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樹,我是……”
“你不是阿樹,你是卫先生。”邱宝珠纠正对方。
从往昔里回过神,邱宝珠感觉到眼睛的湿意,低下头用手背揩了两下。
罢了,卫樹精神病,他原谅他就是了。
毕竟除了有病这一点不好,其他方面,无可指摘。
卫樹要是没有生病就好了。
整理好了行李,邱翡带着潘胜安一起敲门,问他要不要去看看餐厅有什么吃的。
邱宝珠立刻就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拔身,他带了防风的薄外套,拿上手机便出了房间。
满室日光,空气有香薰的味道,像是桃子味。
餐厅在三楼,乘电梯上去一转弯,跟邹妮和张笑民直面上。
邹妮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她看见老朋友,一脸惊喜,“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邱宝珠说。
“这个果酒很好喝,还有一股乌龙茶的味道。”邹妮抱着杯子,强烈推荐道,“我们先下去接曾明媚啦,她带了她家的大丹狗,我得去看看。”
邹妮和他们错身而过,走进了电梯。
邱宝珠站在吧台前,要了一杯邹妮说的那种果酒。
果酒加满了冰块,他低头喝了一口,舌尖先品尝到的是茶香,接着是芭乐和玫瑰的味道,最后才是极淡极淡的酒精味。
“这款酒虽然是甜味,但度数不低的哦。”调酒师看少年第一口还只是浅酌,第二口直接抽走了半杯,立马温馨提示。
“我已经成年了。”邱宝珠看了紧张的调酒师一眼,“还有其他推荐的么?”
调酒师这才看见少年的眼睛是绿色的,“你的眼睛好漂亮。”
“你的眼睛也……”邱宝珠顿了顿,“很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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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卫宵把行李箱横着放在地上,他坐在箱子上面,低头焦躁地按着手机,卫济冬则站在旁边,两人每隔几秒钟就看一眼屋子里,额头上全是汗水。
医生正在屋子里分析着手里报告单的各项数据。
“你……吃了药感觉好些了吗?”
卫樹淡然道:"没有。"
“卫樹啊,人是一个整体,一个部位的器质性病变,如果治疗不得当,会波及到其他部位,我给你开的药起到的作用只是辅助,你如果自己放不开手,神仙也救不了你。”医生姓吴,是卫家用了二十多年的医生了,他给卫家很多人都瞧过病,卫家人把自己看得金贵,多掉几根头发都呼天抢地。
可这是吴医生头一次在卫家人身上治疗到分离焦虑障碍这种病,对方还只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学生,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还是卫家的现任家主。
这样……这种离开了某个人就活不下去的焦虑型依恋人格,出现任何人的身上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出现在卫家人的身上。
与卫家人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吴医生太清楚这一家人身体里流着的到底是怎样的血液,极度邪恶无伦,极度自私爱己,极度边缘和疯狂。他们不像是人,像是被特意炼化出来的毒兽,他们身体里的毒液,折磨着别人,同时也折磨着他们自己。
“你爱他,你们是平等的,你要尊重他,人有什么权利,他就有应该有什么权利……”
太长时间没见到邱宝珠,卫樹脑子疼得厉害,耐心也就失掉了大半。
“他现在要做什么,我难道有说过一个‘不’字?”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老钱和吴医生分别站在卫樹的身旁。
卫樹将头仰起来,他后脑勺枕在了沙发靠背上,有些无力般的姿态,过了半晌,他手指撕下了太阳穴的电极片轻飘飘丢进垃圾桶。
“我不想控制他,我只是离不开他,明白吗?”
老钱咽了一口唾沫,他急忙说:“那要不,我们去英国,反正公司里的事情在网上也能处理。”
男生身上的焦躁慢慢地平息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往另一个极端而去的低迷。
“他不想我跟着他。”
一直到夕阳悬浮在海面时,邱宝珠才在甲板上看见卫樹的身影,对方虽然只穿了件低调的黑色短袖,可顶着那样一张脸,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彼时,邱宝珠正在跟曾明媚他们玩德//州//扑//克。
邱宝珠牌技只能算过得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输有赢,十几把下来总的输了五六千块。
“邱宝珠邱宝珠,该你了该你了。”曾明媚催促。
“哦。”邱宝珠回神,低下头,但耳侧一只手伸来,把他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撒了出去。
“干什么?”邱宝珠反应比周围一圈人还要快,他歪着脑袋,眼睛不服地上看,料定了这人是谁似的。
卫樹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旁边盘腿坐下来。
一圈人立马调整坐姿,清嗓子,明显比刚刚要拘谨不少。
“怎么还带请外援的?”曾明媚面前已经一堆筹码了,她赢得最多。
“谁赢了?”卫樹问道。
精神紧张的邱宝珠,“不是我。”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么……下注。”邱宝珠咬着腮帮子,他一次都只扔一块儿出去,输赢都不大,扔那么多,玩那么大,邱宝珠怕自己受不了。
“我帮你赢。”卫樹指腹按上桌面上的几张牌,他声音有些冷,凑近了听磁音更重,让人耳朵发麻。
坐着的一圈玩家下意识就将皮绷紧了,德州不仅考验玩家的运气,更考验玩家的心理素质。
卫樹的牌技邱宝珠不担心,他玩这些东西就没遇到过对手。
终于得空喝饮料了,邱宝珠在膝盖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地灌,脸上的红晕比下午要更明显了。
前面赢家面前的筹码慢慢在减少,邱宝珠面前的则越堆越高,卫樹神态自若,其他人的脖子都梗成了僵尸。
“我们去游泳吧。”输得精光的曾明媚灵机一动,突然提议。
邱宝珠用手指着她,“输了就想跑。”
曾明媚已经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她掀起裙摆,“看,我特意穿的比基尼,不泡澡真是太可惜。”
曾铭西看不过去,推了她一把,“赶紧滚。”
一直玩牌也没什么意思,曾明媚的提议正好,只不过他们没曾明媚那么有先见之明,他们还得回房间换衣服,于是一群人丢了拍,呼呼啦啦地就往船舱里跑。
“宝珠,宝……”
“宝什么宝,你给我过来!”卫宵搂着没眼色的潘胜安往船舱里拖。
邱宝珠喝了不少下午那个果酒,他没觉得自己反应变慢,只觉得周围事物变化的速度变快了,刚刚还很吵,忽然一下就安静了,只剩下甲板上的乐队调试音响的细碎声响。
他速度比所有人都要慢,双手撑在地上,先把屁股离地撅了起来。
好半天他才走上了回房间的路,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他喝了些酒上了头,在他身后,卫樹一声不吭地跟着。
到了房间门口,邱宝珠拿出房卡,对着门把手一顿刷,整个人压在门把手上往下压也没能压开。
他没怀疑是房卡没刷到正确位置,铆足了劲压门把手,脸涨得通红。
卫樹在这时候才将人搂进怀里,帮他刷了房卡,推开门,然后把怀里的邱宝珠也推进了房间。
邱宝珠没觉得是有人帮了自己,他只觉得自己一闭眼一睁眼,欸,人就在房间里了,妙极。
想到还要换衣服,邱宝珠转身去关门。
只是一转身,他就被立在走廊里的修长身影吓了一跳,还倒抽了一口凉气。
卫樹本来只是静静看着,被少年这个见到鬼的反应气到发笑,他一脚踢开快要关上的门,闯进了房间。
卫樹伸手便把邱宝珠拉进了怀里,邱宝珠喝了酒,浑身不仅软,还热气腾腾,一拽就跟根面条似的跌倒。
他抬眼惊惶地看着卫樹,眼中出现清明,“你拉我干什么?烦死了。”
少年眼睛是圆的,上下睫毛在眼尾咬合后微微上翘,平时看是俏皮可亲,现在窗外是摇漾的海和昏黄的灯光,眼下是被酒精熏得微红的脸,眼睛无端就显得娇媚。
卫樹指腹摩挲着邱宝珠的下巴,他注视了对方一会儿,才侧头吻下去。
是一个湿漉漉又热腾腾的吻,邱宝珠被亲得喘不上气,手指把卫樹肩膀的布料抓成一团,胸膛起伏得幅度又大,速度也快,眼睛泌出水意。
卫樹停下来后,想要与邱宝珠十指相扣,邱宝珠不知为何,别扭地把手背到背后,不让他牵,鼻子里还轻哼了一声。
卫樹漆黑的眸子染上了层疯狂之色,他直接将邱宝珠反身按在窗户上,低头发狠咬他的后颈,他其实没真狠下心,可后颈脆弱,邱宝珠还是感觉到了疼意,更多的是麻意。
少年伏在玻璃上,鼻息的气体把玻璃吹成了一片白色,他被咬得嘤嘤啊啊地叫,主动把手塞进了卫樹的手心。
牵吧牵吧,不要这样咬他了,他受不了了。
第64章 他往前走了两步
卫樹还是更喜欢与邱宝珠面对面。
酒气被渡到了卫樹的口中,卫樹宽大温热的手掌贴着邱宝珠汗淋淋的后颈,他仰着头,像缺水的无足鸟,做徒劳的吞咽。
“宝珠。”唇齿交融,卫樹贴着邱宝珠的唇面唤了他一声。
邱宝珠嘤咛一声,半睁开眼,像看不清事物似的眯起眼睛。
“什么?”邱宝珠半梦半醒。
“我们和好,好不好?”卫樹将腰微微地弯下来,他扶着邱宝珠的腰,像握着一束随时会飘走的蒲公英。
醉意在这一刻跑光,邱宝珠把手从卫樹的手里抽走。
“嗯,你为什么想跟我和好?”邱宝珠靠在窗上,低着头,慢悠悠问。
“……”
卫樹眼神沉下来,他重新将邱宝珠从里到外的亲了一遍,“明白了吗?”
邱宝珠微张着嘴,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知道自己就是在为难卫樹。
“你没有了我会死,你怕死,你想活。”邱宝珠舔了舔唇,神色恍惚。
“反了,”卫樹细密的吻落在少年的鼻尖,“我不是因为想活才想跟你和好,我是因为爱你,邱宝珠,我爱你,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可是你害死我了。”邱宝珠颤抖着声音,“我不敢了。”
卫樹捧起邱宝珠躲闪的脸,彼此都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藏不住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