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小声道:“唉,其实若非她们弄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也不会引得大人专门去调查这闹鬼之事,屠夫死了没有苦主到衙门告状,也查不到她们头上……”
另一人道:“她们要是有别的办法哪会扮鬼?你是没见过那张屠子,铁墩子似的,清醒时还是个人,喝醉了酒对老婆孩子拳打脚踢的,别说她们,咱们两三个也不见得能拿得下他。”
“也是可怜。”
“是啊,所以大人才网开一面嘛……”
大虞律例还挺严的,杀人者死,流放都算开恩了。
沈青越听得也头皮发麻。
他顺势问起:“如果我想看律例,不知上哪儿能买着律书?”
“你还要看律例啊?”
沈青越:“总要参考一二的,各位说的大小案子让我深受启发,不瞒诸位,若是有这种案卷卖,我都想买几册回去看看呢。”
可惜,县衙虽然存底,但这种案卷是不会印出来卖的,一般人也不会买,真正的案卷可不像他们这样说故事似的说出来,里面还夹杂着各类供词案牍,繁琐复杂,还得自己抽丝剥茧判断证词真假。
若他有功名在身倒是可以去借阅,但一般而言已经结案的案子也是不怎么给借的。
曲学博道:“我倒是知道前朝有人曾整理刊印过几部公案的卷牍……”
沈青越:“能买着吗?”
曲学博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还在家乡,在下尚能借到,如今……不知道我那藏书的同窗人是否还安在。”
几人都沉默了。
想想邻国打成一锅粥的局势,也是忍不住唏嘘。
吃完饭,沈青越还想再去县城各处逛逛,曲学博则回家收拾行李,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先到姜家村去看看,然后就能准备搬家了。
姜树那边,则替他们操心办书院的种种手续,争取在更新户籍前,能把书院的手续搞定,让曲学博一家暂时落到他们书院。
官差说朝廷对逃难来的读书人是有优待的,别人五年不得改籍,他们是三年。
如果在大虞参加科考,也能等同大虞读书人入朝为官。
曲学博自己都没想好还要不要继续考。
他从五岁开蒙读书,读了二十多年,志向一直是光宗耀祖报效朝廷,一朝流落在外,梦想都破灭了。
生活不安定时忙着生活,他一心只想如何让全家在大虞活下去,生活即将安定了,他反而有些空虚,不知该往哪儿去了。
他脚步沉重地回了家,沈青越和姜竹则到县城的文武庙去参观。
这里是可以随便进的,还没什么人,十分幽静。
沈青越问:“咱们家书院正式办好了,是不是每年也得来文庙祭拜呀?”
姜竹满脸茫然,他更不懂。
沈青越:“应该是需要的……”
即使学生们不来,似乎先生们也得来。
“看来咱们还得招一个懂书院,能管后勤和各种事的人啊……”
姜竹也深以为然。
他原本以为书院很简单,盖好房子,请好先生,教就是了。
哪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要干。
他们俩还完全不懂要怎么办。
沈青越倒是想得开:“我看曲先生好像挺懂的……”
姜竹:“嗯?”
沈青越:“让他兼任一下吧,咱们书院一天就上半天课,顶多给家旺他们几个读书苗子单独补补课,肯定不忙的,我看他挺迷茫的,说不定忙起来就不迷茫了呢。”
姜竹:“……”
沈青越:“先这样,要是他还想读书考科举,到时候咱们再招人就是了。”
大不了花钱从别处挖人。
那么多难民里指不定就有开过书院的,不行还能从县城或其他镇上的书院聘。
他们书院这个规模也不会有多少事,找不到全职的找个兼职的也行。
再不行,有困难找领导嘛。
他们不懂县衙的文吏肯定懂,到时候赶鸭子上架一个,让他天天来县衙学就是了。
想通了,他顿时觉得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了,还觉得自己当初赞助姜树进县衙十分明智,高高兴兴和姜竹在城里继续转。
文武庙逛完还有城边的城隍庙,逛完城隍庙,他们还在门口买了两个糖画,算了个卦。
盲了一只眼的算卦师傅说,他们今年兴财运,后半年财运比上半年还要旺,沈青越听得开心,高兴地多给了老头十文钱。
管他真假呢,这一挂能买他好几天开心,划算。
第二天起他们就没再往县城和码头乱跑了,得等着核实书院情况的人来。
为了迎接他们,沈青越还专门跑到书院让大家下了课把桌子摆整齐点儿,卫生打扫打扫,好歹算第一次有领导登门呢,得表示下重视感。
怕他们找不到路,姜竹还把从山道到书院的小路两侧清了清,多余的竹子、杂草砍了,快速插竹竿弄了个简易栅栏,还去溪边捡了些小石头运过来洒上,看上去像条小道了。
秋收、茶市结束,马上就要到各村去收税了,官吏们也挺想在税收大事前把该办的小事都给办了。
他们也没拖延,第三天一早就派了人和姜树一起过来,争取一天就把该办的都办完。
结果到了姜家村一看,人都傻了。
好家伙半山腰那么气派的房子是个书院吗?
谁说就是个村办私塾的?
第156章 核查(二更)
听说有官差要来给书院办手续, 里正焦虑地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这可是大事,怎么姜竹和沈青越说得那么不当回事呢?
要不是时间太紧, 大家又忙着晒稻谷,他都恨不得让全村人敲锣打鼓了。
即便这样,姜树领着人到村时,还有好多从晒谷场跑来瞧热闹的。
被派来的文吏语气充满不可思议:“那是你们的书院?”
“正是正是。”里正一边领着人往书院走,一边喊人赶紧上山去叫姜竹和沈青越下来。
文吏:“我听说你们这书院是姜树堂兄弟自己盖的?”
里正:“哎,是, 姜竹和沈先生盖的。”
“盖这书院不少花钱吧!”这么点儿个小山村的乡绅这么有钱吗?文吏感慨着,好奇道:“怎么还盖山上了?”
里正:“山上幽静,娃娃们读书新静些。”
文吏点头,那道是。
所以大书院都喜欢往山上盖。
不过别处都是出名的书院才不怕建山上, 而且一般也不往深山盖。
就像大虞最出名的几家书院,一半都是建在山上的, 但人家也是建在城郊甚至城中的山上, 既清静又讲风水, 哪像他们这儿, 一个小山村……
大概是有钱行善, 福泽乡里吧?
路过梯田, 他还停下看了看, 好奇地问起梯田的规模和收成。
书院花多少钱里正不太清楚, 也不好瞎说, 但梯田他就有得说了。
什么时候开始开垦的, 多少亩旱田, 多少水田,什么时候开始种的,收成多少, 他都知道,比姜竹这主家都清楚。
等姜竹和沈青越得了消息跑下山,里正还在梯田边跟人介绍梯田呢。
“那你们这儿收成还挺好的,比城里另外几家收成要好。”
“我们地少,侍弄地仔细,不比城里大户家那么多地。”里正半谦虚半骄傲地说着。
文吏又追问几句他们如何除草施肥,夸赞村民勤勉,里正治村有方。
姜树见缝插针地介绍梯田也是他堂弟姜竹家的。
文吏诧异,“梯田也是?”
姜树:“正是!原本这是座荒山,只长些竹子,我堂弟听说县衙鼓励开荒修梯田,感大人所想,受大人启发,想到家里的荒山,也想试试也出一把力……”
走到附近的姜竹、沈青越:“……?”
姜树激情侃侃而谈:“虽然不能救济难民替大人分忧,但租给本村乡亲,也能缓解县内田地不足的问题,多一亩田,便多一石粮,为县令大人分忧,责无旁贷!”
姜竹、沈青越:“……”
姜竹简直一脸懵逼,啥?这说的都是啥?不是看书院吗?
沈青越则心里啧啧称奇,环境造就人物啊,瞧这才去了县衙多久,拍马屁都会用“替大人分忧”“责无旁贷”了。
姜树:“开春时候县令大人表彰开荒,还赏了我堂弟两副铁犁呢。”
文吏也想起有这么回事了,点点头:“原来那两副铁犁是赏了你家!”
里正比姜竹和沈青越有觉悟多了,马上道:“铁犁正在族中仓库妥善存放。”
文吏:“开荒用上了吗?”
里正:“用上了!”
姜树深情款款:“县令大人赏的铁犁比我们村的旧犁好用多了,大家都争抢着用呢。”
“……”姜竹一阵恶寒。
心说睁眼说瞎话,那犁都长一个模样,拉地里给姜树猜五回他都认不出来哪个是县令发的。
然而这位来核实书院的文吏好像还挺吃这一套?
不用姜竹多说,姜树就殷勤地介绍了他们家还要开梯田、要种桑麻,要为建设宝峰县贡献力量。
而姜竹有如此觉悟,都是因为县令大人领导有方,他在县衙受到熏陶,沐休回家再把学到的传达给同乡,作为他的堂兄弟,姜竹特别愿意响应县令大人的英明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