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雪(二更)
沈青越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个多小时的雪。
山上风雪大, 但之前的几次不是在晚上下,就是风太大, 像这样寂静地飞着大雪他是第一次见。
天甚至都不是阴沉的,很明亮,雪花像羽毛一样轻盈地落,轻柔地覆满山头,缀满枝叶,山巅耐寒的松柏, 脚下常绿的青竹,都满满披上了一头洁白,直到雪越来越重,挺直的树枝被压弯, 不堪重负的枝叶唰地一抖,把雪抖掉, 再重新弹起来仰头迎接更多的雪。
真漂亮啊。
苍山负雪, 满目洁白, 干净得让人心静, 漂亮得让人震撼。
漂亮得, 让他觉得见了这样的美景, 可以死而无憾了。
他下意识想拍下来, 或者画下来, 可看着看着, 又不想动了。
只想安安静静看落雪。
姜竹回笼觉睡醒了, 依稀记得沈青越要回来, 人都等清醒了还没见到沈青越,他连忙穿衣服跑下来,瞧见沈青越开着门站在门口仰头发呆。
雪飘过来, 落到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光穿过他再照进昏暗的屋子里,像幅画。
姜竹拿起扔在床边的手机,对着沈青越拍了好几张。
他好像懂了沈青越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想“锁”一下那种感觉。
姜竹默默走到沈青越旁边。
他们俩都没说话,一起站在屋檐下看雪。
从前他也喜欢一个人看雪。
最冷的时候,山路被大雪封了,他就只能在山上待着。
没有沈青越,没有酱酱,也没有两只小鸡……不,现在已经是会欺负沈青越的大鸡了。
从前的他,除了自己的饭,什么都不用操心。
实在没事可干,他就点个火盆,守着火看雪,一看看一天,有时候发起呆来都忘了吃饭,天都黑了也没注意到,随便吃点儿冷馒头,嚼点儿肉干就算了。
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雪,好像格外漂亮。
姜竹挪了挪,挪得离沈青越近了些,然后牵住了沈青越的手。
沈青越转头看他,已经冻得发冰的手重新被一点点儿暖热,他捏了捏姜竹的手心,凑过来亲了亲姜竹的脸。
热乎乎的。
把他冻僵的脸都暖热了。
沈青越往下扯了扯围巾,捧着姜竹的脸吻了好一会儿。
“你是不是半夜起来铲雪了?”
“嗯。”
雪太大了,他怕把酱酱的棚顶给压塌了。
这会儿该清理他们屋顶上的雪了。
沈青越扶着梯子,姜竹拿着长竹竿上去,把好敲的往下敲一敲,扒拉扒拉,剩下些卡在瓦片上不愿意下来的,或者距离太远够不着的,就得姜竹拿着扫帚爬上屋顶往下扫。
沈青越怕他会摔下来:“差不多行了,就这样吧。”
姜竹也怕落来的雪把沈青越给砸了,“你离远点儿。”
他们俩时不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不到对方就赶紧找找,经常是沈青越退着退着,看到姜竹趴在屋顶上朝他探头。
房子大的坏处这时候显现出来了。
他们俩弄了一院子的雪,光清理屋顶的雪就饿了。
不过冬天的饭也好做。
姜竹擀面时候一次擀一大堆,吃不完的抖开了冻上,下次吃直接抓一把下锅煮就行,跟挂面、方便面一样方便,还是手擀面的口感。
煮好了面,放一勺吕香梅给他们做的肉酱,再烫点儿青菜拌进来,简单的一顿就能解决。
热腾腾的,一挑起来满碗都是热气。
下午还得继续清理雪,他们俩边清,外面边下,等屋顶全弄完,又下了一层了。
先这样吧,等下厚了再清。
姜竹从屋顶上下来,和沈青越一起把院子里的雪往外铲。
一铁锹一铁锹的,沈青越觉得他胳膊上肌肉都要练出来了。
沈青越看着堆在外面都快成小山的雪堆,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堆雪人吧?”
“堆雪人?”
“嗯。”
说干就干,就在那堆雪上开始雕。
沈青越爬上去,又是铲子又是铁锹的,除了圆头圆的雪人,还想雕一只鹤。
然而他的雪雕水平实在和画画水准没得比,雕到天都黑了,鹤还是胖胖的一坨。
姜竹:“还是能看出翅膀的。”
沈青越:“就是腿太短了是么?”
长腿鸟都快成短腿鸟了。
姜竹摸摸鼻尖,“也可能是坐下了。”
大晚上的沈青越笑得差点儿摔了。
真正的猫冬是从这场雪后开始的。
两尺多厚的雪把山路彻底封了。
别人上不来,他们下不去。
到了池远舟派人来收灯笼的时间,也没人上山喊他,姜竹也不知道山下是不是顺利。
他有心骑着酱酱下去看看,可这么大的雪,酱酱都成没腿骡子了,姜竹只得作罢。
好在他们囤的东西足够多,卧室腻歪够了,就去前院客厅做做手工。
姜竹趁着还没忘了怎么做走马灯,给沈青越做了两个大号的。
只是竹子不太够用,他去竹林里砍竹子,腿都卡雪里了。
这回沈青越也没拘泥连贯动作,给姜竹画了小鸟,小狗,小猫,小鸡,还画了奔跑的酱酱。
两盏大灯弄好了点上蜡烛好一会儿才开始转,他们俩把走马灯搬回卧室,趴在床上看着玩。
雪停了三四天,沈青越才如约正式给姜竹上课教他念书识字。
姜竹将封窗户的皮子暂时挪开了,这样屋里光线好一些,白天至少不用点灯,他坐在床边拿着书念,沈青越趴在枕头上听,发现他念错了纠正一下,念够两三段,他们俩就停一下讨论一下书上的内容。
姜竹买的书有些杂。
有话本子,也有赵先生上课用的书,还有他信手翻了翻,觉得可能还行的书。
除了话本子每段都不是太长,他不懂的问沈青越,沈青越也不懂的,他们俩就一起猜,猜也猜不明白的,就勾个记号,回头得空了再去请教赵先生。
中午时候,趁着暖和,他们挪到客厅写一会儿字。
姜竹自己买了本字帖,临摹得很认真,倒是沈青越嫌冷,自从画完灯笼就不想写字画画了。
等读书读累了,姜竹就拉沈青越下床和他一起做操打拳。
除了在恩济堂学的那套,沈青越还教了姜竹打太极和八段锦,还有他记得不多的军体拳,姜竹打得是虎虎生风的,兴致上来了,他们俩还跑院子里切磋一下。
起初沈青越仗着学过点儿散打还能占便宜,姜竹也怕会打到他。
后来渐渐有了分寸,互相清楚彼此的实力,就变成沈青越总被姜竹单方面撂倒了。
姜竹能突然、快速抓住沈青越将他抡起来、抱起来,再控制着力量扔到雪堆里。
气到的沈青越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报复回来,也把姜竹也扔到地里。
渐渐地,姜竹悟了,胜负欲起来的沈青越不用他催,不怕冷了,也能克服赖床了,每天斗志勃勃地自动锻炼,打拳,做操,跑步,扬言要把他像萝卜一样种雪里。
切磋。
再切磋。
沈青越乐此不疲。
他们俩还绕着院子蹚雪跑圈儿。
把雪踩结实了就在上面滑冰。
到了拐弯的地方,谁没控制好速度,就会一下窜进雪窝里。
每次他窜进去,沈青越都会哈哈大笑,笑得酱酱歪着脑袋从棚子缝隙往外看他们俩又在玩什么游戏。
还有机会追得太近了,两人一前一后栽雪里,笑得脱力了,好半天才从雪堆里爬出来。
今年是沈青越活这么多年,玩雪最开心的一年。
也是锻炼最积极的一年。
下着雪他都要在屋里活动活动,然而下雪不冷化雪冷,在沈青越觉得他肯定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时,还是病了。
风寒来得猝不及防,就是平平常常睡了一夜,头一天晚上他们俩甚至没怎么做运动,早上起来鼻子就堵了。
紧接着,一天没过去,喉咙开始疼,眼睛也发酸,到傍晚开始头疼。
姜竹看他难受也跟着难受,“要不然我还是去请大夫吧。”
“不用。”沈青越很清楚他就是风寒了,孙毅成走之前给他开了常用药,他们也都有,就是去山下请了大夫,开的无非也是这些药。
雪还没化干净,那么厚的雪,还得上山,姜竹下去都不见得有大夫愿意跟他来。
而且姜竹照顾他已经够到位了。
早上一起床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就给他煮姜汤熬药,降温措施也做了,守了他一天,最远的距离就是去打水。
要不是沈青越坚持,上厕所姜竹都不愿意让他出门,把他包成个球陪着进去,就差替他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