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重后,这块儿墨超出半两多一点儿,掌柜要价一百七十文。
他只要一块儿,人家价贵一点儿,姜竹也没多较真。
砚台他也挑了个刻了竹子的,加上这一百文一个的砚台,姜竹总共花了四百五十文钱。
他没带那么多铜钱,给的是他从前攒的碎银。
一口气收了半两多银子,伙计又开心了点儿。
他用废纸边和麻绳给姜竹把东西绑好,热情道:“您慢走,用好了再来。”
“嗯。”姜竹抱着笔墨纸砚往外走,忽然看见人家墙角放的废纸边,迈出去的脚生生停下来,用他人生最豁出去的勇气问:“能,能送我点儿纸边儿吗?”
拿回去补窗户、糊鞋底也是好的,还能给他的“法器”小灯做个纸灯罩。
第25章 红糖烧饼
说完, 姜竹自己觉得脸有点儿发烫。
好在他黑,不特别注意别人也瞧不出他脸红来。
店家只当他是帮人跑腿想捞些好处, 伙计看掌柜,掌柜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让伙计给他装了一沓。
姜竹将纸边放进竹筐还有点儿发懵,从前只有别人和他讲价,少给他粮食,少给他一文钱, 问他要饶头,他还头一次从外往回占了好处。
原来这么简单吗?
他不知道掌柜真当他是给谁跑腿的,为了让这些跑腿的书童、小厮常来,他们本就会给一些好处。
有时候是几文钱, 有时候是一点儿饶头,若买得多还能在价格上让一点儿, 好让他们回去报账多报出点儿钱。
否则, 人家凭什么一直光顾他们店呢?
姜竹生意做得又小又老实, 突然间拿了好处还有点儿心虚, 走出纸铺好一会儿, 才琢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他往造纸坊送竹子, 他舅舅让他给负责收点入库的老头一笔茶酒钱, 那挺好说话的老头每次都会给他些废纸, 去茶园送竹篮, 他二伯领他去账房结钱, 也会给账房先生提些点心。
他以为只有大地方才讲这些规矩, 原来到处都一样?
姜竹站在树荫下懵懵地消化了一会儿,心里翻涌起一种开窍了又裂开了的微妙感觉。
算了。
反正他既是掏钱的又是跑腿的,不管是讲价便宜还是拿好处, 最后都是落他手里,以后多长个心眼就是了。
姜竹也没多纠结,背好竹筐去药铺里抓药。
他还特意去医馆找大夫又给沈青越换了种养身体的药方,上次那酸酸的茶,他觉得沈青越有点儿不爱喝。
大夫听说他的哮病没再犯,想着天气越来越暖了,想了想,给他换了道枇杷膏。
“冲水喝,平时注意着些别受寒别着凉,变天了别出去吹风,等他伤好点儿,叫他多活动,你要是怕他不爱喝,一会儿到果子铺看看有没有梨子干儿,每日给他炖点儿也行,若他还不爱吃,你就给他炖萝卜!”
等姜竹走了,大夫才腹诽,也不知是哪家不要脸的公子哥,还赖上人家小孩了。
姜竹直奔果子铺。
他们这儿产梨,山上还有野梨,不过他不怎么爱吃,也没晒过,早知道他就多存点儿梨了。
果子铺卖的梨干还挺贵,不大一包就要三十文。
姜竹先买了一包,回去试试管不管用,若是管用叫家业到村子里问问看看谁家晒了梨干,从村子里买能便宜不少,也能拿东西换。
等明天他就去找找那棵野梨树,先把梨树修剪修剪。
路过糖铺他又进去买了一包糖,还在街上买了一包红糖芝麻烧饼,回去好叫家业他们也尝尝。
家俊和家蕙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他大嫂平时日子过得仔细,除了家里的豆腐可以随便吃,平常轻易不给孩子买零嘴,家业也就指望跟着爷爷出去送豆腐时候或者来他这儿时能捞点儿零嘴吃。
出了镇一路小跑到山脚下,姜竹没进村子,绕去小道往山上走。
“竹子去镇上啦?”
远远的,姜竹看到了在家门口领着小孙子晒野菜的冯奶奶。
她是从远地方嫁过来的,嫁的也是村里的小姓,夫家不姓姜也不姓江,但她从前是稳婆,附近村子不少人都是她接生的,如今只有她带着一个小孙子活,也没人欺负她。
她也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一直主动会和姜竹说话的人,姜竹小时候她还给过他果子吃。
看见是她,姜竹没继续走,叫了声“冯奶奶”,走过来放下竹筐进院提着水桶到河边去打了两桶水倒进水缸,又从竹筐里翻出一块儿烧饼塞卫元嘴里。
“哎,他不吃……”
见饼已经被咬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了,“我编了双草鞋……”
“不用,家里还有呢。”姜竹揉揉卫元的脑袋,又往他手里塞了把糖,“奶奶我走了。”
冯奶奶:“别走别走,我晒了点儿鱼干呢,你拿点儿吧!”
姜竹已经大步走远了。
有人撵似的。
冯奶奶捧着鱼干跑了一会儿也没追上,她叹口气返回来,问举着烧饼笑的小孙子:“哥哥给你你就吃呀?”
卫元笑笑,把饼往他奶奶嘴边递,“奶奶吃。”
冯奶奶笑着摇摇头,抬头往山道上望,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叹了句:“唉,可怜见儿娃娃。”
姜竹快步到山上,兴许是昨天的事起了作用,一路上竟然没看见上山捡菌子挖笋的。
到了家门口,倒是见姜家业他们六个还没走,正一人一堆在剥笋,笋壳扔了一地。
“小叔!”姜家业眼尖,先看到了姜竹,当即就不剥笋了,跳起来朝姜竹跑过来,“小叔你买什么了?”
姜竹放下竹筐,先掏出烧饼,路上他走得快,到家烧饼还是温热的。
他们这儿大店包点心用油纸,街边小店包吃食则用荷叶、竹叶、芦苇叶或其他大草叶,这家烧饼铺用的是竹叶,包得不紧实,到姜竹拿出来表皮还脆着。
姜家业一瞧,欢呼一声:“烧饼!”
红糖不大,两文钱一个,拿粮食换不优惠,甚至还要再贵一点儿,但给钱十五文能买八个。姜竹买了八个,路上给卫元一个,还剩下七个,姜竹给他两个叫他们六个分。
姜家业也不嫌小,从前他爷爷给他买一个,拿回家都是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分,现在六个人分两个,每人已经能分挺“大”一块儿了。
他哒哒哒冲去厨房拿刀比划着均分,叫沈青越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旧社会中秋分月饼情境。
别说,姜家业分得还挺均匀。
几个小孩儿一人一块儿,高兴得牙都露出来了。
身为病号大人,他能独享一个,不过小孩儿们每人比他多块儿糖。
沈青越右腿支在一个矮板凳上,大腿上放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四根笋,笋不多,衣服上掉的笋皮却不少,他随手往下掸掸,拿了烧饼不忘帮姜竹立人设。
“小姜师父对你们好吧?大老远去趟镇上还惦记着给你们买糖买烧饼吃。”
几个小孩齐齐点头,最黑的姜松点头点得格外深。
他们几个他家条件最差,一年到头家里就只有他爷爷奶奶过寿和过年的时候才会买糖,他一年也就能吃上三回糖,瞧见别人吃糖,馋得要流口水了也不敢要,他娘看见了会打他。
他没想到姜竹竟然会给他烧饼和糖。
举着烧饼看了一会儿,见别人都吃了,才小口小口咬。
好香啊。
他还没吃过镇上卖的红糖烧饼呢。
比麦芽糖还好吃。
他咬一口,就眼睛亮晶晶地看姜竹,给姜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僵硬地问:“还吃吗?”
几个小孩都摇摇头。
吃得最快的大个子姜大望咂咂嘴,一会儿看看小胖子的饼,一会儿看看姜松的饼,显然还没吃够,还挺馋的。
被看的小孩一碰上他的视线,停顿一瞬“嗖”地把脑袋挪开,换个方向加快速度啃。
姜大望“切”一声,看看手里的糖,到底没舍得吃,抓了块儿干净的笋皮将糖包上,塞身上了。
姜家业吃完了饼,回味着余留的香味儿,更想吃了,他赶紧打住,低头看看笋,掰了一块儿塞嘴里咔嚓咔嚓嚼嚼吃了。
刚想再掰一块儿,就见他们新“外聘”的“军师”一副见了活鬼似的表情在看他。
姜家业:“?”
沈青越心想,好家伙!熊猫啊!
除了熊猫,他第一见有人吃生笋!
姜家业茫茫然,试着和他挤眉弄眼交流了一番,没对上信号,还当沈青越在惊讶他偷吃,狠狠心虚了一瞬,完全不知道是宅家的军师是少见多怪。
他不自在了一会儿,默默将第二块儿笋放回去,为了挽尊,连忙积极向姜竹邀功:“小叔,这些都是我们掰的!”
其他孩子一听,吃饼的、吃糖的,都竖起了耳朵。
姜竹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剥好了一大盆儿用水泡着了。
再看看他们每人面前的那堆,他们少说也掰了两筐回来。
姜竹惊讶。
几个孩子察言观色,一瞧他的反应马上嘚瑟起来了:
“我们还摘了蘑菇!”
“还有一窝鸡蛋!”
“是竹鸡蛋!”
“可惜竹鸡跑了。”
“要是我们会射箭就好了。”
他们星星眼地望着姜竹,姜竹不为所动,他很清楚他家附近没竹鸡窝,冷着脸问:“你们从哪儿摸的蛋?”
几个孩子瞬间浮起心虚,齐齐看姜家业。
姜家业:“……”
他心道一声叛徒,说好了谁也不说的,看他干什么?
他愤然看江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