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 第51章

赵宝珠已然端坐于堂上,见范幺三进来,脸上神情平淡,态度不热络也不冰冷。

阿隆见了,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见赵宝珠之前的架势,生怕他见了范幺三就将他拿刀剁了,或是让陶章陶芮出来将他乱棍打死!见赵宝珠神情平静,阿隆放下了一半心,垂首退到一旁。

赵宝珠抬眸看他一眼,又敛下去,淡声道:“来者何人啊?”

范幺三见了这阵仗,也同之前的陶章陶芮一般怔愣了一下。他们听闻这新县令不及弱冠,长得小姑娘一般的模样,还以为是个白面书生。没成想见了真人却还有些官威。但他只愣了一瞬,即刻又将架势拿了起来,姿态极其敷衍地一俯身,道:

“小人范幺三见过小赵大人。”

阿隆见他竟连跪也不跪,眼睛立即便瞪圆了。他料到尤家人架子大,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嚣张!头一回见县官老爷,随意派了个主事过来倒也罢了,竟然连表面上的尊敬都懒得做了!

赵宝珠却并不意外,他早料到有这一遭下马威,面上没有动作,道:“你有什么事,说罢。”

范幺三闻言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账目来,上前递到赵宝珠案前:“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这件文书,需得劳烦赵大人按个印儿。”

他的话里前因后果一概没有,翻出东西就要让赵宝珠盖县官儿印章,已是极大的不尊重。要知道县令虽在民间总被传闻是「九品芝麻官」,但好歹是地方一主,只要是县令印章盖上去的东西,就代表着赵宝珠需全权负责。

赵宝珠面上未动,将那文书拿过来,只随意翻了几页,眉目便是微不可查地一动。这几页薄纸,上面竟然明明白白是无涯县本月的税收明细!

税收乃是一县官府生机之首,而这按户头收税之责也是县官的第一大要务。而现在这税收单子,竟明明白白地握在尤家手里!

这上面的数目都并不为他核查过,拿脚趾想也知道尤家在里头贪了不知多少油水,恐怕青州州府的那位好知县也搅在中间。今日他若盖了印,改日若是经人查出里头有什么歪造污孽,他的脑袋便是头一个掉的!

赵宝珠心中一沉,抓着几张宣纸的手暗自收紧,在上头留下几缕折痕。

范幺三没注意他的神情,竟然还伸出手来在税目最后方一点,道:“小赵大人朝这儿盖个章便是了!”

他的手刚往桌案上一放,赵宝珠便猛然挑起眼,阴沉的目光落到范幺三脸上,轻柔道:

“不若我直接将官印给了你?你想往哪盖、就往哪盖?”

范幺三听了前半句话本来还未反应过来,张口就要答应,结果后半句一出,他也察觉出不对来。刚抬起头想对赵宝珠说什么,就见近处这位风姿出众的县令面若寒霜,断喝一声:

“大胆!”

范幺三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被吓了一大跳,脚下登时一滑,向后摔下堂去。

第53章 发作

范幺三像只癞蛤蟆似的摔了个四脚朝天,模样甚是可笑。站在一旁的阿隆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恶棍也有今天!

听到他的笑声,范幺三赶紧爬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己竟然被一黄口小儿吓成了这样!事情若是传出去,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范幺三流氓做派,当即就想破口大骂,然而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双冰冷的眼睛。

赵宝珠站在堂上,背后挂着青底金字「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一双眼睛似淬了毒。

连阿隆在侧看到他的眼神都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他这位主子长得俊,眼形上挑,平日里看着似只娇贵的猫儿,一发狠却像头豹子。

范幺三一肚子脏话顿时憋在了喉咙里,一时被震得不能动弹。良久之后脸色变了变,忽得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小赵大人这般,是不愿意盖了?”

他盯着高堂之上的赵宝珠,目光阴毒,如同一条毒蛇正吐信子:“想必是大人清高,不愿管小人琐事,只是我这儿了了,事情传回去,我家主子恐怕不能善了!我不妨跟大人说清楚,这官印大人盖或不盖都是一样,只若是大人不盖,那有贵人恐怕是会不高兴的。”

赵宝珠闻言,眸色闪了闪。他自然知道范幺三嘴里说的是什么,这无涯县的税银最后都是要交到州府上去,再到中央。尤氏能揽这个活儿,自然是上面儿有人。要说青州知府不知此事,赵宝珠是绝不相信的。他心惊的是尤家盘桓此县许久,竟已嚣张到了如此地步,这种话居然也敢明明白白往他面前说。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这世世代代的油水喝足了,尤氏也飘了。赵宝珠满心冷意,面上却不露分毫,忽得一伸手,将账册摔到堂下:

“既然本官盖不盖都是一样,便找你的贵人去吧!”

他这话说的极硬,范幺三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脸色几变,最终还是弯腰捡起了账册,冷笑道:“只劝大人日后不要后悔!”

他撂下这狠话,便转身走了出去。阿隆伸着头看他走出去老远,才朝门槛外啐了一口,低声骂道:“晦气!”,然后’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他转头往堂上走,本还有些怕赵宝珠要发火,小心看了看他的神色,发觉赵宝珠脸上只有冷色,没有怒色,这才敢凑上前去。

“老爷。”阿隆有点担心地说:“今天就这样把他赶出去,尤家怕是不会罢休,我看老爷这几天还是别出门了。”

尤贼手段很脏,他怕赵宝珠在外头晃被人敲闷棍。赵宝珠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看着吧,他还得来。”

阿隆一愣,接着紧张地’啊’了一声,忧心道:“那怎么办啊?”他想了想,忽然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立目道:“不如我跟陶章陶芮一起将他打出去!”

赵宝珠好笑地看他一眼,哼一声,红润的唇抿着笑起来:“哪个用得着你?”

转而他沉吟半刻,挑起眼看阿隆:“你日前与我说过,现今在城内的那位尤三爷是个读书人?”

据阿隆所说,尤家现今掌事的是三兄弟,分别为大哥尤祯,二哥尤江,三弟尤乾。其中只有尤乾现今在城中,他亦是尤家唯一一个读过书的,据说尤家的财粮账务,金银出纳,都是这位尤三爷在管。

阿隆点了点头,道:“是啊。”说罢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嗤笑了一声:“也就他能大着嘴巴到处说自己是个读书人,谁不知道他连秀才功名都是捐来的?我呸!满县谁不知道他是个面上附庸风雅,私底下腥的脏的什么都来的货色!就他那几句打油诗,我听着都觉得臊,也就能跟那些戏子说说罢了!”

赵宝珠听了这一通,心里顿生一计。只见眸色微微一闪,眼珠转了转,自眼角眉梢流露出一股狡黠风流来,挑眉看向阿隆道:

“你且看着吧,待他上门,我自有办法治他!”

阿隆看着赵宝珠眸光流转的样子,一时怔住了。心想这人刚刚冷得像阎王,这会儿又笑起来,跟只跟偷腥的猫儿似的,那小模样美极了。他是真搞不懂自家这位老爷,发起火来能把人吓死,长相又偏生得这样可人怜,行事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真叫人心往油锅里煎。

·

赵宝珠的话果然不假,不出三日,县衙门果然来了位’贵客’。

来人为尤家唯一的读书人,多年前考中秀才的尤家三子,尤乾。

这位尤乾作风自然与那范幺三不同,他穿一身白衣,手拿玉扇,三两个小厮前呼后拥地自街上走来。路上有百姓见着了他无不避开,满县城的人都知道这尤乾是个笑面虎,假清高。平日里虽端着那副文人架子,满脸笑盈盈的,一旦有人得罪了他、或是看不过眼的,转头便立即告诉他那两个兄弟,接着便是家破人亡的戏码。

众人看惯了这种把戏,再不会被他温和的伪装所骗,一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范幺三一路上都在不断说赵宝珠的坏话,说这新上任的县令是如何如何不知好歹,黄口小儿,空口白牙地就将他们尤家满门骂了个遍,说话间正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尤乾一一听了,摇了摇扇子,冷嗤一声:“这么说来,他是成心要跟我尤家做对了?”

范幺三道:“可不是吗!”说罢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三爷啊,你说这些个县令——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阳关大道他不走,入地无门他自来——”

尤乾冷哼一声:“有什么用?前头那个开始不也放话要治一治我们?结果呢,还不是爷脚边儿的一条狗?”

范幺三在他身旁点头哈腰,一路奉承:“那自然是,这天底下哪里有我们爷拿捏不下来的人?”

尤乾勾了勾嘴角,相貌平平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仰头大步朝那县衙门走去,看了范幺三一眼:“上去敲门。”

范幺三上去便是’砰’’砰’’砰’三声大力敲在门上,那声音,方圆百里都能听见。知道的说是上衙门,不知道还以为是上门踢馆的。

不过半息,里边儿便响起仓促的脚步声。接着,阿隆的脸出现在门后,抬头一见是尤乾,竟然哗啦一下跪了下来,口中道:

“不知是尤三爷来,未曾远迎,还请三爷原谅。”

尤乾见状一愣。他认出阿隆是前头那个县令身边的小厮,半响后一挑眉,上下打量他:“嚯,原道是你。你何时这般懂得礼数了?”

往日里这些个县衙里的下人见了尤家人就如同避猫鼠一般,和他们那个脓包主子一样的德行。因此见了阿隆今天这般做派,他很是惊讶。

阿隆垂着头道:“小的往日不懂事,得罪了三爷。现新县老爷教导小人礼数,小人都知晓了。”

尤乾闻言,很是意外,脸上倒有些得意之色,哼了一声,抬脚踢了踢他:“起来吧。”

阿隆麻溜地站起来,躬身将尤家一帮人往里请。

尤乾跟在他后面走进去,被请到堂中,只见修整齐全的大堂上放了几把桌椅,阿隆将尤乾引到上座坐下,转身去了,没过多久便端出两碗清茶来。

“我们老爷知道是三爷来,在后头换衣服呢,等会儿就出来。”

阿隆在放下茶碗时轻声*道。

尤乾还从来没有在县衙收到这一番待遇。原先那个县令见他们如见鬼,巴不得尤家的人赶快走,哪里会上茶?而他们进州府上去见那知府自己又成了孙子。

他抬手拿起茶碗,一揭开盖子,便闻到清新的茶香。纵然他们尤家在一方天地里横行霸道,可官府的抬举到底不同。特别是尤乾这种自诩读书人的假清高之徒,低头喝了口茶,竟是十分受用,面色都温和了三分,抬头对阿隆道:

“草民一介商贾之流,何需如此郑重,让你们老爷不必着急。”

连说话都文绉绉起来。

阿隆看他一眼,应声去了。然而站在一旁的范幺三却是瞪大了眼睛,表情扭曲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上次来连个座儿都没有!阿隆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才过了几天?这县衙门怎么就大变样了?

他这边儿还没回过味儿来,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尤乾端着茶碗,闻声看去,便见一道清瘦的身影正从里屋走来。

……

只见来人身着玄色燕雀纹样官袍,脚蹬云布靴,头戴乌纱帽,腰板挺直,身条清正,普一亮相便让人觉得这是个极俊秀的人物。

然而等他走得近些,露出一张面孔来,尤乾才是真真儿震住了。只见那着官服的人长着双上挑猫儿眼,朱唇玉鼻,俊容修眉,面上没什么表情,却独有一份清高的气质。

尤乾见他停在自己面前,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顿,道:

“这位就是尤三爷吧。”而后道:“方才本官在后头换衣服,让你久等。”

尤乾这才一激灵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竟还端着茶坐着,赶忙放下茶盏’腾’得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地便俯身作揖,对赵宝珠行读书人之礼:

“哪里哪里,草民只略坐了半刻。”

“不必多礼。”赵宝珠将他虚扶起来,行动间静雅至极:“请坐。”

尤乾抬起头,与赵宝珠一同坐下,便间这位在范幺三口中十分嚣张跋扈的小赵大人温和地看着自己,眸中似有隐隐有赞赏之意:

“本官初来乍到,便听闻尤兄素有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尤乾自持有秀才功名,最喜欢别人夸奖他有才气,闻言双眼一亮:“果真?不知是谁说的?”

赵宝珠微笑道:“何需人言,满城中人人知晓。”

尤乾顿时心中顿时如同温水流过一般妥帖,更端起了文人风骨,对赵宝珠道:“听闻小赵大人是新科进士?”

赵宝珠眸光微微一闪,点头道:“是。”

本朝重文,上至朝廷下至民间都对科举推崇备至。就算只是个县官,进士出身都比举人出身要有体面得多。尤乾闻言更是看高了这位小赵大人一分,迫不及待地与他攀谈起学问来。赵宝珠的学问虽放在京城学子堆里不算什么,忽悠一个秀才却绰绰有余,他又有心抬举尤乾,两人一交谈间竟然十分融洽。

尤家说是乡绅,事实上里头跟土匪窝也差不多,尤乾向来自诩为读书人。不与两个哥哥为伍,如今被赵宝珠明里暗里一阵吹捧,整个人如沐春风,通体舒泰:

“我朝进士风采卓然,果然名不虚传。”尤乾摇了摇头,笑了笑道:“草民也不怕大人知道,实在是家门不幸,从了商贾这一道,我有心读书,却成日间不得安宁。”

赵宝珠闻言却像是不赞同般皱起眉:“三爷如此才华,怎能因这些凡物而不勤读书?还是用该勤加用功,早日取得功名,报效朝廷才是。”

这话虽然像是在教训人,尤乾听着却格外受用。赵宝珠这么说,是全权将他当读书人对待,让尤乾俨然觉得自己也是朝廷文官集团的一员。他面上的笑都止不住,却还有克制地摇了摇头,佯作惆怅道:

“我亦是想寻科举之道,可惜——”

他欲言又止,赵宝珠见状一抬眼,很爽快地说:“若是三爷有这个念头,不如本官写一封荐信,送到国子监去。”

尤乾闻言大骇,连扇子都不摇了:“大、大人是说,京城中的国子监?”

“正是。”赵宝珠一脸泰然地点了点头,道:“我在京中认识一些旧日同僚,可请他们帮忙。”

尤乾目瞪口呆:“这……大人可是说真的?”

“自然当真。”赵宝珠说着,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来,递给尤乾,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情需要麻烦尤兄,”他拿出一封信件递给赵宝珠,道:“听闻尤家有自己的差役,这封信还请尤兄帮本官寄入京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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