
“就让他去我郭家做工吧。”
“郭家那么大,总能给他寻个活计。”
周立闻言,脸上的感激更浓:“员外,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来时东家说,可将宁哥儿带去秦家。”
他说着叹气:“宁哥儿性子硬,这些年我没怎么教导过他,我想亲自教他几年。”
郭员外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就让他去秦家吧。”
“他养的鸡、猪,还有粮食等,都卖给我家。那两亩地,我郭家就先种着了,以后每年给你点租子。至于家中余下的物件,先搁我家放着。”
“怎好收您的银子,若不是有您庇佑,我现在怕是已经见不着宁哥儿了。”周立忙道。
郭员外脸一板:“我主持公道,可不是为了你那点东西。时候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儿就与我回县城。”
郭员外此话,让周立感激得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耽搁,忙过去帮忙搬东西,将整个家搬空之后,父子俩人坐着郭家的牛车来了县城。
他们父子俩只带了些随身衣服,但因着父子三人四季的衣物全带上了,所以也装了好几个大包袱,郭员外就命人将他们父子俩送去五里沟。
到五里沟时,已是下午,秦劲给郭家的护院包了一些蛋卷,将人送走,这才有空打量周康宁这位哥儿中豪杰。
只看外表,周康宁一副文静的模样,这会儿被叶妙、赵丰拉着,被周延年围着,他笑得很是腼腆,根本无法将今日之事与他联系到一块。
这时,周立到他跟前,向他讲述今日的经过,他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郭员外的处置颇合他心意,是该如此,反正周康宁不承认,那就该把周康宁摘出来,不然今后周康宁婚事堪忧。
他道:“周哥,就让宁哥儿安心住下,反正家中缺长工,不差他这一口饭。”
周立一脸感激:“您放心,他虽偏执,但干活很是勤快,绝不会偷懒。”
“能一人操持整个家,肯定勤快。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妙哥儿留了饭。吃了饭之后再把宁哥儿的屋子收拾出来。”
目前,院子左边那一排房间,只有赵丰一个人住,就让周康宁住到赵丰隔壁。
今日的午饭是韭菜死面卷饼,周立第一日到秦家做工,晚饭吃的便是这个。
如今周康宁来了秦家,第一顿饭也是这个,周康宁抓着一个卷饼,大口大口吃得痛快,秦家伙食的确好,这卷饼不仅油水足,鸡蛋也多,一眼望过去,小块的鸡蛋快与韭菜一样多了!
填饱肚子,距离日头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周立便带周康宁、周延年下地除草。
走在村中,周康宁有些好奇的左看右看,不过,一出了村子,走上田间的羊肠小道,周立就开了口:“宁哥儿,昨夜危险,是我和你哥没照顾好你。可既然大壮小壮已经咬了周耀祖,你为何又上去踩他一脚?”
兴致颇高的周康宁遭此质问,他一愣,视线看向周立。
见自己亲爹眉头皱着,神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他就摇头道:“赶、巧。”
当时大壮小壮冲了过去,周耀祖被追得跌倒在地,他本想放周耀祖一马,结果周耀祖大声骂他,骂的极为难听。
他气不过,再加上从前在周定家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于是他就冲上去狠狠跺了几脚。
他也不是故意往那个地方踩,但当时周耀祖为了躲避大壮小壮,四肢胡乱扑腾,于是他刚巧就踩到那个位置了。
周立听完这个解释,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语重心长的道:“宁哥儿,我以为你是故意废了他,天知道我刚得知消息时有多担心你,要不是有乡亲们在,你一个人如何打得过他们一家子?”
“记住爹的话,甭管何时,你的命最重要。不要偏激,不要冲动,咱们一家子只要都活着,那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
“你看,咱们遇到很多好心人,日子的确比从前好。”
一旁的周延年也结结巴巴的道:“对!爹,对!宁,宁,听听爹,的。”
“嗯!”周康宁忙点头。
他从前的确很偏激,只想着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死就死了,反正就他家、他本人这个情况,活着也没什么指望。
但后来从周定家脱离,回了自己家,有了自己的田,养了自己的鸡、猪,他爹也每半个月回家一趟,教他们兄弟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偶尔还会带几块糖,他心中的戾气慢慢就被消磨掉了。
他爹和他哥真的很疼他,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不少,活着还是挺好的。
比死了强。
因此,昨夜周耀祖翻墙,扬言要强了他,还要将他卖到窑子去,他竟只动了脚,根本没想过动刀。
周耀祖被废掉,真的是意外。
周立看他这样,彻底放心了。
晚上回到家,吃了晚饭,周延年拿上衣裳去门口的简易洗澡间洗澡。
随着家中人口增多,一个洗澡间不够用,秦劲就在枣树那个位置搭了一个棚子,好让周立周延年父子洗澡。
周康宁跟着赵丰进了灶房洗碗,周立就将秦劲叫到了院门口,轻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
不是周康宁生猛,昨夜之事纯粹是个意外。
周康宁虽然性子强硬,但也分得清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