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 第122章

点着的这一抹火焰像是倒映在江水里混沌晃荡的灯火。

乔丰年听到自己的心脏被火焰炙烤的声响。

啪嗒一声,打火机重新合拢,火焰熄灭,只剩下他那一颗半焦不焦的心,被一个不知名的人提着,在夜空里晃荡。

——其实……

乔丰年想,倒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他年纪还小。还小。

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好的坏的人?

乔丰年在心里缓缓收回眼瞎这两个酸字,咬了咬没点的烟蒂,缓缓靠倒在长椅。

夏日的夜空明亮,点缀着细闪的星。

乔丰年想,小孩儿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什么星?

什么星?

名字都没记住,就天天脑子里晃荡他那张脸。

九个月了,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晃荡干净。

烦人。

乔丰年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过好在那根弦还在,没断。

本来就不该这么留心记住的,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

可偏偏记住了。

记得还挺牢的。

从第一眼,到第二眼,到第三眼。

找不出非要记住的理由,想来想去,那么就只剩下“裴致礼”这一个理由了。

因为是裴致礼选中的小孩儿,因为裴致礼一看到他就心情好,所以乔丰年不得不记住他,毕竟乔丰年一向见不得裴致礼心情好。

所以,才会在九个月前无意中碰到他们俩个的时候,这样怒火中烧——

乔丰年知道自己有点醉了。

不然他不会看到天上有一颗过于明亮的星在有规律地闪烁。

他其实不该趁着裴致礼不在欺负那个小孩儿。

对着他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好笑的话,好像正在演一个烂透了的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典型反派。

还给他甩名片。

艹,乔丰年想到这里,都能把自己气笑。

——是真的能气笑。

隔着那么久的时间,还是能把自己气笑。

他都能察觉到那个小孩儿看他的时候,那一种因为不知前因后果而冒出来的、带着几分茫然的莫名其妙。

——乔丰年,你像个小丑。

——不对,你就是个小丑。

乔丰年,他压根不认识你,在他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你这么一个人,你们之前是见过几次,那又怎样?

说过话吗?互相介绍过吗?

他正眼看过你吗?

你是陌生人。

是完全不需要在意的、不需要费心思留意的陌生人。

夏夜的星辰闪烁,乔丰年缓缓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今年夏天再遇到,该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别再说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毫无礼貌的话了。

乔丰年一个人在江畔坐到凌晨一点。

酒意散了大半才回家睡觉。

八点。

天光大亮。

乔丰年听到了枕头里叮铃咚隆响的电话。

他脑子一团混沌,闭着眼睛摸索到了手机。

本来是想直接掐断电话,然后关机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地,他接通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用带着几分起床气的声音对着对面的人说:“说话。”

声音大概有点太凶了。

所以对方静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少年的声线有几分被风吹散的模糊,带着些沙哑。

他说:“乔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是郁启明。”

乔丰年豁然睁大了眼睛。

他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

人生不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回响。

——天上的星星叫什么名字来着?

乔丰年在江面上看到了坠落的流星。

不对,不对。

不是坠落的流星。

是一直挂在星空的。

“——我是郁启明。”

乔丰年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是启明星。

【作者有话说】

什么是一见钟情。

第0083章 【江南无所有3】乔丰年视角

午夜十一点零九分,乔丰年坐在这一座小城要价最贵的星级酒店的要价最贵的那一间套房,手里装模作样端了一杯五十二度的烧酒,陪着一个即将高考的漂亮男孩儿,解导数题。

——乔丰年诚心实意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

放下装模作样的酒杯,乔丰年看了两眼低头做题的少年。

少年专心致志,低着头的那一张侧脸被灯光细致地刻上他身后的墙壁,从眉骨到鼻尖,精细到堪比工笔。

又看了两眼,乔丰年揉了一下眼皮,站起身。

一个人在酒店的套房里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乔丰年选择给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狐朋狗友发骚扰信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时间点,没一个有空回的。

退出聊天界面又去刷了刷朋友圈,看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五光十色、丰富多彩的十里洋场夜生活。

乔丰年收起手机,看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小城的夜景灯火并不辉煌,也并不热闹,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地四散在夜色里,甚至还没有夜幕里的群星璀璨。

如果真的安静倒也还好,偏偏穿过小城那一列列火车的动静却很大。

列车破开夜色,顺着铁轨铺设的路线行进,偶有几班火车并不在小城停驻,以极快的速度疾驰向不知名的远方。

——乔丰年觉得吵。

很吵。

小城越是安静,这些火车的动静就越是大。

于是乔丰年开始挑剔地觉得这个酒店少年选得不好,虽然它是最贵的,虽然它离学校离医院都近,但是这里火车的动静太大,闹腾得人心完全静不下来。

当然,可能静不下心的人只有他,但是,乔丰年想,没有人在亲眼目睹那些东西,那些足够有冲击力,足够令人作呕的事情之后能这么快地静下心来。

乔丰年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

伸手捋了一把头发,乔丰年强迫自己不去想。

可是刚才那一列火车碾着他的心脏往城外开,乔丰年觉得自己的胸口难受,他在客厅又兜兜转转了一圈,抽了一根烟,然后重新转过头,走回到了套间的书房里。

“郁启明。”乔丰年坐到书桌旁的沙发里,问认真做了一个多小时题目的少年:“你饿不饿?”

漂亮的少年右手吊着石膏,左手握笔,本来一直在解题,听到了男人的问话,他就抬起头。

他抬起了头,他身后那道过分漂亮的影子也就抬起了头。

少年细碎的额发垂在秀致的眉眼,他生了两笔弧度极曼妙的眉,像赵孟畹淖郑幢日悦项的字更浓瘦合宜、更得体。

他又有一双既暖又凉的眼,只是眼神很正,此时此刻正直视着乔丰年。

乔丰年被少年看得有点想移开眼睛。

然而少年却并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他只是微笑着、客气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乔先生,我不饿。”

乔丰年哂笑着说了个:“……哦。”

而说完了话的郁启明重新握起笔,低头开始继续解题。

乔丰年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无事可做,他拿出手机开了把麻将,瘾头大,技术差,输了三圈,乔丰年就觉得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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