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是十分具有突破性的,显然也是十分精彩的。
精彩到郁启明直接没忍住,一口水呛到了气管里,他偏过头狠狠咳了两下,这边裴致礼忙放下杯子就要来给他拍背,郁启明抬手制止了他。
“咳,没事,咳咳,马上就好了。”
裴致礼顿了顿,收回了手。
郁启明深呼吸了两下,忍住了喉咙间那股痒意才又开口问:
“…郁早早呢?”
想当然了,裴致礼能出现在这里,除了郁早早还能是谁做的这个好事。
裴致礼坐回了床边。
他身上只是简单穿了一件深灰色格纹的西装,里面配了同色系颜色稍浅的高领羊绒衫,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梳起,而是柔顺地垂在额头,这让他看上去并不如同往常那样气质冷冽。
可越是这样,郁启明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越是不敢看他,问裴致礼话的时候也是偏着头。
听到了郁启明的问话,裴致礼倒是重新望向了郁启明,然后嗓音淡淡回了一句:“早早回家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了。”
郁启明低低地哦了一声。
裴致礼换了一个坐姿,这让他极少见地在郁启明面前表现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他保持着这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平和地问向郁启明:“所以,你知道昨天晚上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吗?”
郁启明知道。
他发烧了——从回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发了烧,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第一时间洗了一个热水澡,他还吃了药。
为了可以好好养病,也为了不辜负裴致礼的心思,他虽然毫无胃口,还是努力吃了裴致礼送来的海鲜粥,然后他就努力睡觉养病。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起作用罢了。
他闭上眼之后的一段时间必然是直接失去了意识,因为他完全想不起来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估计昨天大晚上的,他应该是把郁早早给吓到了。
也正是因为吓到了郁早早,所以她才会病急乱投医,联系到了裴致礼。
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是郁早早着急忙慌之下选择了裴致礼吧,要是她当时一个电话打给乔丰年,那他现在睁开眼睛,恐怕头会疼的更厉害。
郁启明这么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也算是无中生有地挖出了几分幸运感,这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于是郁启明抬起头,选择先客气地朝着裴致礼说了一声:
“不好意思,昨晚麻烦您了,实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裴致礼面色没有变化,依旧只是那一副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样子。
他宛如坐在谈判桌上一样,神情沉着又冷静,他的手指轻轻敲着被子,说:“倒也不麻烦。”
郁启明想:哦,然后呢?
裴致礼嗓音平和,继续道:“如果到了上班时间才发现郁助突然失联的话,相比较而言,好像还是凌晨的时候送你来医院比较不麻烦一点。”
听上去像是在嘲讽他。
郁启明满脸真诚的歉意:“是的,您说的对。”
裴致礼道:“只是这明明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事情,郁启明,你不该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
郁启明:“……您说的对。”
“下班前,我问过你,身体还好吗?”
“……是的。”
是有这么回事儿。
“如果你确实觉得不舒服,你当时就应该跟我直接说。”
“……?”
“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你觉察到有任何不妥,无论私事,公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需要有其他不必要的顾虑。”
“……好。”
裴致礼端着的那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在郁启明十分柔顺的应话下终于缓缓地卸了下来。
他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对郁启明说:
“…你如果真的会这么听话,今年过年我都得去烧高香。”
你如果真的那么听话就好了。
第0030章
郁启明悄悄瞄了他一眼。
裴致礼的神情里的确有几分无奈的困扰,这几分无解的困扰萦绕在裴致礼的眉宇,与他冷淡的气质相悖,倒是互相纠葛出了另一种奇异诡谲的味道。
郁启明其实还是累的,浑身发软,也没什么力气,说了两句话又觉得头有些发晕。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莫名又被裴致礼说话那个语气给搅地心里有些轻飘。
这种轻飘几乎让他已经沉淀到淤泥潭子里那一颗心脏都浮上水面喘了一口气。
郁启明弯了弯唇,对裴致礼说:“无论如何,我尽量努力做到。因为我要诚挚感谢裴总,还有郁早早女士,毕竟你们都是……”
郁启明想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于是只能拿了一个老套的人设过来:
“都是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对,
怎么不能算呢?
裴致礼看着病床上那个正在笑着的男人,挺好的,又能说能笑能糊弄人了。
昨晚看到他的时候,却是蜷缩在被子里,一整个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地贴着额头,呼吸急促,脸色晕红,眼睛半睁半闭,叫不醒,喊不醒。
只有嘴巴一直在动,像是在喃喃说着什么话。
郁早早拿着一块毛巾,着急上火,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急地脸都白了。
“刚刚接到电话,那救护车在红绿灯路口跟一个闯红灯的电瓶车碰了,现在被拖在那边一时间来不了!裴哥,怎么办啊?”
怎么办?
“我背他下楼,早早,帮忙扶一下郁启明,我们不等了,直接去春山路。”
裴致礼当时想的是,你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救郁启明什么的,这一次总该是要轮到他了吧,哪怕是救护车都没能跟他抢人。
是该轮到他了。
裴致礼背起郁启明,恍惚里觉得他好像没有长大,在背上的时候,仿佛还是记忆里的重量。
从房间里一路背到电梯,滚烫的呼吸,滚烫的体温,烫到裴致礼的心尖都在细细发颤。
到了电梯里,裴致礼终于听清楚他喃喃的声音:“……闻到了。”
裴致礼侧耳去听。
他反反复复说:“闻到了,谢谢。”
裴致礼想问,你闻到了什么?
然后又听到了身后的人低低地叫了一遍:“小乔。”
小乔。
裴致礼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电梯数字一格一格变幻。
乔丰年。
裴致礼平静的问叫着小乔的郁启明:“郁启明?你清醒了吗?”
你如果清醒,你不该、也不能对着我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如果你并不清醒,那么你又是在你的梦境了里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执着地叫出这个名字?
裴致礼并不愿意直面十年的差距。
可是他不得不必须直面这十年的差距。
他当了足够久的旁观者。
他旁观了郁启明的这一场爱情。
在所有的一切的情绪之外,他冷静、克制、保持着足够水准的道德。
他浪费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
而时间会向郁启明证明,乔丰年不值得。
这一个晚上,冬雨一路绵延到了春山路的尽头。
这一场冷冽的冬雨催生了裴致礼心头肆意蔓生的春草,它们叫嚣着顶破了理智,冲塌了防线,终于不再遮遮掩掩,不再畏畏缩缩。
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它们光明正大地生长在这一个凌晨的雨夜。
裴致礼近乎轻慢地想,
在一起七年又怎么样呢?
他们只是在一起了七年,又不是相爱了七年。
* * *
郁启明在这边给人定性成为了救命恩人,而裴致礼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倒也没有客气地就这么默认了。
郁启明被那一道眼神看得其实有些难受了,裴致礼这种一向情绪很淡的人,忽然用那种眼神看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安着什么好心眼儿。
不安好心眼的裴致礼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手机看一眼,然后对郁启明示意他到外面接个电话,郁启明嘴巴里那一句您请便还没说出口,裴致礼已经推门自顾自走了出去。
……
话噎在喉咙口的确难受,郁启明盯着那扇门,还是幽幽地把话给补全了:“您请便,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