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启明坐到了离床最远的单人沙发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给自己点了根烟。
青色的烟雾飘浮,与窗外的雪山一起模糊,或许是这一天提了太多爱情,这让郁启明莫名其妙记起二十四岁那一年,他曾陷入与乔丰年的热恋。
后知后觉,昏天暗地。失控和放肆的爱意带来的情绪反噬是剧烈的、不可控的,郁启明在那一段时间里甚至开始嫉妒起乔丰年身旁出现的漂亮女孩儿。
这种嫉妒是新鲜的感受,也正是因为它,才让郁启明了然,原来爱情是这么一个东西。
少年时的懵懂情感尚未生根发芽,便被摧枯拉朽毁灭殆尽,至于后来的感情——事实上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郁启明对女生的“好感度”依旧远远大过于男人——这个男人特指乔丰年。
郁启明回顾人生时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年的变故没有发生,他是否依旧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同性恋”。
然而他人生的感情经历实在贫瘠,除开一个乔丰年,就剩下一个裴致礼。
不巧,两个都是男人。
大学寝室男生凑堆看小电影,从文艺巨作一直过渡到直观的动作戏,郁启明一再确认自己对于女人身体的反应速度是远远超过和男人的。
大多时候郁启明对性事泛泛,并不饱含冲动,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对象的性别出了问题。
可是看上去,好像无论是乔丰年还是裴致礼似乎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为什么呢?他难道真的就一眼看上去像同性恋?
只是无论他到底是不是,郁启明想,他这辈子已经注定是不可能和任何一个女孩儿有任何超出友谊以外的关系了。
女孩子是很好的,可是谁让郁启明在还来不及对一个完整的家庭产生幻想的年纪里就过早地遇到了……两个男人。
过早地遇到了不合适的爱情。
——他对乔丰年滋生出来占有欲不过是第一步。
当乔丰年开始有意无意查看郁启明手机的那一刻,当他笑着问郁启明路过那个男孩儿女孩儿好不好看那一刻,当他挂断因为一个手机密码而暴怒到把他的手机砸到钢琴上的那一刻——
——嗯,爱情。
乔丰年的愤怒伴随着郁启明心底隐约鼓噪的细微泡沫,郁启明听到过泡沫碎裂发出的哔啵声。
感情出现之后,到一切决堤之前,郁启明曾经试图把这一份扭曲生长的感情培育成形态更正常的东西。
他们完整地一起度过那些犹豫、踯躅、彷徨,这是一段长远的、丰满的感情,以至于郁启明都误以为他们的感情早已尘埃落定到了尾声。
以至于郁启明都已经默认,他的感情生活里绝对不会再出现另外一个人。
人果然是不能对人生和感情太自满、太自信。
比起年少时一些铿锵坚定的东西,畏畏缩缩的成年人其实已经没有能力去给出那样类似的东西了。
但一个人能给的,除了那些传说里的,应该是还有些其他的东西。那是一些更切合实际、脚踏实地的东西。
郁启明抽完了那根烟,漫天打结、毫无逻辑的思绪散漫回收。
“啪”一声轻响,有人摸黑开了灯。
并不清晰的世界在裴致礼开灯的那一瞬间消散。
裴致礼撑起身体,望着郁启明时的眼神清明到不像是刚刚醒过来的样子。
郁启明眨了眨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适应了,也看清了床上的人,他朝着裴致礼举了举手里的烟:“烟瘾犯了。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吗?”
裴致礼望着郁启明,低声讲:“你没有吵到我,只是你不在我身边。”
人类不能够在午夜听情话。郁启明无奈地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起身重新走到床边。
被子里,裴致礼的皮肤温热,靠近他的时候,能够清晰感觉到对方浑身的热度高过郁启明很多。
裴致礼把裹着凉意的郁启明搂进被子:“一根烟抽了那么久?”浑身都凉透了。
郁启明说:“还想了一点事。”
“什么事?需要你凌晨不睡觉特地起来想?”
郁启明笑了一下:“不是特地,就是醒了,顺便想想。”
裴致礼问他:“想明白了吗?”
郁启明拍了拍被子,讲:“一半一半吧。”
裴致礼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伸手摁灭了灯。
说来也奇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脑子还挺清醒的,还能漫无目的地思考人生和爱情,结果一躺进带有人类体温的被窝里,他又开始犯困。
裴致礼说:“睡吧。”
郁启明低低地唔了一声,翻过身,环抱住裴致礼的身体,在混沌中逐渐入睡。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更,下面还有一更~
第65章
郁启明因为深夜失眠思考人生,导致第二天成为起床困难户。
在被闹钟惊醒的那一刻,郁启明浑身绝望,满脑子都是:打工人需要一杯加浓冰美式。
或许他的脸上写了“我要喝咖啡”这五个字,反正裴致礼一边穿衬衫一边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语含警告地说了一句:“没有咖啡。”
……
即便裴致礼厌恶咖啡的程度出人意料地高,但郁启明依然试图挣扎。
“半杯吧,就半杯。”
“不行。”
“半杯也不行?”
“不行。”
“……两口?”
“不行。”
“我知道你不是蛮不讲理、专横跋扈的暴君。”
“我可以是。”
“……裴致礼。”
“嗯?”
“你可以讲点道理吗?”
“你有道理要和我讲?”
郁启明简直是被气笑了,他走上前去,替裴致礼收了收领带:“我现在连道理都没有了?”
裴致礼笑着凑过去吻了一下郁启明的唇角。
郁启明讨不来半口咖啡,最后捧着一杯热茶被裴致礼潦草打发,只能说人生境遇真是令人心酸。
平川天亮得晚,日出时的金光透过雪山山巅,已近八点。
郁启明穿好衣服,在行李箱里翻找手表。
裴致礼收拾妥当,转身就看到郁启明蹲在地上,正对着行李箱一脸郁卒。
“怎么了?”裴致礼问他:“少了什么东西?”
“手表。”郁启明又在里头翻了一下:“大概是忘在那个小旅馆了。”
手表倒不贵,只是戴了有两年,郁启明这个人多多少少有点恋旧,旧物遗失在不具体的地方,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不免有几分惆怅。
裴致礼没说话,解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块,拉起郁启明的手腕,直接给戴了上去。
戴完了又端详了一下,不太满意地蹙了一下眉,对郁启明说:“不太适合你,勉强用一下吧。”
郁启明低头也看了两眼,对裴致礼说:“要不还是你自己戴吧。等出差回去了我自己去块新的就行。”
裴致礼说:“……要买新的?你没有其他的手表吗?”
郁启明讲:“嗯,没有的。”
裴致礼听到了郁启明的话,握着他的手没忍住紧了紧。
他低声重复:“……没有?”
郁启明低着头没看到裴致礼的表情,一边伸手要去解裴致礼的表,一边讲:“嗯,我对手表又不感兴趣,能用就行。”
郁启明的手指还没解开表带,裴致礼直接把他的手一把扯开了。
郁启明抬眼看他,对上了裴致礼一张又冷又沉郁的脸。
裴致礼不开心得太明显,郁启明立即笑着改口:“——虽然不适合,但是我戴着其实挺好看的,要不这两天先借我用用?”
可是郁启明的改口似乎还是没能讨好裴致礼,他的表情里带有一种郁启明不能十分清晰理解的…痛苦。
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那一份痛苦,他低下头,给郁启明调整了一下表带。
本来还挺好的气氛莫名其妙就变了调,好在郁启明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一份过久的沉默。
郁启明挣开了裴致礼的手,走到一旁拿起电话看了一眼。
行,又是他。
郁启明朝着裴致礼扬了一下来电人信息,然后走到床边望着窗外的雪山开免提接起电话:“喂,李总?”
李昶岸从郁启明一脚跨出S市就恨不得给他一天一个电话,连天追问行踪,仿佛只要他们一步没有踏进平川,他这颗心就一直吊在半空里放不下来。
李昶岸问:“小郁,到平川了吗?”
郁启明说:“还没呢。昨晚风大,我们提早下高速。”
李昶岸笑了两下,说:“裴总是被那大雪给吓到了,现在都谨慎过了头了。”
郁启明也笑了一下:“有钱人更惜命嘛。”
“你这话当着裴总的面说的?”
郁启明说:“那我可不敢。”
裴致礼无声地对郁启明说:哦?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