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 第119章

裴致礼把那几个信封抽了出来,只是抽出一个角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女孩儿写的情书,这只是几个空了的信封袋。

信封袋是白色的,没什么花纹,只有角落写了几个字。

希望致礼,助学星辰。

郁启明的目光顺着裴致礼的指尖,也落在那一行字上。

上面写了致礼,也写了星辰。

“其实,我一直以为是巧合,可是后来钟遥山告诉我了一些事情。”郁启明望着信封纸袋上刻印着的那个“致礼”,轻声问:“那些事情,是真的吗?”

“是的。”裴致礼把那些信封放到桌面上:“当时本来要冠裴时雪的名字,是我要求用的我的名字,也是我要求把奖学金落点在这里。”

耀华要做慈善,基金会的名字第一个考虑的不可能会是裴致礼,只是当时裴致礼难得显露出强硬,再加上裴时雪说他不想把自己的名字随便滥用,显得没半点格调,所以裴召南才会妥协,用了“致礼”这两个字。

也正是因为用了裴致礼的名字,使得裴召南对这一整个慈善项目失去了兴致,裴致礼才能顺利地把私心落实到了位。

天更黑了,夜幕上挂了星,有风从细开的窗户里吹进屋。

郁启明沉默了很久,才说:“可你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裴致礼不这么认为:“我有我自己的诉求,郁启明,你不要把我看成真的慈善家。”

他说着,又把那几个信封重新放回原位,然后如同保存一个秘密一般,将抽屉细密地合拢。

冷风吹过郁启明和裴致礼,郁启明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隔壁的屋子突然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两人对视,郁启明反应迅速,直接转身往外走。

——是郁早早,她推开了房门之后,又直接给关上了。

她显然也看到了自己被打扫过的房间,她阴沉着一张脸说:“这个房间不能住了,我要去别的地方。”

郁满霞看似贴心的举动只带来了适得其反的结果,郁早早并不想接受她的好意,郁早早只觉得……窒息。

郁启明不说话,伸手揽过郁早早肩膀,带着她一起下了楼。

一直走到了屋子外头,郁启明才开口:“不住就不住吧,我订了个民宿。”

郁早早本来脸还阴着,她想着要是郁启明替郁满霞说好话,她就连着郁启明一起拉黑,结果郁启明说他早就订了个民宿。

“你、你什么时候……”郁早早顿了顿,抿了抿嘴,又问:“你……订哪儿了?离这儿远不远?”

郁启明给了身后的陆今安一个眼神,然后回答道:“前几天订的,不远,就在咱们村里,老板是你老同学。”

前几天就订好了的民宿。

郁启明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细节。

一个处处贴心的、面面俱到的、爱她的老弟。

郁早早觉得她要是失去了这个老弟,她能作法诅咒老天爷。

“那你呢?”郁早早吸了吸鼻子又问:“你和裴哥也住民宿不?”

郁启明点头说是,他和裴致礼也住民宿,郁早早这才真切地松了一口气。

关了老房子的灯,这一晚上一行四人住进了郁早早和郁启明老同学开的民宿。

坐落在山脚的屋子,屋外种了一大片的毛竹。

老同学不知道订房间的人是郁启明,见到了客人惊愕得要命,他伸出手直接给了郁启明一拳,说:“你他妈的一口一个老板把我糊弄的,郁启明,心眼子还是够坏啊!”

打完了郁启明,他又转过头,客客气气地朝着郁早早叫了一声早早姐:“好久不见早早姐,您威风一如当年。”

郁早早说:“哟,原来是你小子开的民宿。”

这个破玩意儿小的时候欺负他们没妈,被姐弟两个联合着欺负到了十多岁,郁早早揍他不下十数回。

当年嘴欠的东西现在也人模人样地当了老板,大家都长成了体面的成年人。

当晚老板请客,大家都喝了点酒,郁启明也意思意思咪了一口,一口之后就把酒杯推给了裴致礼,他自己换了杯白水。

大家聊得也很开心,说了说过去,也说了说现在。

老板蛮八卦地问郁启明结婚了没?郁启明说没有,然后指了指裴致礼,说,这是我男朋友。

老板酒意上头,一张脸涨得绯红,他结结巴巴说,行吧,那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裴致礼拿起酒杯跟对方碰了碰,特别得体地说了句谢谢。

当天酒喝到很晚,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晚。

大年三十的天气算不上好,阴天,低温,大风。

郁启明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天夜半或许还要下雪。

可是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顶着大风,郁启明和郁早早还是带着裴致礼和陆今安上了山。

山腰里风大,点了好几次烛火都被风吹灭了,气得郁早早指着坟头大骂:“干什么干什么!嫌我们来得少是不是,你再给我摆脸色看看,你信不信我和郁启明以后再也不来了!”

郁早早骂完了,郁启明蹲下身重新试着点了点火烛,点着了。

点了蜡烛,摆了饭菜,又烧了纸钱。

郁早早絮絮叨叨跟爸妈说了很多话,最主要是在夸耀自己的事业,说自己成了能上电视的女明星。

郁启明神色淡淡的,一直笔直地站在那座坟茔前,直到有被野风吹开的火星子落到了草上,他才动了动身体抬起脚踩灭了那点火星。

郁早早说尽兴了,就拍拍裤脚站起身,直接拽着陆今安说要去山顶看看风景,其实就是留了时间给郁启明和裴致礼。

有些话是感情再好的姐弟也不能听的。

等到郁早早走远了,郁启明才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那包烟。

他抽出一根烟,借着火烛点了,火焰烧着了烟草,又被冷风吹灭。

郁启明把烟插在了坟头,讲:“贵的烟,就一根,多了没有。”

风卷过郁启明的衣领,郁启明讲:“今年回来,最主要是想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他是裴致礼,以前没有机会,现在认识也不晚。”

“剩下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以后你和妈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不用操心早早和大姐,更不用操心我,我们都过得很好,以后会越来越好。”

那根烟很快燃到了头。

郁启明问裴致礼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致礼:“做比说重要,就这样吧。”

郁启明于是俯身,吹灭了蜡烛。

下山之后,天更见阴沉,风也更大。

郁早早问年夜饭可不可以吃火锅,郁启明没有意见,裴致礼也说可以,陆今安就说他去买食材。

郁早早问他:“你不回家了?今天大年三十,吃年夜饭的。”

陆今安说:“不重要。”

郁早早想不出作为一个中国人还能有比过年吃团圆饭更重要的事情。

从山上下来,郁启明浑身被风吹得凉,裴致礼就摁着他去泡了个热水澡。

只是一开始目的纯洁的泡澡发展到了最后又偏离了预定轨道,等到两个人走出房间下到餐厅的时候,火锅的香气都已经飘散在空气里。

今晚老板也要回家,于是只留下了他们四个,只有他们四个反而更好。

郁早早开了个投屏,说要看春晚,郁启明耐着性子看了两个节目,最后觉得还是手机麻将更好玩一点。

玩了两局,手机被裴致礼拿了过去。

郁启明慢吞吞地吃菜,看裴致礼连着点了三次炮。

输光了他赚来的豆子后,裴致礼把手机还了回来,郁启明真心是被气笑了。

裴致礼替他烫了一筷子羊肉做补偿。

昨晚睡得晚,今天哪怕是大年三十裴致礼也没让郁启明熬夜,十点钟一到就被带回了房间摁进了床里让睡觉。

郁启明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看了一会儿坐在床边正在回复手机消息的裴致礼。

“裴哥。”郁启明喊他。

“嗯?”

“今晚,你跟我回家睡好不好?”

裴致礼收起手机看向郁启明。

郁启明抱着被子,轻声讲:“就一个晚上。”

很多年前约定的,如果裴致礼有朝一日来了郁启明家,他们可以挤一挤一起睡郁启明那张床。

那些不能实现了的约定无可奈何只能作废,但是这种如今有了实践机会的约定,再要他放弃,真的是太叫人不甘心。

裴致礼说好。

十一点十五分,郁启明和裴致礼像两个私奔的小情侣,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民宿的大门。

夜风凉透了,郁启明的心却莫名是热的。

十一点三十五分,村里有人放了焰火,巨大的焰火映照天际。

十一点四十分,小楼里亮了灯。

十一点五十五分,郁启明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笔记本和文具盒。

十一点五十九分,北风停了,天上落下了一片雪。

天上落下了雪。

裴致礼问他在画什么?

郁启明放下圆规,说在画圆满。

起始时相距越来越远的两个点终究会在圆满的终点再次重叠,从此以后,再也不分离。

“新的一年,男朋友,希望你圆满,也希望我圆满。”

十二点。

雪意铺满人间。

大年初一,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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