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冶有点不适应顾逸过分亲密的举动,下意识的推开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两眼道:“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你抽什么风,先松开我……”
顾逸憋着嘴,挺大的人眼睛却红红的,像是憋了这情绪好久。
泉冶无奈的将顾逸领进家。
自从上次家里被宋明一干人等搞了破坏,泉冶特意找了环岛有名的设计师重新规划装修,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几天,家里又来了个蠢蛋。
指了指新买的沙发,泉冶又将自己刚买的饮料扔给顾逸道:“你先坐着冷静冷静,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顾逸倒是没真的哭出声来,抽了两张纸巾擦擦自己的眼角,严肃的看着泉冶。
“泉哥,我听说宋哥进去了,他身上牵扯好多案子,居然还和du品有关……,咱们公司也被查了,这几天来了好些人,是不是真要倒闭了。”
泉冶点点头:“早晚得事儿,一个违法公司,黄了就黄了,再者宋明那些事儿与你又不相干,真查也查不到你头上,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怎么,是怕失业找工作?”
顾逸苦笑声:“我怕什么,我是怕您被扯进去……”
泉冶愣了愣,他没想到顾逸会冒出这么有觉悟的话来。
“这么些年我一直跟在您身边,其实好多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您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宋哥,也知道您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这类人,自从上次您和宋哥起了冲突之后,我就一直挺害怕的。”顾逸正色道:“我害怕您会被他们报复,害怕您和那些事有关联,但是这次宋哥自食恶果,我总觉得是您推波助澜协助了警察……”
泉冶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逸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来,叹了口气:“您和我不一样,您家底殷实,根本就不需要这样一份不体面的工作来维持生计,您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这几天都在想,您是不是在为其他人卖命,例如那些条子,如果这是真的,我又想不通为什么……”
泉冶以前一直觉得顾逸不够聪明,可现在看起来,他不是蠢,是大智如愚。
顾逸低着头瞟了泉冶一眼,见对方没恼,接着说完自己的话:“我其实是想说,无论您是谁,是来做什么的都好,希望您能平安长寿,既然宋哥已经倒了,您的目的也达到了,就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最朴实的字眼恰恰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平安长寿,这有点老派的祝福语并不俗套突兀,泉冶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过泉冶没打算和顾逸说什么故事重点。
“你瞎他妈琢磨什么呢,我可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泉冶踢了踢顾逸的小腿轻笑道:“我看你就是公司黄了你闲得慌……”
顾逸摇头否认,还想再解释点什么,泉冶没给他机会说酸话,接着道:“我早些年的时候收购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旅行社,这几年生意还不错,开了几家分店。虽然这旅行社不在我的名下,但总归是我收购的,一会我把店的地址发给你,你熟悉熟悉这个行业,要是真有兴趣可以尝试尝试,底薪是固定的,也有五险一金,提成什么的靠自己赚,我不靠旅行社赚钱,你们也没什么压力,总归别倒闭了就成。”
顾逸半天没缓过神来,他其实已经投了好几十份简历,因为学历低,文化水平差,年纪大,没有工作经验,不会察言观色,不知道看了多少人的脸色,每次从应聘的地方出来都像是被人审视着剥了层皮。
顾逸不是那种不能吃苦受气的人,他只是觉得,那些光鲜亮丽写字楼里的人,像是高攀的另一个阶级,难以触碰。
或许眼前的人早就从自己身上的落魄看出了些许端倪,猜到了大概,却没有多问一句话,还许了自己一份体面的工作,维护了自己的自尊心。
临走的时候顾逸多问了一句:“泉哥,旅行社不是您收购的么,为什么不在您名下?”
泉冶以为这孙子误会了,白眼道:“放心吧您,旅行社是干净的。”
旅行社的持有人泉冶早就转到了言炎名下,他想着以后言炎嫁人了,除了银行卡里的钱,这几家旅行社也是底气,不能让婆家欺负了她。
顾逸走了,泉冶终于能安静的眯会,正要闭上眼睛享受片刻安静,手边的手机震了两下。
泉冶无奈的拿起来瞧了一眼。
【庄杨】:你被盯上了。
【清泉石上流】:这么快?
【庄杨】:该。
【清泉石上流】:……
【清泉石上流】:庄警官别这么无情啊。
【庄杨】:你带着头盔,监控没拍到全貌。
【清泉石上流】:所以呢?
【庄杨】:就做你最擅长的。
【清泉石上流】:?
【庄杨】:嘴硬。
【清泉石上流】:……
泉冶骂了句脏话,合上了手机。
庄杨看着泉冶发来这一行省略号不由自主的笑笑,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对方吃瘪的样子。
傅沙站在车门旁敲了敲庄杨的车玻璃,后者收起笑容打开车窗问了句:“有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那就先好的吧。”庄杨道:“咱们先甜后苦。”
傅沙道:“好消息就是,付队终于处理完外面的事儿回来了。”
庄杨挑挑眉:“所以坏的呢?”
“宋明翻供了。”傅沙道:“也不能算是翻供,他说他脑子好了,想起来了,他说没有上家,从头至尾,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某种意义来说,我们可以结案了……”
庄杨骂了句曹,心说这个先甜后苦还真苦。
作者有话说:
给顾逸狗腿加点戏。
第33章
当事人承认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有人证,有物证,且证据链完整。
就差一个结案报告了。
傅沙抓了抓耳朵靠着车门看着庄杨道:“你打算怎么办?”
庄杨打了个哈欠歪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副驾驶位:“上车吧,我们先去找梁信义。”
梁信义的案子是庄杨刚入行两年办的。
那会有路人报案在城郊钓鱼的时候发现一具男尸,再加上环岛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雨,案发现场几乎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留下,后经法医鉴定死者是两周前被人用锐器刺穿心脏而亡。庄杨调取周边监控发现梁信义两周前曾与死者在一块喝酒,并发生冲突。
锁定嫌疑人定罪并不难,难的是梁信义失踪了。
而最后出现在监控录像里,就是在他回家的路上。
傅沙在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道:“看来你病好了,今天不用打消炎针了吗?”
庄杨没反应过来,随口回了句:“什么消炎针?”
话刚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傅沙说的是什么,连忙补句:“哦,好了,不用打了。”
庄杨瞟了一眼傅沙,他们搞缉毒的眼睛又尖又毒,庄杨总觉得傅沙好像隐隐的知道了点什么,但说实话,虽说作为大小不分警种,对于傅沙,他更多的是敬佩。
庄杨开车又快又稳,傅沙在副驾驶上已经为庄杨规划好了退休之后的二次就业方向€€€€滴滴司机。
半个钟头后,车稳稳的停在一间普通的小平房门口。
傅沙下车打量两秒这古朴建筑:“这哪儿?”
庄杨扬扬下巴道:“梁信义的家。”
“他的住所咱们队里的人早就来过了。”傅沙提醒道:“没什么收获。”
庄杨点点头,嘴上倒是没说什么,仍旧向着小平房的方向走过去。
小平房的大门有点矮,庄杨要欠着身子才能迈进去。门口是一片荒废的小花圃,内里才是住所。一室一厅,房屋的使用面积并不大,室内装修简单,没什么有观赏性的家具,都是些线条单调的设计,甚至有几个柜子傅沙都怀疑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房间里的氛围空荡荡的,除了因为两人的到来而肆意飞舞的尘土之外,感受不到一点人类存在的痕迹。
“你说这梁信义有一个那么有作用的码头,怎么日子过的这么贫瘠?”傅沙拍了拍那台大头带天线的电视机道:“……这玩意我快二十年没见过了。”
庄杨笑笑:“他不是贫瘠,就是不在意这些。其实已经算进步了,我抓他那年,他家还没有电视呢。”
傅沙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其实想想也是,自己在金三角的时候,那边的小村落连电和水都用不上,更何况是能出声的老旧机器,这东西在那都算稀罕物。
“我看这儿的确没有人。”傅沙道:“有价值的东西队里都带走了,我们……庄哥?”
庄杨像是没听到傅沙说话,自顾自的走到了厨房的洗手台前。
傅沙这才注意到梁信义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黄了吧唧的旧模样,就这个洗手台最新。
庄杨冷着脸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顺势敲了敲。
“我说你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以为自己能躲一辈子?”庄杨道:“怎么着,是我进去请你,还是你自己出来见我?”
傅沙愣了愣,他有点没看懂庄杨的操作。
“哦,这是一面被处理过的单面镜,后面其实还有个房间,里面的人能看见我们,但我们看不到对方。当年,梁信义就是用这种办法在案发现场藏了两个礼拜,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庄杨笑笑:“他这个小平房里,最花心思装修的,就是这儿。”
傅沙骂了句曹,给出一个最中肯的评价。
装修大师。
梁信义从里面慢吞吞的走出来。
庄杨有好多年没见到梁信义了,自从抓了人,将人送进监狱后,再也没见过,印象中梁信义还是个桀骜不驯皮肤黝黑的小青年,和现在这个弓背沧桑带着疲态的中年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梁信义苦笑着摇摇头:“庄警官,算起来我们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这一次找到我的人还是你。”
庄杨看了眼梁信义的右手,原本该有的器官变成了一团红白相间的棉花纱布,紧紧的缠绕在主人的腕部,替代了那不存在的位置。
是新伤。
“你手怎么了?”
梁信义惨白着脸,渐渐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原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白发覆盖在头顶,让他的年岁又添了几分。
“如果你们能早点找到我,或许我还有话要说,但是现在……”梁信义缓缓道:“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了,对不起庄警官……”
傅沙轻咳了声提醒庄杨,指了指从洗手台后方的房间里,拿出的一个散发着刺鼻味道的圆柱形透明的小罐子。
福尔马林是固定人体组织的首选。
庄杨现在知道梁信义的手去哪儿了。
这个故事组合起来就是,有人在前几天找到了梁信义,切下来了他的手,泡在了装有福尔马林的罐子里,告诫他,不要乱说话,否则,下个在罐子里的不是手,而是人。
听起来是个让人唏嘘心软的故事,可惜庄杨不吃这一套。
他拉过一把椅子评价道:“梁信义,你这话说的可真漂亮,说的我都觉得你是受害者了,我抓的那会你就应该知道的,博同情在我这儿可不管用。”
梁信义完好的那只左手青筋泛起,庄杨看的出来,他是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