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 第41章

方勤将三株香点上,转过身对赵宝珠道:

“要是想吃我差人送到你屋里去,先前南边儿来的贡橘还剩了一篓呢。”

赵宝珠赶忙摆手道:“我不想吃。”

“那你想做甚?”方勤点完香,又忙去将祷告的经文拿出来,一张张放进火盆里头烧:“没事儿就玩去吧,我这儿事好多呢。”

赵宝珠凑到他跟前说:“好哥哥,你就派些活给我吧。这几日我闲的发慌,就让我帮帮你们吧。”

方勤登时皱起眉头:“哪有让你干活的道理,可别再提这话了。”他略顿了顿,神情有些严肃道:“还有,你既已中了进士,便不能什么哥哥弟弟的胡叫一通了。你现在是正经的进士老爷了,自己也得放尊重些,才不会让人看轻了去。”

赵宝珠闻言,很明显地一愣,神情中透出几分茫然来。方勤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不忍,但是这几日李管事已上上下下敲打过一遍,让他们不许再像之前一般跟赵宝珠玩作一团,要将他当正经主子对待。

因此方勤也不得不狠下心,轻声道:“你快些回去歇着吧,要什么遣丫鬟来说一声便是了。”

赵宝珠听了这话,却没应声,而是抬起一双猫儿眼盯着方勤道:“可我早就将你们当成亲兄弟了。”

方勤闻言一愣,接着嘴唇颤了颤,神情还是不住地柔和了下来。赵宝珠神情坚定,兀自道:“什么尊不尊重的话,还是等我当上了官再说吧。若是当了官,自有我耍官威的地方,再怎么也耍不到你们头上去。”

方勤的心窝被他一颗赤子心肠煨得暖暖的,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好,那我们赵老爷要到何处去耍官威?可想好了?”

赵宝珠闻言脸颊蓦得一红,不好意思道:“那……那得看朝廷派什么官儿。左右哪里我都去就是了。”

这话方勤听了,倒是多出几分心思,低声道:“要我说,还是近些的好。”

三甲进士入不了翰林院。京中其余的官职有六部各自的主事,三寺给事中,御史台……都是能去的,不过看哪里有空缺罢了。方勤在心里盘算,他们少爷是决计要进翰林院的,大少爷在刑部,那么大理寺便是个不错的去处。另外礼部工部听闻主事之职正空缺着,倒是离他们府里也近,到时候赵宝珠去了那边上职,午时他们还能去送个饭。

对于旁的进士来说,分到什么官职是没得挑的。甚至有好些人还得排队等着顶空缺,运气不好的等个一两年都属正常。方勤之所以敢这样打算,是因为靠着叶家的权势,为赵宝珠谋个好职位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所幸此时离进士派官还有不少时间,等少爷那头中了状元,再慢慢谋划也不迟。

赵宝珠不知他在想什么,就笑了笑:“哪有那么赶巧的,说不准要外放到什么地方去呢。”

一甲入翰林,二甲留京,三甲外放,这是历来的规矩,虽每年都有那些个例外,却差不多是准的。赵宝珠心里想,若是能外放到一个离他家乡近一些的地方就好了,他已许久未见过爹爹。

两人各自思量间,孔子像前的香只余一缕青烟。

方勤与赵宝珠走出阁楼,探头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忽得低下头悄声道:“跟我到我房中,少爷给我留了口信还没告诉你。”

赵宝珠双眼立即亮起来,忙道:“什么?”一边和方勤走到屋里。

方勤一进了屋中,便把门合上,遂走到一旁用于收纳宝贝物件儿的柜子前,将一长条形状的木盒子拿下来,一打开,里面正是当日赵宝珠推拒着怎么都不肯收的西洋画筒。

方勤将东西拿过来,坐到赵宝珠旁边,低声道:“少爷特意嘱咐了我,一定要将这东西交给你。”

他说话间,看了眼赵宝珠,见他神色愣愣的,便道:“少爷说……这是你们约定好了的?”

赵宝珠看着盒子里那由玉石象牙铸成的画筒,被纹样的反光晃了眼睛,才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点了点头道:

“是。”赵宝珠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神情软下来,露出微笑来:“是少爷跟我约好的。”

之前李管事等一干人三番五次地说,他考中进士叶京华很高兴,赵宝珠心中却始终有丝疑虑。今天见了这样东西,他的心才全放了下来。当日叶京华与他说等考中进士便把这东西给他的话,到现在还记得,可见他心里是真的为他中了进士而开怀。

赵宝珠只觉得心底暖融融的,第一次没为了叶京华给他名贵的东西而惶恐,而是结结实实地将礼物收下了。

第44章 吏部

又是几日过后,京中春闱放榜的喜气渐渐散了。考中了的留京待职,没考中的便只有打道回府,灰溜溜地回家去了。学子一走,京中的酒楼便空落了下来,没了学子日夜不辍的读书声,倒显出几分寥落来。

另外一边,考中一甲的学子家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各个都焚香沐浴,净手烧纸,为面见圣上做好准备。

等到了殿试那日,全都由一座座小轿送进宫内。从此一生荣辱全都计于这一日之中。

叶京华准备直接从叶家本府进了宫,这边儿府里方勤提了一句要去送少爷出门,却被驳了回来,说是叶京华不喜欢人多。

这倒是实话。叶京华喜静,方勤接着问是谁配他进宫,得知是叶家老爷身边一位很得脸面的小厮陪着去的,倒也放下了心。虽他们也时时陪着叶京华出入,但到底比不过跟在叶老爷身边混迹官场的人,有这样的人陪着去,倒也妥帖。

赵宝珠听了消息还有些失落,想着殿试这么重要的事情,或有一两句话要与他说。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以叶京华之才,赵宝珠觉得那状元已是他囊中之物。

至于那常氏嫡孙……赵宝珠想起当日他醉酒,被对方撞了个正着,他说的那番话,虽心中有些打鼓,却还是相信这作学问上没人比得过叶京华。

方勤见他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不知在想什么,道:“你也别担心了,这样也好,明儿你去吏部领名牒,我们正好陪你去。”

明日殿试,同时也是春闱新中举的进士到吏部报道领名牒的日子。进士便算是有官身了的人了,每个新科进士都会在吏部那里领一玉牒,上头说明了进士籍贯春闱时日,说明这是能做官的人了。等分派了差事,便能拿着玉牒去衙门上任。

次日,赵宝珠便由方勤陪着往吏部去了。

原本邓云吵着要去,但李管事还恨他那日吃醉了酒不庄重的模样,便没让他去。

坐马车到吏部前头,已到了不少人,方勤等在门口,赵宝珠一人拿了名帖进去吏部。

满满一厅站了几十个新科进士,前面摆着三张大檀木桌子,每张前头站了两个吏部的官员。头一张接名帖核实身份,中间的登记入册,最后一张分发名帖。赵宝珠站在队伍中,左看右看,觉得这场景跟他们村里喂鸡也差不多,只是将鸡换成了人罢了。只不过众人都是笑喜气洋洋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

吏部官员显然是做着事情做惯了的,手脚都很麻利,很快便派完了二甲,轮到三甲。

赵宝珠上前叫了名帖,按了手印录了名字,然而到第三章桌子前时,桌前那人忽得抬起头:“你是赵宝珠?”

赵宝珠一愣,但很快回道:“是。”

那官员的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又看了他一眼,接着从桌前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这是前面从没有过的,赵宝珠怔了怔,前边儿的进士都是领了名牒就出去了,怎么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那官员走出去几步,见赵宝珠没跟上来,回过头皱了皱眉:“还不快来?别耽误了后头的事儿。”

赵宝珠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排在他后面的进士都探头探脑的在看这边儿。他不敢耽误,赶紧跟了上去。

那官员带着他进了后殿,一路七拐八弯,不知要往哪里去。赵宝珠没来过吏部,看着前面长长的走廊,也不知通向何处,有些疑惑道:“不知这位大人是要带我去何处?”

那官员回头看了他一眼,回过头道:“赵进士只跟着我便是。”

赵宝珠无法,只好闭上嘴跟着他。走了半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可是我的名帖出了什么岔子?”

闻言,那官员脚下略顿了顿,回过头来,这次脸上带了些笑模样,轻声道:“进士老爷不必担忧,左右是件好事。”

赵宝珠听了这话,惊讶之余略微安心。只要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就行。但他想着,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只是来另个名牒会有什么好事?

官员领着他又往里走了半刻,最后来到了一座大殿前。赵宝珠跨过门楣走进去,便见一穿青色衣袍,宽腰大肚的官员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壶清茶正在喝。前边儿一张八仙桌,旁边还放了座精致的香炉,上边儿插着几株香。

按理来说这是极有仙气的一副摆设,但那官员实在是肥头大耳,赵宝珠一看,便觉他喝茶的姿态不知为何透出几分乌糟的俗气来。这想法一出来,他自己先吓了一跳,赶忙摇了摇头。

他的胃口真是被叶京华养刁了。当着吏部的大人也敢这么在心底里编排人家。

此时,带他来的官员偏过头,道:“这是我们吏部主事,原大人。”

赵宝珠立即俯身见礼:“赵宝珠见过原大人。”

这位原主事放了茶盏,笑眯眯的,抬起头很和善地招呼赵宝珠坐下:“赵进士,快坐快坐。”

赵宝珠便在他对面坐下。原主事为他叫了茶来,又亲切地说:“还未恭喜赵进士一朝中第,这实是件幸事啊。”

赵宝珠立即谦虚道:“大人言重了,宝珠才疏学浅,此次能中进士,只是偶有幸运罢了。”

原主事显然对他的自谦十分受用,呵呵笑了两声,仰头靠在椅背上,回忆着什么似的说道:“哎呀,想当年我也曾是新科进士,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还记得——”

接着便说起他当年中进士之时试题如何艰难,他求学如何勤奋,又是如何与同榜众学子结交,凡此种种,一说便说了小半刻。

赵宝珠面上挂着笑,看着原主事口沫横飞,却是越听心里越烦躁。额上冒出几缕细汗,一会儿觉得这屋里点的香十分闷人,一会儿又觉得屁股下的木椅子硌人得很。

他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赵宝珠发觉自己真是因为在叶府呆久了娇惯了不少,悄悄用力捏了把大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幸好这原主事终是说完了,绕回来看向赵宝珠,总算说到了正事上来:

“今日我叫你来,是有份差事要派与你。”

“差事?”赵宝珠听了,结结实实地愣住。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差事派下来?他正疑惑着,便见原主事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卷轴来,缓缓展开,放在了赵宝珠面前——

那竟然是道圣旨!

赵宝珠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惊诧,眼睛便将上面的字看了个全。说的是要在新科进士中挑一名派去青州无涯县做县令。另命得此令者当日启程,六月之前必得走马上任,在人选之处漏了个空,此时正填了赵宝珠的名字。其下圣上金印章,吏部盖印,加上主事印,一个都不缺。

青州。赵宝珠心里微微一动,露出点喜色来,青州与益州虽不算太近,但比京城可是近多了!

见他面有喜色,原主事眸光一闪,还以为是他正在为率先被派了差事而沾沾自喜,便道:”你别嫌弃这只是个县令,却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啊,且青州是最为山清水秀的地方,等去了少不了你的好——“

原主事说了一箩筐去青州上任的好处。

赵宝珠听了,倒没说什么,他并不在意这个。但还是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大人,这怎么好给我单派差事呢?”

对旁的赵宝珠没有疑问。只是外头这么多进士都还未派官呢,怎么单单叫了他一个人进来?

原主管闻言,眸光闪了闪,面上却纹丝不动,摆手道:

“你以为只有你?今年又是大旱又是发水灾,各处都紧缺人手,你们一榜的进士我们这儿都正摊派着呢!不过是这件差事特别紧急,实在是等不得,今儿叫了你来,就是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安了你的心,便放心去吧。”

他说罢,又敛了神色,严肃道:“青州是圣上看重的地方,自上任县令突发疾病亡故,这差事便一直空着。圣人一天找不到人补缺这心便一天悬着,是天天夙兴夜寐,牵肠挂怀。你们承蒙圣恩才得以入京来、考中进士,今后受朝廷供奉,更是要为圣人排忧解难,万不可因为官位大小便推脱请辞,做那巧言令色之态——”

他话还没说完,赵宝珠便抬起头来,眼中闪着光,极其郑重地说:“原主事请放心。既是皇上下了圣旨,需要人去,那我便没有请辞的道理。”

看到他的神情,原主事一愣,竟平白被赵宝珠眼中的光芒刺了一下。

他怔了几息,才挂上笑,问道:“好好,既然如此,你便在名字旁边儿按个手印便是了。”

赵宝珠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拿了印泥,按下一枚红手印。

原主事看到那手印,这才真正笑开了,先是拿起圣旨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接着手伸入怀中,拿出一青头令牌来递给赵宝珠:

“圣上说了,凡得此令可以先领上五两银钱以备车马的花费。你拿着这牌子去领了吧。”他深谙甜枣加大棒的驭人之术,接着又神情一厉,沉声道:“记着,回去收拾了东西便得启程。若是敢偷懒抵赖,本官第一个拿你上官府去!”

赵宝珠接过令牌,点头道:“主事请放心,我必不会误了时辰的。”

既圣旨上说了要求即日启程,那就是圣上的意思,皇命不可违,既然应了下来,赵宝珠就绝对会遵从。

原主事在吏部混迹多年,自然是阅人无数,一见赵宝珠的神情便知道他是真心说这话的,意识到这点后,他嘴角虚浮的笑意一僵,但很快又勾起来,上前拍了拍赵宝珠的肩膀:

“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到了青州便好好做官,不要忘记圣上提拔你们的恩情。”

赵宝珠点了点头,道:“是。”

原主事笑着道:“既这般,你便快回去收拾吧。外头还一大堆人,不好引人注目,本官便不送你了。”说罢他提高声音,向门外喊道:“钱三,带他去账房领银子!”

“诶。”

外头答应一声,一个着粗布短袍,头戴方巾的小厮探出头来:“赵老爷请跟我来。”

赵宝珠见状,向原主事又作了一揖,便拿着圣旨,跟着小厮出去了。

待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外,原主事脸上的笑意才骤然收了。那副和善的面孔没了,满脸横肉在屋中昏暗的烛光下竟显出几分阴森来。

他阴恻恻地盯着赵宝珠离开了方向看了半响,微偏过头,低声问:“你确定这个赵宝珠是益州那个什么村子的?”

方才领赵宝珠进来的官员上前一步,道:“这赵宝珠是益州昌县清溪村人士,不会有错的。”他说罢,小心大量了一下原主事脸上的神情,不确定道:“这……主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原主事神情莫测,道:“昌县可是穷得很啊。可你看他身上穿的,那可都是上好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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