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村的日常生活 第33章

早饭对于江云来说简单,他打开柜子舀了一勺灰面,打算做汤面。饼子直接加水加盐巴和成团,在案板上洒些面粉打底,用擀面杖擀成圆圆的薄饼状,拿刀切成手指粗一条。和拉面不同,做法更简单,吃起来也劲道。

张翠兰坐在灶台后,点了一把枯草,火光顿时明亮起来,在锅里添了小半锅水,煮开了就能往里下面条。

江云到后院菜圃里摘了些小葱,切成葱花,碗里加一勺猪油、五香菌油,汤底就调好了。

小菜是坛子里泡的咸鸭蛋切了两个,就面吃是最香的。

做饭的时候,顾承武也早早起来,穿上衣服就往村长家借板车去了。回来的时候坐在院里帮江云搓麻,水泡后的野麻最好处理,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那麻绳还被顾承武编成小狗形状,晃悠悠挂在江云床头。

秋季夜里长,早饭吃完,天还是微微亮。顾承武给马套了板车,江云和张翠兰合力往板车上放木桶,招着手:“路上慢些,早去早回。”

顾承武在前面驱马,江云坐在车上,马走的很稳,并没有多少颠簸。耳边有凉风吹过,江云套了提前备好的毯子,才觉得一丝暖和。

顾承武骑马不方便回头,怕江云坐的不舒服,便时不时说说话。

到了大河村周油郎家,三个大桶往出一拿,可把周油郎一惊。没见着谁一次性买这么多的,还是马来拉的,瞧着就是家底殷实的。

周油郎和妻子忙不迭往里装了六十斤,周王氏一边打油一边问:“买这么多油,你们是要做什么?”

江云笑了下,道:“炸、炸菌油,用的多。”

“嚯哟,这得是炸多少。”

六十斤油有些重量,顾承武一手一桶便搬上去了。江云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八串铜钱,道:“婶子您、您数数。”

周王氏拨了拨钱串子,道:“成,没问题。”

江云道了声谢,坐上板车上宝贝似的护着几桶油,不敢洒出一点。顾承武驱马也驱的更慢,不管是人还是油都护着。

周王氏和周油郎跟出来,看着那高头大马,周王氏眼神闪烁,道:“这可真气派,听说是青苗村那边来的。当家的你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家里怎么样?”

周油郎纳闷:“打听这个做什么?”

周王氏白了他一眼,“咱家姐儿也不小了,我这个当娘的总的给她寻摸寻摸吧,你看那一表人才的。”

“可省省吧,”周油郎道:“没看见旁边跟来的是个小哥儿吗?”

“所以才让你打听打听,那小哥儿是他夫郎还是家里弟弟。”这都不明白,周王氏心里无力叹气。

他俩的话江云和顾承武自然不知道,两人到家时,张翠兰已经叫了人山上去,地上泥土还是微湿软的,踩进去就能陷。

去镇上前,江云叫住顾承武:“你、你等等,”他匆匆跑进屋里,拿出一件缝制厚实的里衣。”

“这个、穿上,就不冷了。”这衣服江云提前就做了,这会才拿出来。

见夫郎满心都是自己,顾承武嘴角微微一翘,接过衣服道:“好,你在家也莫要累着自己。”

白日始终不是晚上,要想学昨晚那样偷香是不可能的,顾承武一瞬间有些不舍得离家。

第40章

家里只剩江云一人, 晨间山里微冷,偶尔传来鸟雀啼鸣。该做的针线早在炸菌油前就做完了,手头没什么事, 江云到后院查看几只鸡鸭,槽里的食吃的干净。

院里一阵夜风吹过,地面稀稀拉拉掉了一地黄叶,连着那颗移栽的金桂花也落了一地, 铺在院子角落青石板上。

江云着一地金桂若有所思,转身从灶房里拿了篮子。蹲在地面小心翼翼把桂花捡起, 拨开尘土和杂草,是满篮子馥郁的香。

这东西能用也能吃,好处多着呢,单看做的人手艺怎么样。捡起来满满一大篮子,江云眼角浅笑,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吃食。

在水井旁洗干净后, 放在廊下阴干。手上没事了,江云又从柴房拿了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 叶片沾了露水, 扫起来不容易,额头还微微出了些薄汗。

院外由近及远传来一阵脚步,院门是敞开的, 江云一抬眼就看见是张家婶子。

“云哥儿!”人还没走近, 声音已经响起,张秀兰神色着急。

料想是有什么要紧事,江云把扫帚靠在墙边,打开门迎人进来。

“婶子您、您坐下,歇歇。”他因结巴不爱说话, 声音也小小的。但该有的礼数不少,等人坐在院里石凳子上,给倒了新煮的野菊花水。

野菊茶不如铺子里的茶香,喝起来微苦,但农家人常喝,解渴最有效果。张秀兰从家一路过来,走的发热,也觉得有些渴了,喝了一杯才吐口气。

放下杯子,她拉住江云的手道:“原本是要跟你干娘山上去,刚出门狗儿就在家摔了一跤,那腿上肉都模糊了,他爹请郎中去了,我记得你家有那止血的绒草,是武小子上山采的,来借些回去先用着。”

孩子才是天大的事,听说狗儿摔的厉害,江云也知道事情严重,忙道:“成,我进屋、拿给婶子。”

也不说什么借了,绒草山间溪边到处都有。就是值钱,他也不会要人还,先不说都是邻居,以前没出嫁时张婶子也常帮自己说话。

他知道顾承武以往上山打猎,容易受伤,绒草止血效果好,家里是不缺的。

江云利索包完一大包绒草,塞到张翠兰怀里道:“婶子您、您快拿回去给狗儿用。”

“好,好。”拿了止血的,张秀兰才舒口气。虽说乡下男娃大多皮实,但也禁不住那么一摔,当时狗儿腿上的血可把她吓着了,一下子就想起顾家。

江云把张秀兰送到院门口,看见张秀兰去而复返。

“婶子、还需要什么?”

张秀兰猛拍大腿,哎哟一声道:“还有件事,差点叫我忘了!”

她压低声音道:“说是你爹病了,躺在床上直吆喝,连你家镇上那位姑姑都赶回来了。我前日瞧着你爹还好好的,今天就躺下了,可是病的蹊跷,总之你小心些。”

别人不知道江家的龌龊事,她还能不知道吗,也是担心江云,特意来提个醒,说完才往家去。

江云神色不宁,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相公和干娘都不在家,他心里害怕。

江顺德的姐姐,叫江玉珍,十七岁的时候嫁给镇上一个小官员手下的帐房先生,也时常提着酒肉回来帮扶帮扶弟弟。江玉珍从来都是看不上他们娘俩的,每次回来总要言语奚落一番,江云亲娘总是忍让。

八岁的时候江玉珍难得带她小儿子回来吃饭,那时他正拿着娘给他买的饴糖。江玉珍儿子看见了就要来抢糖吃,江云一个瘦弱的小哥儿哪里打的过胖小子。

糖被抢了,自己也被江玉珍的儿子推到地上,手上擦出血,江云还小,见了血就开始哭。

动静闹的太大,惊动了屋里的大人,三个大人全跑了出来。

江玉珍一看儿子手里多出来的糖,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就是一颗糖吗,她生的可是儿子,不比一个小哥儿金贵?当即眉头一皱道:“吃就吃了,你做哥哥的让让自己弟弟怎么了?”

江云的娘一愣,脸色也冷了下来,赶紧把小江云抱在怀里,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家二小子抢了云哥儿糖不说,还动手推人,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云缩在阿娘怀里哭,也记得那是娘第一次为了他分辨。

江玉珍显然也没料到弟媳还有驳斥自己的胆子,当即没了好脸,对着弟弟江顺德阴阳怪气道:“真是白眼狼,这些年吃江家的住江家的,为这一颗糖连大姑姐都不敬了。一个不值钱的哥儿,也当个宝贝似的?”

一旁站着的江顺德只觉得耳根子吵,没了耐心转身就进屋喝酒去,酒劲上来了也觉得自己姐姐说的有道理,脾气一发把杯子砸到两母子面前。

这是江云记忆中较深刻的一次,他不喜欢江玉珍,想来心底惶然的很。

大黑在院里冲江云摇尾巴叫了两声,才把江云从不安中拉出来。他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江家,是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不会有人抢他东西,更不会有人欺负他。

一想到这里,江云心里的不安顿时消散。看大黑这副欢快的模样,江云眼底漾笑道:“晌午给你做、骨汤泡饭。”

乡下养狗能有顿糠菜吃就不错了,像大黑这样见天吃肉汤的可没有。它尾巴摇的更欢快,以后出去玩碰见其它同伴,都能张着嘴巴哈气炫耀!

不去想儿时不愉快的事,现在他已是顾家的人,再碍不着江家什么事,只专心过好眼下的日子就行。

方才院里捡的桂花已经晒干水分,趁着干娘山上忙活,江云提前做好晌午饭。顾承武中午大多镇上吃,娘俩只有两人,饭食最简单。

舀一瓢灰面,和成面团切成厚实的面片子,吃起来又嚼劲还顶饱。之前张翠兰晒的笋干还有,泡了和腌腊肉一起炒,搭面片汤最是下饭。

桂花江云打算做成桂花糕,这种糕点大历民间百姓常吃。用糯米粉、少量面粉、糖霜就能蒸一锅出来,桂花的清香和糖霜的甜口,蒸出来软软糯糯,老人小孩都能吃。

也方便携带,往袋子里一装便能带上,江云一边做一边想起顾承武,还能多给他带着镇上吃。

张翠兰和徐大娘赶在晌午前从后山下来,远远一看收获丰富,各类菌子都有,还有些山上采的野果,吃起来酸酸甜甜。

张翠兰给徐大娘结了工钱,徐大娘也不客气,这年头妇人夫郎想赚些体己钱不容易,她乐呵呵道:“成,给你送到门口,往后再有这好事一定找我!”赚了钱,脸上都是笑。

张翠兰把采的菌子倒在一起,背篓还给徐大娘:“那是自然,也到晌午了,你快些家去,等炸出菌油来送你尝尝鲜。”

两人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送来送去也都不客气。

张翠兰背着满满一背篓菌子,回家就闻到勾肚子的饭香,知道定是云哥儿做了好吃的。

“回来了,前几日雨水足,今儿我和你婶子又去的早,采了不少呢,裤子都打湿了。”她把菌子往地上一倒,铺了满满一地。

江云也有些惊喜,其中有些菌子在镇上都能卖出高价呢。

他给张翠兰倒了半盆热水,道:“娘先、先洗手,我舀饭。”

“好,”张翠兰洗了手,回房里换上干净的衣裳,跟着江云一起端饭。

面片汤和笋干腊肉刚炒好,张翠兰正赶上回来吃。在山上跑了半天饿的快,坐上桌子话都顾不上说,一个劲埋头吃。

填饱肚子,娘俩才开始忙碌,一堆菌子摘选清洗晾晒,又是一番功夫。

农家岁月悠长,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张翠兰和江云在灶台前计划明日的买卖,却不知道手上的银子已经被惦记。

江家,江玉珍一听说弟弟病了,急的抛开镇上的丈夫,背着婆母偷偷从夫家拿两条肉往回赶。

她没少帮扶这个弟弟,不是偷偷从夫家拿肉就是拿面,这些年也是仗着自己的补贴,才在娘家有了足够的话语权。

而江家,刘桂花和江顺德坐在卧房里,盘算着主意。一听院门外传来动静,刘桂花赶紧拍拍江顺德:“回来了回来了,你先躺下,别露馅。”

江顺德立马装作头疼脑热的模样,一躺下嘴里哎哟不停。

江玉珍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动静,拎着肉可心疼的紧,推开门就吆喝:“这可是怎么了,我上次回来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

“大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郎中说了,当家的这是累病了。”刘桂花和江顺德眼神一交换,心照不宣开始诉苦。

那两条腊肉实在是香,江顺德看的直咽口水,差点没装下去,被刘桂花在被子里一掐才老实。

一听说弟弟是劳累所至,江玉珍叉着腰脸一横,冲柴房方向大声喊道:“云哥儿呢,地里的活不都是他做吗,莫不是又学他那死了的娘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偷懒?”

说着就要去柴房找人,好好摆摆她长辈的威风。

刘桂花是一副愁苦受委屈的模样,赶紧拉住江玉珍的手道:“大姐还不知道呢,云哥儿早嫁出去了,眼下是村西顾家的人了,怎么好劳烦他呢。”

关于江云嫁人这件事,江玉珍半点不知情,毕竟当初江云本就是被刘桂花卖去配阴魂的,说了也不光彩不占理。

江玉珍也是愣了一下,她嫁去镇上,不知道村里还有个顾家,只当是什么穷酸泥腿子。当即气的不行,拿足了长辈的款:“就是嫁了人那也是从咱家出去的,自家爹病了还能不管?我倒要瞧瞧,他那夫家还能容得下这么个不孝顺的哥儿?”

放下腊肉,沈玉珍气势汹汹就要往村西走。

刘桂花要拦不拦道:“算了大姐,咱都是做爹娘的,不好总麻烦嫁出去的哥儿,我和你弟弟受点委屈没什么的,”说完捏着帕子哭的伤心。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才纵着那小蹄子目无长辈,”江玉珍拍拍刘桂花的手道:“就要让他知道,该怎么好好孝顺长辈,一个哥儿还想爬到长辈头上不成,反了天了。”

无论在乡下还是镇上,谁家要娶了一个不孝的哥儿,说出去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更甚者被休弃的都有。

江玉珍就是仗着孝顺的名头,狠狠拿捏住大儿媳妇,这才有了足够的当家权。再说了,他男人可是给薛典史大老爷手底下做事的,说出去都能吓死乡下的泥腿子,难道江云的夫家还能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哥儿和她作对?

若不叫她拿住场子,以后还怎么在江家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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