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礼醒的时候,郁启明已经不在身边,他穿好衣服,透过房间的窗看到了屋外莹白的雪。
也看到有人裹着他的外套,正在院子里踩雪。
日光透亮。
他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踩出了一个圆。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踩雪的人抬头向他看来,雪太亮,逆着日光,模糊了对方的面容。
像是十七岁的少年站在雪里,冲着他挥手,喊了他一声,裴致礼。
时光重叠,昨夜的圆和今日的圆重叠。
“裴致礼!”
二十七岁的郁启明正笑着站在那一个圆满的正中央。
【作者有话说】
本章:【起始时相距越来越远的两个点终究会在圆满的终点再次重叠,从此以后,再也不分离。】
第八十二章 【很安静的一分钟,他看着秒针划过了圆满的一个圈,等到起点与终点终于再次重合】
俱来自于书友:呱呱呱hfegby的书评延伸:像圆规,要用尖头在纸上戳一个点,铅笔才开始画,慢慢线的端点与起点越来越远,直到圆成形,首尾端重合再也不分开。
感谢您给予他们这一份再也不分开的圆满。
* * *
稚嫩混乱,太多不足,感恩太太们的宽容,感恩喜欢感恩批评,希望所有的批评和建议都能化为穆穆良朝以后进步的动力。
后续还有5-8章左右的番外,本来想一鼓作气,可是身体状态实在不允许了,容许我休息几天再补足其余细节。
番外【乔丰年】
第75章 【江南无所有1】乔丰年视角
病房宽阔、空荡,有一扇巨大的菱格窗。
乔丰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病房里产生了嗡嗡的回响。
病房里像是忘记开暖气,比外面的走廊更冷,乔丰年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又看向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男孩儿:“你不冷吗?”
乔丰年没有等来床沿上那个小孩儿的回答,他等来了他的父亲。
乔简明看到了乔丰年,他很意外,快走了两步抱起乔丰年,问他:“宝贝,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人上来的?”
五岁的乔丰年其实已经知道了点羞耻,在家里被爸爸妈妈喊习惯了的宝贝,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到了同龄人的面前,还是会冒出一点他自己尚且说不清为什么的难为情——大概是因为他是个男生。
男生不该被叫宝贝。
何况,在他爸爸喊他宝贝的时候,那个一直不搭理他的“弟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乔丰年觉得更难为情了。
他挣扎着要下地:“放我下来爸爸,我只是想上来找一找弟弟,妈妈说你很忙。”
乔简明听到了儿子提起妻子,他的手下意识一松,乔丰年下了地。
乔丰年下了地,他就又凑到那个细瘦的男孩儿面前。
他看到了他两只被纱布包扎起来的手,又看到他在手臂上打点滴,于是就又忍不住跟他说话:“你是受伤了吗?还是感冒了在发烧?我也感冒了,因为忘记戴帽子在冷风里荡了一会儿秋千。”
乔丰年学着他妈妈的样子安慰对方:“你不要担心,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总之,很快就会好的。”
其实在这个时候,乔丰年对裴致礼除了好奇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复杂的情感。
——如果交集到此为止,无论是乔丰年还是裴致礼,他们的人生应该都会比现在的更加顺遂如意。
可如果交集到此为止,乔丰年想,他的顺遂如意的人生里必然也就不会存在郁启明。
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乔丰年的人生里永远不可能没有郁启明。
空阔的病房里,乔丰年的大胆活泼与坐在床沿上小孩儿的沉默阴沉行成了鲜明的对比,乔简明看了只觉得心底愈发沉重。
他伸手摸了摸乔丰年的头,说:“爸爸送你下去好吗?如果你突然消失,会吓坏妈妈的。”
乔丰年说不会的,因为:“我在河马的肚子里留了话,妈妈摁一下河马肚子就知道了。”
河马是乔丰年的玩具,一只可以学习说话的毛绒玩具。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乔丰年就习惯把它当成自己的“留言板”,他虽然好动、活泼,对这个世界有旺盛的好奇心,但是他很爱妈妈,他知道,在他走出去“探索世界”的时候,要提前告知妈妈。
乔简明讲:“可是这是在医院,不是在家里,这里有很多陌生人,这里没有家里那么安全。”
家里肯定是安全的,只要远离石头和泳池。而乔丰年告诉乔简明:“我不会和陌生人走的,爸爸,我又不傻。”
乔简明的神色让乔丰年觉得可以再努努力:“让我再待一会儿好吗?爸爸,就一会儿。”
乔简明因为儿子的撒娇以及其他的一些原因退让了。
乔丰年于是转过头,又跟“弟弟”说话。
他说自己拿了几个汽车玩具,能够变成汽车人,他蛮热情地邀请对方和他一起玩,
结果乔丰年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对方说话,乔丰年指着小男儿凑到爸爸的耳朵边悄悄问他:“他是不会说话吗?”
乔简明也悄悄回答:“不是的,他只是生病了不爱说话,也有可能是他有点累了所以不想说话,让他再休息一下好吗?”
乔丰年说:“那好吧。”
乔简明重新抱起乔丰年:“爸爸送你下楼。”
乔丰年一手环着乔简明的脖子,然后举起另外一只手跟对方挥了挥,说再见。
男孩儿垂下打量着他们的眼睛,一脸漠然地保持安静。
乔简明叫来了护士看顾着床上的男孩儿,然后抱着乔丰年下楼。
没坐电梯,乔简明选择抱着乔丰年一步一步走下楼。
楼梯间并不明亮,古旧的菱格花窗外是冬日的阴雨,走过了一层,乔丰年听到他爸爸问他:“爸爸忘记问你,你还难受吗?宝贝。”
乔丰年说不难受了:“因为我有乖乖听妈妈和医生的话。”
乔丰年说完,就等着他爸爸夸他真棒,可是他爸爸没有夸他。
他沉默地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然后把他放了下来。
乔丰年站在上面,而乔简明站在更低一点的位置,他们没能平视,于是乔简明又蹲了下来。
一直到能够和儿子平视了,乔简明才开口问他:“……那妈妈呢?”
乔丰年没听懂:“什么?”
“妈妈……她难受吗?”
乔丰年想了想,说:“妈妈没有生病,她没有对我说她难受,但是她哭过两次,就两次。”
乔简明又沉默了很久,久到乔丰年催促他:“爸爸,我们快点下楼吧。”
乔简明没动,他伸出手又摸了一下乔丰年的头,说:“宝贝,爸爸跟你商量一个事情。”
他们家一向是这样的,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如果事情想要获得乔丰年的允许,就会跟他“商量”一下,虽然乔丰年才五岁,但是他收获着父母巨大的爱与尊重,所以他说:“好的爸爸,你说吧。”
乔简明说:“爸爸想把刚才那个弟弟接到家里,宝贝,你觉得怎么样?”
乔丰年很疑惑:“那他不回自己家了吗?”
乔简明说:“是的,他不回自己家了。”
“那他的爸爸妈妈不会想他吗?”乔丰年又问:“他呢?他不会想爸爸妈妈吗?”
乔简明沉默了一会儿,讲:“我不确定,宝贝。”
乔丰年牵住乔简明的手,他不太在意“弟弟”,他其实更在乎妈妈,所以他说:“好的,不过爸爸,你再跟妈妈商量一下吧,毕竟她才是我们家的——”乔丰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四个字:“一家之主。”
乔简明笑了笑,他说:“……好的,好的,我会的。”
冬日冷冽的阴雨停滞不到十二个钟头,它重新在云层汇聚,然后变成了一场鹅毛大雪落下人间。
乔丰年坐在病床上吃着巧克力味的蛋糕,他听到客厅里父母断断续续在说话。
他吃了一口蛋糕,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爸爸妈妈。
他年纪小,形容不出这一种感受,他只知道,他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伤心,爸爸又这么窘迫为难。
他站在窗口,对他妈妈说:“……虽然没办法找到证据,但是,我倾向于是裴召南做的,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而他的妈妈竭力克制颤抖,缓缓坐到了沙发里,过了很久,她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开口:“我不愿意。”
那其实甚至算不上是一场争吵,彼此克制的情绪、压低的嗓音,痛苦的情绪比愤怒更多。
可这的确依旧是一场争吵,各执己见,绝不后退,包裹着爱情的糖霜,其间的实质却是名为背叛的鹤顶红。
乔丰年在吃完一整个蛋糕后甚至听到了妈妈颤抖地说离婚——什么是离婚?
五岁的小孩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正在破裂。
大雪下了一整夜,乔丰年在第二天看到了被雪铺满的世界,他也看到了肩并肩站着的对着他微笑的父母,他们亲昵地拥抱了他,跟他说早安。
一切都被大雪掩盖——世界是大人的,和小孩无关。
在雪融化的前一天,乔丰年预备要出院了。
在出院前,他又见到了那个男孩儿——乔丰年已经变得健康,可是他还在咳嗽发烧,听说他昨晚又发了一晚上的高烧。
乔丰年看着他有些红肿的眼睛,没忍住问他:“你生了什么病,怎么还没有好,是因为没有好好吃药吗?还是因为你爸爸妈妈没有来陪你?”
男孩儿还是哑巴一样不开口,可他眼睛上的红肿让乔丰年猜他昨晚上一定一个人偷偷哭了很久。
或许是提到了他的爸爸妈妈,他终于给了点反应,他用挂着点滴的手扶正了自己带着的口罩,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蹦着对他说:“你、很、吵。”
男孩儿的声音很轻,很哑,像是一整个喉咙都是肿的,说不出话。
乔丰年费了点劲才听懂他在说什么,听懂了,乔丰年就觉得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