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五年一调任,若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兴许还会再留任一两年。
但吏员、官差们不一样,他们自己成了势,世袭且垄断,新到任的县令有时候还得仰仗他们才能把县里的事儿办明白。
不用朝廷给他们发薪资,他们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办法能吃饱捞足。
不过太不争气也不行。
至少需要点儿技术的活,纯混混就干不了。
比如征税。
弄错了回去少不得挨骂,还得家里给擦屁股解决,还不如临时雇些个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干呢。
姜树要干的就是这个。
替那些不识字的官差、小吏去挨着村子核对税、收税。
当然,他也不怎么识字,但是他敢吹。
等茶市的事结束,最多也就是五天后,他就得上任去了,可不火烧屁股,来不及找正统教书还爱讲大道理的赵先生了。
沈青越憋笑:“你跟人家说你识字?”
姜树:“啊!我也没骗人啊,我是识点儿。”
他们家学习气氛还是有的,家旺每天晚饭后会把白天学过的东西再带着两个弟弟复习一遍。
他们家安都听会几个字儿呢。
他也捡着觉得有用的学了学。
沈青越:“你会什么字?”
姜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沈青越:“还有呢?”
姜树说顺口溜似的开始数:“宝峰县,山阳镇,姜家村,姜树、姜齐、姜胜,姜家旺,姜家才,姜家兴,姜家安。豆角、黄瓜、茄子、白菜、萝卜、豆腐,钱、银、文、两、斤……有的会写,有的不会写。”
姜竹:“就这些?”
姜树:“这些就差不多了!反正是上村里收,大家名都大差不差的,太难的字我就说不会念,主要就是数嘛,沈先生你教教我那些田啊亩啊什么的,我再找里正借咱们村从前的那些公文什么的,你教我念念,肯定都差不多,我知道意思了到时候念错俩字也没人发现。”
沈青越:“……”
不得不说,还真是个投机取巧的思路。
沈青越:“你干一天多少钱?”
姜树:“五十文。”
沈青越稀奇了:“五十文?你费这么大劲儿?”
现在姜树又重新做起了卖菜的生意,不过他是往镇上卖,姜望南是往码头卖,井水不犯河水。
入秋山货正多,也是囤粮囤菜的季节,他还从姜竹这儿批发了些三等山货,走量便宜卖,加上其他的,每天收入可能比五十文还多呢。
疯了?
过把瘾把好不容易又干起来的买卖重新丢了?
沈青越狐疑地看他:“你就为了这五十文?”
“怎么可能!”姜树嘿嘿乐,朝沈青越竖起大拇指,“要不说沈先生就是沈先生,聪明,我回来说他们没一个多问这一句!”
他神神秘秘道:“县衙明年招人,我干过这个,更容易进。”
沈青越恍然大悟,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你有门路?那两个官差?”
姜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能介绍,但是还得花点儿钱。”
沈青越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急吼吼跑来山上了,原来不止需要教书先生,还需要个能掏得起银子的投资人,他笑问:“多少?”
姜树先伸出个巴掌,又收起四根手指,“五十两,最多……一百两。”
姜竹听得直皱眉:“你家有那么多钱吗?”
姜树:“当然没有!”
他们家又不是大伯家,省吃俭用能攒钱,要是十两八两的,他去抱着他两个哥哥两个姐夫的腿哭,没准还能借出来,五十两,他就只能找外援了。
他就是吊死在屋檐上,他两个嫂子两个姐姐也不会理他。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姜竹:“你有吗?”
姜竹:“???”
他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
姜树:“嘿嘿,你能借我最好,借不了那么多,二三十两也行。”
其他的他再问他哥哥姐夫、狐朋狗友借借,最后差的找大伯支援点儿,过年再找二伯支援点儿,应该就够了。
沈青越:“你别看他了,他自己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叫村里人知道他有钱不给大家发工钱拿去给你去投门路,来不来山上不知道,肯定得把你家大门劈了。”
姜树挠头,“我又不跟别人说。”
沈青越:“得了吧。”
姜竹有多少钱,在村里几乎都是公开透明的,突然少五十两、一百两,当大家瞎了吗?
再说,姜树还有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特爱炫耀吹牛的爹。
沈青越:“这样吧,我先教你字,你先把收税的活儿干好,另外,姜竹山上那些开好的田要走什么手续,怎么办,还有他怎么卖我两亩地让我落户的事,我们就不操心了,你去办,办好了明年我借钱给你。办不好,那就免谈。”
姜树一口答应:“没问题!”
走关系的钱不好借,万一没弄成,这些好处费很难全都要回来的,肯定得亏。
亏得少他能卖菜赚回来,亏得多……
万一全亏了,一百两啊,把他爹卖了他家也凑不起来。
可让他就这么放弃了这机会,他又不愿意。
他是亲眼见过那俩官差怎么在山上被当大爷似的供着的,吃喝玩拿,逍遥自在,他也想过那样的日子。
他要是能当个官差,走在村里别人都得高看他一头,至少没人像从前那样笑话他和他爹。
而且,村里出个能在县衙混的,也不是没好处的。
县里有啥政令他们能先知道嘛!
还是找不在乎钱的人借最好。
亏了也能宽限他几年慢慢还。
沈青越就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好的选择。
就是他不知道沈先生到底有多少银子。
应该比竹子多吧?
姜树殷勤地给姜竹、沈青越来了一番即兴竞职演说,听得姜竹人都麻了。
沈青越倒是觉得他思路清晰,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的兄弟我罩着”,县里有什么可能和村里,和姜竹山上有关的,他保证都会先来告诉他们。
就姜树这油滑的性格,比姜竹多一圈儿的心眼,在外面能不能混得开不好说,但他八成是不怎么会吃亏的。
说不定是个好事呢。
沈青越也有点儿想让他混进去。
这个时代讲究亲缘关系,姜树和姜竹是堂兄弟,他们是天然的同盟,就是脾气三观再合不来,玩不到一起,彼此也不会起什么坏心思去坑害对方。
有自己人在县衙,至少像打听户品这样的事,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若是他们村和外村起了冲突打架了,告到衙门他们至少也知道该怎么告状不吃亏。
姜树和沈青越一起去找里正借旧文书。
姜树自己去借,里正肯定不会借给他,叫上沈青越,那就简单多了。
他们还趁机把村里的户册翻了一下,沈青越翻到姜竹的户籍,问道:“我能落到姜竹的户籍上吗?”
里正、姜树都猛抬头,懵逼地看他。
能,是能的。
但是什么身份呢?
家仆?
养子?
嗯……
为了少交户税这么拼吗?
里正委婉劝他还是不要省这笔钱。
现在是省了,从长远看,将来他们俩都成家立业,难道要子孙后代都卖给姜竹家当仆人吗?
关系好也不能这么来。
沈青越哭笑不得。
又不好解释他是不会成家的。
更不会有什么子孙后代。
算了,还是做邻居吧。
租户!
第85章 江修文(二更)
姜树起早贪黑紧急恶补了五天, 白天山上,回家还骚扰家旺, 到了时间,去县衙报到了。
一起的吏员官差家都在县里,下衙就回家,他太远,来回不方便,借住到了王九家。
沈青越多少有点儿担心, 这半瓶醋晃荡的水平不会露馅吧?能不能行啊?就靠这群人去收税,大虞真行吗?
好在县衙还是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