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颈后的烟疤,泉冶抬眼看了看庄杨,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怕安宜被牵扯进来吗?”
庄杨像是没听清,确认道:“什么?”
泉冶摇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庄杨点了支烟,侧着头看着泉冶。
这个人有一张足够惹眼的脸,眉眼生的不够热情,沉默不语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刻意疏远的距离感,喜欢享乐,喜欢过得自由,却从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为了自己的目的哪怕惹的一身伤也毫不在意。
倔强又执着。
像一块永远不会低头的铁板。
庄杨无奈的笑笑,他觉得自己今天有点魔怔,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也多了点奇怪的想法。
例如,想要拥抱,想要亲吻对方。
泉冶抬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闷声道:“你笑什么呢?”
庄杨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过身去背对着泉冶看向窗外。
泉冶不明所以的看着庄杨的背影,心思复杂的吃了一口桌上所剩无几的西瓜,试图用远低于体温的食物来掩盖自己身上的脆弱。
泉冶觉得自己像是个想要自-杀的旅人,明明一直站在悬崖两侧观望,却又每次都在退缩。
迈出一步,退两步,像个最不齿的胆小鬼。
即怕,又忍不住靠近,有一条名为矛盾的绳索紧紧的套牢了自己。
就像是在一个故事的尾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你们故事里不该再有我。
杨树学不会开花,但总会抽枝发芽,漂亮的小鸟会代替老鼠躺在它的树干上小憩,跋涉的旅人也总会踏着风回家,曾经的老鼠也有该去的地方,一切都会回归正轨,而那点午夜梦回的心有不甘,都是这趟旅途中的点缀,是最不值得挂念的存在。
就像是这房间里的香薰,总会燃烧殆尽。
泉冶起身熄灭那个燃烧的香薰道:“庄杨,你选择做警察这行,真是因为关系户,被家里人安排的?”
庄杨摇头道:“你可真会想。”
泉冶笑笑:“你有杨局这便利条件还不用用?”
庄杨低头熄灭香烟道:“那我下次借你用用。”
泉冶随口回道:“怎么借,是减刑还是偷渡出国。”
庄杨道:“你想要哪个?”
泉冶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这算以权谋私吗?”
庄杨挑眉道:“你不想要这个特权?”
泉冶道:“当然想要。”
毕竟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但是比起特权,泉冶更想在上面一次。
庄杨离开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雪花,这个季节的雪无法在外温中存活,往往还没触碰到地就变成水珠落在地面。
他没急着回家,而是靠在车门上点了支烟,想静下来想清楚一些事,抬头看着酒店那扇仍旧明亮的窗户,掩饰明明是最容易做到的事,可为什么现在有点于心不忍。
那个疤,那个变态恋童癖,还有那个红着眼睛哭的小朋友,作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庄杨当然记着。
只是,庄杨也有想完成的事。
所以在那之前,只能选择‘遗忘’。
第二天回到队里的时候,何序已经早早的准备好调查资料站在那,一脸‘恭候多时’的欠揍样。
“徐彦,男,四十二岁,未婚,海城人,原来是海城市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十年前送海城来到了环岛市,三年前入职本市一所大学的校医室,因为为人谦和低调,再加上外貌优良,那群学生都特别喜欢他,叫他徐老师。这位徐老师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不仅没有任何违规或者不良事件记录,去年还因为对路边休克的老人施救上了社会新闻。”
何序一字不差复述完,打趣道:“庄哥,您调查他干什么,就这人生履历完全可以提名环岛市下一届的十佳市民。”
庄杨接了杯温水,兑了点上周实习生送来的柠檬汁:“你就查到这些?”
何序有点懵的点点头:“你不想听这些?”
庄杨皱着眉将酸了吧唧的柠檬汁一饮而尽道:“违章停车的罚单,酒店开房记录,他一个都没有?”
何序摇摇头,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解释道:“的确没有,个人财产状况还在调查,您要的急,也就这些。”他努努嘴,接着道:“您是怀疑傅彬和这个徐彦有什么关联吗?”
庄杨沉声道:“从违规停车的罚单身上可以看出他平时的出没地点,入住酒店的档次能判断出他大致的阶级地位,一个人一辈子行得端坐得住这很容易,但是连个罚单和酒店的入住记录都没有过,尤其像徐彦这种频繁社交的中年人,所以我觉得,他在刻意隐藏,又或者,他有多重身份。”
庄杨走去洗手池旁刷了刷自己的杯子,回头解释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那个傅彬出国的前一晚,就是参加了这个徐老师的生日聚会,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参加完这个聚会之后,他就在ICU里躺着?”
何序觉得庄杨说的有点道理,可是直觉又告诉自己,为什么和傅彬有社会关系人际交往的人那么多,庄杨却像知道答案一样,第一次就笃定选中了这位徐老师,难不成真是因为傅彬出事的前一晚见过徐彦?
傅沙回队里的时候正赶上饭点,他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的打开一盒牛肉面吞进胃里,又连喝了两大杯温水,像是刚从沙漠里出差回家的骆驼。
刘畅就跟在傅沙身后,他碰了碰傅沙的背,将手里的冷饮递给对方。
庄杨将多余的卤蛋分给傅沙道:“梁信义那儿还有料?”
傅沙搓了搓下巴:“和十八公本人关联的并不多,但是呢,梁信义交待了一件别的事。”他将筷子整齐放到一边,抬头道:“原来当年我们那位前辈并不是因为被线人出卖而牺牲,是因为拍了那张十八公的照片暴露了身份,而其实那个大家口中的线人也是警察,他蛰伏在十八公身边五年,最终因为那位前辈的牺牲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何序有些唏嘘的看着傅沙,接话道:“……那我们还能找到这个线人吗?”
“找不到了。”庄杨点了支烟,靠在桌子上平静的看着办公室里的人,道:“他死了,被人打断所有的肋骨,绑着石头沉了海,连一块骨头都没能留下。”
傅沙愣了愣,咽下嘴里的东西。
“庄哥,您早就知道这件事?”
庄杨摇摇头笑道:“好像是听过,但是时间太久了,记不清细节了。”
那个人不仅连块骨头都没能留下,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就像是风里夹杂的细沙,早晚都是要被吹走的。
正说话的档口,付涵胡子拉碴的拿着几袋东西外面走进来。
“有点新情况,今天早上我们在傅彬的家里搜到了这个。”付涵将手里白色的粉末扔在桌上道:“我刚从缉毒队回来,经过检验,这里面的成分和当初在卢总和宋明那缴获的是同一类。”
傅沙道:“所以,傅彬是个瘾君子?”
付涵摇摇头:“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另外,我们在他家里的碎纸机里发现一张还未完全损坏的照片,经过技术部门的还原……”
付涵打开电脑放出了那张照片。
这章照片明显是抓拍的的,傅彬在视野的右下角,指着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的男人,男人歪着靠在海边的栏杆下,对着镜头笑。
何序看着这张照片愣了愣,骂道:“这人不是徐彦么?难道傅彬出事真和这位十佳市民徐老师有关系?”
付涵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庄杨道:“小庄,你什么想法?”
庄杨拿起照片仔细看了两秒。
“我是在想,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徐彦有一张十分上镜的脸,他看着比现实生活中还要年轻,一点都不像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反而像个刚创业不久的成功商人。
庄杨鬼使神差的放大了那副眼镜。
然后,他就看清了反射在玻璃镜片上的人影。
是安宜的侧脸。
第43章
泉冶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准备出门,低头看了眼来电号码,他倒是没着急接起来。
他想晾庄杨一会儿。
最近泉冶越来越执着于把自己受过的苦给庄杨尝一遍的快乐中。
第一通电话没接,等对方耐不住性子打来第二通电话,泉冶不紧不慢的接起电话,懒洋洋的说了声:“喂。”
泉冶能清楚的听到庄杨在电话的另一头深吸了口气:“挂我电话?”
哟,这是恼了?
泉冶有些得意的笑笑,低头系好鞋带,将手机放在地板上功放,调侃道:“不是吧庄警官,才离开我几个小时,就想了?”
“……”
对方沉默不语,泉冶几乎能想象到庄杨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那种,看不惯,却又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无奈。
泉冶对着镜子小心的撕开额头上的敷料。
他伤口的愈合速度极快,再加上言炎那个小姑娘的确有两把刷子,一晚上下来,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
调戏够了条子,泉冶也不再得寸进尺,和庄杨这几年相处下来,自己太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泉冶道:“有事找我?”
庄杨“嗯”了声,将这边得到的调查信息发给泉冶,道:“你说的那个姓徐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名字叫徐彦,是本市一所高校的校医,具体的资料我正传给你。”
徐彦?
泉冶皱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安宜第一次去庄杨腐-败小别墅的那天,就是这位徐老师充当司机。
这个人的脸泉冶记不太清,只能记着个大概轮廓,一脸道貌盎然的伪君子样,泉冶记起来自己还因为这个狗屁老师和安宜起了冲突。
还有他那双满是枪茧的手。
泉冶大概浏览着庄杨发来的信息,分析道:“我们已知的是,方诚有一笔来自于傅彬的大额交易,傅彬躺在ICU出国的前一晚,就是参加了这位徐老师的生日宴会,所以,那天晚上,方诚,徐彦,傅彬,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高岸酒吧,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我不是对徐彦这人有偏见,我就是觉得他和其他两个人有关系。”
庄杨抓住了泉冶话里的重点道:“你之前认识徐彦?”
泉冶叹了口气:“他好像和我弟关系特别好,妈的,我就说了安宜两句,这小子还挺不高兴的……”话说一半,泉冶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找补道:“哦,你别多想,他俩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有机会,你还有机会。”
庄杨轻笑两声,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解释点什么。
他越来越觉得泉冶不像一只油光水滑的老鼠,而像一只卷毛刺猬。
别人家的刺猬都是竖起毛发攻击敌人,泉冶则是将刺捅向自己,伤敌一百,自损三千。
所以,庄杨选择不解释,他也想看看泉冶还能憋多久,看看这孙子的嘴能有多硬。
庄杨在电话里好半天都没说话,泉冶有点急了,忍不住道:“你打电话就是为了放这没味的屁?”
“那我这就挂了。”
“哎你……”泉冶暗自骂了句脏话:“庄杨你……你有事说事!玩什么心理啊!”
赢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