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把宋明留在现场给我们,不就是料定了他什么都不会说么?”庄杨补充道:“至少关于你的部分,他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不然呢?”泉冶不明白庄杨到底想说什么,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我是线人,不是杀人犯,难道我要杀了他留给你们一具尸体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庄杨道:“为什么不说实话?”
泉冶不明所以:“什么实话?”
庄杨走到那边,拿走泉冶即将点燃的香烟扔在垃圾桶里。
他发觉自己也许真的不够了解泉冶这个人。
身为一个不算合格的线人,他轻浮放纵却又生的漂亮清冷,毫不遮掩自己的情欲,会满足你的一切想法。嘴硬心软又倔强执着,自己认定的事情,哪怕身上挨了刀子,他也会拼命的完成,明明身上带着枷锁,自己都被禁锢在方圆之地,却还是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家人。
只是,那个给他穿上这身枷锁的人,是谁呢。
会是泉冶的父母吗。
庄杨双手擒住对方的肩膀厉声道:“你他妈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宋明当年烧死的,是你的父母!”
泉冶淡淡的看着庄杨,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说出来也许没人信,泉冶曾经在梦里脑补了无数个庄杨得知自己身份的场景,有些场景滑稽可笑,庄杨会出狗眼不识泰山的话,捶胸顿足,以至后悔不已,像个跳舞的小人,有的场景庄杨会露出嘲笑的模样,说一只下水道的老鼠也爱做梦,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泉冶都看不到对方的脸,更看不清庄杨脸上的表情。
可即便是脑补了多次,当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泉冶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下意识的否认。
“……你放什么屁。”泉冶抓了抓自己的鼻子,执着的点了支烟:“宋明烧死的是警察,怎么,我父母是兵,我是贼,你问出这种话,自己信吗?”
其实泉冶很想承认的,也很想告诉庄杨真相,也很想收获一次对方正面的肯定,说不上欣赏,总归可以收获一句赞扬的话。
但人不能太自私,活下来的人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言炎和安宜。
事情没有了结之前,绝不能把他们也暴露在外。
“为什么不敢承认?”庄杨吼道:“你知不知道我……”
“你让我承认什么?”泉冶厉声打断他道:“那个警察,他的儿女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无一幸免,这些你不都知道吗。那我算什么,借尸还魂吗,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的那些屁话,但你真的有话想问,不如去问问在医院的宋明,再不济,你还可以去问问那位趟在英雄园里的警察,问问他被人烧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穿上那身警服,问问他为什么人都死了,还要把问题留给活人,问问他能不能夜里托梦,告诉你真相……”
也问问他们,能不能放过我。
泉冶发泄似得说完了话,有些脱力的靠在窗户上。
冰凉的温度透过浴袍渗透进自己身体里,他发觉自己在发抖。
“……总之,你问谁都不该来问我的。”泉冶低着头苦笑道:“况且我无论是谁都好,都是当中最可有苦无的一环,我的存在不过是为你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加速你们警察的进程而已,不用这样在意……”
泉冶喝了两口脚下的草莓饮料,明明最喜欢这些甜腻的饮料,入口却变得苦涩。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我看上了互相契合的身体,而你也中意我的身份。月亮注定要西沉,太阳也会按时升起,事情的发展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不如趁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利用到底吧……”
泉冶背对着庄杨换了身衣服,原本是想来酒店做点该做的事的,看了今天注定得不到了。
有点遗憾。
庄杨回头看着泉冶落寞又难过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破了一个洞,对方的眼泪像是有了生命似得从洞口流进自己的心里,让你钝痛的要命,他突然很想将这个嘴硬的人拥入怀中。
“泉冶,别哭了。”
庄杨抬手抹掉那人眼角的泪重复道:“别哭了……”
泉冶愣了愣,他下意识的抹了把脸,推开庄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他发觉自己好像学会了言炎的本领,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流泪,甚至连神经都被屏蔽,忽略了流泪的感觉。
“我没哭。”泉冶推开挡路的庄杨,冷漠道:“我从来不哭的。”
庄杨点头道:“是的,我眼花了,你从来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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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序早上睡过了,昨晚上熬了一夜,回家眯了几个小时,闹钟没响,自己又睡得死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整。
八点半队里要开会,何序的身体行动先于大脑,随便抓了件衣服就下了楼。
等回到队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服穿反了。
好在还富裕几分钟,匆忙的在洗手间里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迎面就碰见了刚回经侦不久的周然。
因为宋明和十八公案子的性质转变,经侦抽调回了一些人手,周然就是其中之一。
何序看着周然愣了愣:“你怎么也来开会?你不都回经侦了吗。”
“我路过而已。”周然有些八卦的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你还不知道呢吧,今儿早上,杨副局去你们队里来着,和大家伙说了好些话才走。”
杨局是局里的二把手,还有几年就要退休,平日里大家能见到他的次数有限。
何序反应了两秒:“杨局不是要退了么,正职这么些年也没升上去,怎么还关心起这个案子了?”
周然挑挑眉道:“想听官方话还是非官方?”
何序白眼道:“有屁就放全了。”
“官方的话,因为你们手里这个案件本身影响范围广,关注度高,牵涉金额也许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巨大,也关乎缉毒重案刑侦三个组,况且上层筹谋了这么久,如果失利,影响会很差。”
何序摇摇头:“可关注度高的案子不仅我们一个,和每年的要案比起来,我们也不算突出。”
周然意味深长的笑道:“所以要说说非官方的,非官方就是,杨局他姓杨。”
何序愕然:“所以呢?你没见过姓杨的?”
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何序摆手道:“你不会以为庄哥叫庄杨,他爸就真的姓庄吧?”
“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庄队他爸姓庄,他妈姓杨他才叫……。”
周然一巴掌拍在何序的头上吐槽道:“你可真好骗,你也不动动脑子,庄队受伤住院为什么那么多人去探视,就一个小副队长,至于这么大阵势?我可在下面派出所的时候听说,杨局和庄杨的爸是同父异母。”
何序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卧-槽?真的假的?那庄队的爸呢,不会也是高层吧?”
“他爸做什么的还真没人知道,反正总归不是我们这行。”周然叹了口气:“人也死了,听说十年前就去世了。”
“……”
临走之前,周然不放心的嘱咐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算多,庄队也低调,你管住你内大嘴巴。”
何序翻了个白眼,心说谁大嘴巴还不一定呢。
八卦完回到队里的时候何序明显感受到了压力。
会议室里唯一空着的座位就是他的,好在会议刚刚开始,何序下意识的看了眼庄杨的方向,刚刚听了周然说的八卦之后,他看庄杨的心态明显不同了。
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家里有背景的啊。
有背景谁在这儿受罪跑外勤拼命啊,顶多基层锻炼两年。
何序想,这人要是自己,那肯定在队里找个轻松的闲职,看报纸喝茶。
傅沙起身将手里的口供整理分发给各位道:“宋明承认自己暴力催收,也承认自己安保公司存在不正当的贷款业务,甚至他说出自己公司有参与过部分洗钱,但是对于他涉毒的非法交易他一开始并不认,直到我们给他看了从马文瑞身上得来的账本他才说了一二。”
庄杨道:“他承认是他自己做的?”
傅沙摇摇头:“他说自己是给人卖命跑腿的,那些洗钱也好,涉毒也好,除了暴力催收和违法放贷之外,都不是他的本意,他说他只想做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赚点小钱营生。”
庄杨挑眉道:“给谁卖命?他说出十八公的身份了?”
“当然没有,他说自己是有上家,也的确在给那个人卖命。”傅沙骂了句脏话:“但是他说他在废品收购站撞到了头,忘了这个人是谁,想不起来了。”
何序笑了声吐槽道:“他怎么不说自己哑了,是把我们当傻子么。”
虽然大家早就猜到宋明不会那么轻易的说出来,可用这么个无赖拙劣的谎言,还真是出乎意料。
刘畅起身贴了两张照片在白板上。
“我去调查了宋明的手机,查了手机卡的近一段时间内的通话记录,除了快递外卖这种生活必须之外,有两个人曾和宋明有过三次以上的通话。”
“第一个人叫梁信义,宋明和这个梁坤的通话很有意思,基本每两个月有一次。梁信义之前因为寻恤滋事打死了人,判了八年,后来减刑至五年,他除了固有房产之外,名下还有一个半私人的码头。”
庄杨打开手里的资料:“他这个码头是出狱之后才接手的,上一任主人是谁?”
刘畅道:“是马叔。”
何序不解道:“我可听说马叔贪财自私,向来是有进无出,码头这么赚钱的买卖,他怎么肯转手给一个小喽€€。”
庄杨指了指白板上的时间线道:“十八公的货八成是从这个码头运到环岛的,宋明一个马仔,用不上这么高端的玩意儿,他也根本没有其他和梁信义交往过密的缘由。马叔多半一早就察觉出他在用自己的码头运?毒,与其翻脸闹大,不如把这烫手的山芋转给一个傻子,毫无疑问,梁信义就是这个傻子,而宋明就是他们之间的媒介。”
刘畅抓了抓头发露出有点为难的样子道:“但是这个梁信义前天晚上就失踪了。”
庄杨淡然道:“这个倒没事,我知道他躲在哪儿,五年前就是我送他进去的。”
“……”
庄杨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说说第二个人吧。”
刘畅拿出张照片照例贴在白板上。
“从我们弹道分析采样的接过来看,宋明膝盖上的伤的确是从那把枪造成的,虽然宋明极力否认现场有其他人在,但是我们还是从路边的监控上窥见一二,再结合宋明的通话记录,基本可以确定,那天在高速路上袭警带走宋明的人是他们安保公司市场部主管,泉冶……”
庄杨摸着下巴看着白板上的照片。
他觉得泉冶可真不上镜。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主要写的是情感居多,事业线bug请大家忽略,我都随便脑补小儿科,大家看个乐呵就好。
还有就是大家猜到庄杨的父亲是谁了吗??
然后,以后如果我要入V的话,大家觉得怎么样?不入没有好榜单,入了又怕看得人变少,纠结呀。
第32章
泉冶从酒店出来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其实他很喜欢和庄杨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可是这份喜欢一旦夹杂了过度多余的心思,反而会变得沉重起来。
让人喘不过气。
泉冶叫了辆车回家,他现在只想回到家里睡上一觉,然后安静消失几天,除非地球要爆炸,人类要灭亡,否则谁都不见。
泉冶怀着这份美好幻想下了车,但是事与愿违,电梯打开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自己家门口的那团黑漆漆的人影。
几天没见顾逸略显憔悴,虽然他平时的样貌也算不上年轻,可是这会胡子拉碴,眉头紧锁满面愁容,看着更加沧桑,像是老了五岁,有那么几秒钟泉冶都没认出他来,以为是哪儿来的流浪汉。
泉冶拎着刚从超市买的冰饮料推了推顾逸的头。
顾逸被饮料冰的回过神,抬头看见面前站着的泉冶瞬间红了眼眶。
“……泉哥。”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顺势搂住泉冶的肩膀:“泉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