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一户的话,虽可白得一个宅基,但乡下的宅基又不值钱,而且每年都得由他自己交赋税以及免役钱,以赵丰当时的情况,哪里交得起。
将他的户籍迁到秦家,那么免役银就免了,一家三口,只需出一份免役银,他也无田地,他每年只需交丁钱。
从去年秋税到如今,一共交了三次赋税,都是由秦劲帮他交的丁钱。
“阿爹,你不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是因为你想跟安哥儿那般有自己的宅基吗?若是你想,等雪化了咱们就去县衙将此事办了。到时再给你盖个院子,你就有自己的家了。”
赵丰听得一惊,忙摇头道:“你这是什么话?”
“还不是阿爹你先不把这里当家。”叶妙鼻子皱起,抓住他的手,不满道:“只是几只鸡而已,你就非得去买旁人家的,你这么生分做什么?”
“劲哥早说了,他是把你当亲阿爹的。”
赵丰听了此话,无奈道:“傻孩子,周夫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了,我给他炖鸡补身子,怎好用你们夫夫俩养的鸡。我又不是没钱。”
“你看你看,你说这话就是不把这里当家。那鸡是你买的,平日里也是你喂,怎么就成我和劲哥养的了?”
叶妙更不满了,摇晃着他的手道:“阿爹,你别不信劲哥,他说将你当亲阿爹,那就是真的。他可稀罕我了,爱屋及乌,对你自是敬重的。”
赵丰闻言笑,心里也颇欣慰,他女婿的确是个好的。
可他又不是王秀芹。
况且,他也的确怕拖累妙哥儿,妙哥儿能碰到秦劲这么好的人,那真是老天爷眷顾,他不想给妙哥儿添丁点儿麻烦。
他道:“傻孩子,我知道女婿的心意。可我手里的银钱放着也是放着,咱养的鸡快要下蛋了,这会儿宰了,那多可惜。”
“你不是说要将银钱花在我孩子身上吗?”叶妙立马问。
“买几只鸡而已,又花不完。”
他一个月有五百文呢。
一只四五斤的老母鸡也才几十文。
“反正你就是和我们生分。”叶妙哼了一声,问:“阿爹,这话你认不认?”
赵丰笑着摇头:“不认。”
但叶妙忽然脸色一僵,紧接着,他咬了咬唇,一脸内疚:“阿爹,是我不好。我刚才下意识说,你与我们生分,而不是你与我生分。”
“我潜意识觉得,我与劲哥是一体的……”
“傻孩子。”赵丰见他这个反应,忍不住抬手摸摸他脑袋:“你本就和女婿是一体的,出嫁从夫。”
“可你呢?”叶妙眸子红了。
“我和你们住一起,今后由你们养老。”
“我和劲哥当然要为你养老,可阿爹,我陪你的时间太少,太少太少,我将你抛下了,我内疚。”
“阿爹,之前我问你想不想再嫁,是我想为你和周哥保媒。”
“他值得托付终身,对不对?”
他之所以想撮合他阿爹和周立,是因为他内疚。
原本是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互为最重要的人,可他一成亲就忽略他阿爹了,这对他阿爹不公平。
因此,他盼着他阿爹也能有自己的幸福。
此次周立救了他阿爹,这是老天都在帮他撮合!
是天意!
危险关头,周立能将阿爹推开,这说明周立值得托付终身,值得!
他一定要将此事挑明。
甭管他阿爹愿不愿意,但他得把周立的名字讲出来。
赵丰没料到他有此话,立马呆住,一脸的难以置信:“周、周夫子?”
“是,我和劲哥都觉得周哥靠谱,因此才起了撮合的心思,事实证明,他的确靠谱,对吧?”
“……”
赵丰张了张口,但喉咙却是无声。
他下意识回想起当时的险境,其实见野猪跑来,他想躲开的,但他反应太慢,而周立的动作又太快,惊惧还没有爬上他心头,他就被周立推开了。
等他回头,周立倒在地上,野猪正在撕咬他。
他吓死了。
他真吓死了。
他慌得赤手空拳就要去踹野猪,还是秦劲反应快,立马抄起一根粗树枝拍向野猪,野猪吃痛,这时周延年也抡起斧头去砍野猪,那个猎户也大声吆喝着,多人齐下,这才将野猪给惊走。
野猪跑了,他凑过去打量周立的伤口,那伤口狰狞又血腥,他简直不敢想会有多痛,可周立当时却是挤出一个笑来,安慰他说没事,没有伤着骨头,无大碍。
都伤能那样了,还能对他露出笑脸……
对比妙哥儿父亲的冷脸、厌恶脸、怒气冲冲脸、不耐烦脸,简直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潭。
妙哥儿父亲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
从来都没有。
他垂下眼睛,脑子里闪过上次叶妙劝他的话语:寻个相公,恩恩爱爱。
如果对方是周夫子……在危急关头都没给他甩脸色,想必平日里也不会对他冷脸。
这大半年来,就没见周夫子发过火,平日做事也总是不急不躁。
……
突然,他心中一惊,他真是魔怔了,被妙哥儿勾了两句,脑中竟真的去幻想这种可能了。
他忙看向叶妙。
只见叶妙眼睛大睁,正一眨不眨的瞅着他。
他被瞅得不好意思,抬手戳了下叶妙的额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叶妙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了下脑袋,可嘴里问道:“阿爹,你刚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倒是你,总琢磨着将我嫁出去,是嫌我烦了?”赵丰否的干干净净。
“阿爹!你说这话,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叶妙不满,眼眶又红了。
“好好好,阿爹错了,阿爹说错话了,别气。”赵丰赶紧认错。
他刚才的确失言了。
他心里有些慌。
他怎么就真的去考虑周夫子的为人了?一大把年纪了,不知羞!
而且,这件事他女婿定然没向周夫子提起过,人家都不知道,他倒是幻想上了。
丢脸!
可是,这辈子第一次有男人挡在他身前。
第一次……
叶妙没想到阿爹正安慰着自己还能再次跑神,他面上不满,但心中却是一喜。
他阿爹的心定然乱了!
不过,也不能他阿爹一头热啊。
他现在向他阿爹挑明了,那该不该向周立挑明?
午饭后,秦劲去了趟张齐家,订购明日的豆腐脑。
也不知明日是何天气,所以他只买了平日里一半的量,若是明日又下雪无法出摊,那也不怕。天冷,室外就是一个天然冰柜,放几日也不会坏。
再者,秦家人多,随便分一分就能解决。
回家进了卧房,见叶妙正在绣发带,就道:“去院子里绣,屋子里光线暗。”
“不怕。”叶妙摇头。
去院子里还得裹上大棉袄,哪有坐在炕上舒服。
这生意又做不长久,使不坏他的眼睛。
秦劲无奈摇头,给他点上油灯,让他对着油灯绣。
他嘿嘿一笑,将针线放下,而后将上午时赵丰的反应讲了:“劲哥,你说要不要向周哥挑明?”
“嗯……暂时不要,让阿爹多考虑几日。若是阿爹愿意了,咱们再告诉周哥。”秦劲道。
“那万一到时候周哥不愿意呢?”
虽说周立对成婚的需求比他阿爹大那么一丢丢,但也不是必须的。
再者,他阿爹大周立三岁。
当然,他阿爹容貌不差,不然怎么能生出他这样漂亮的孩子,但是吧,他阿爹骨架比一般夫郎要大些,虽不至于像男人,可万一周立喜欢娇小型的呢?
事关阿爹,叶妙不得不多想。
小夫郎的话颇有道理,秦劲一时间还真有些难办。
但认真思虑之后,他坚持等等看,先让赵丰考虑清楚。
他和叶妙不能打着为赵丰好的旗号逼迫赵丰再嫁,赵丰已经看透婚姻的本质,不愿再去伺候男人,因此,只有赵丰先点了头,他和叶妙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翌日,秦劲一大早就出门摆摊。
路上有积雪,他天亮了才出门,今日由周延年陪他一起去大集上。
临行前,赵丰给了秦劲一串钱,想让他收摊后买些大料回来。
周立伤重,不能吃发物,因此这几日都是由他给周立做专门的病号饭,菜里只放盐巴。
昨晚秦劲给周立换了包扎伤口的棉布,那两处伤口都已经结痂,周立今后的饭食可以适当增加点调味料了。
周立这个人好养活,好赖都不挑,但他一个掌勺的,会下意识观察饭桌上的几人到底爱吃什么,因此,他也算知道周立的喜好。
周立不怎么能吃辣,但偏好味儿重的食物,比如说微辣版本的卤味、炖菜这种,滋味越丰富越好。
正好家中大料不太够了,他便想让秦劲买些大料回来。
秦劲哪里肯要他的钱,推了回去,然后就和周延年、秦力一道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