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端把人翻回来,看着面色颓红的人,动作轻柔地擦走他眼尾的水痕。
顾屿桐无力地站着,全靠池端托在自己腰间的手撑住,年糕一样地黏在池端身前。他感觉到池端的手摸过眉骨,摸过睫毛,停在脖子上的伤口处。
“昨晚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会接吗?”顾屿桐捡回了些神志。
他蹲下去,半跪在池端腿间,仰头看他。
这个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池端自上而下睨着他,摸摸他微红的眼睑,艰难忍着,声音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哑:“不用。”
顾屿桐轻笑一声,义无反顾凑了上去。
被温暖和湿润骤然包裹的感觉让池端发出了一声愉悦的低喟。
一旦被点燃,燥火必将以燎原之势绵延开来。
他一改刚才的绅士之态,顺着本能猛地往前一挺,渍渍水声交杂着难受的吞咽声在狭小的厕所里回响不绝。
“我不做了……”
顾屿桐顿时有些退却,却被池端极为恶劣地扣住后脑勺,池端用拇指抚过顾屿桐的嘴角,狎昵道:“哪有半路不做的。”
……
最后的最后,池端把顾屿桐扶起来,擦去他唇边的污浊,难得地放轻了语气:
“留下来,就待在我身边。”
“不用你负责,我来。”
他吻住了他锁骨上方的伤。
*
回到宴会厅时,晚宴还没开始。
一群平时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小姐心血来潮,提出要去练练马术,正好有一大片空旷的专用场地可供消遣,于是一呼百应,想去的都纷纷换上了专业的马术服。
虽然这些人大部分都只是一时兴起,工作人员也丝毫不敢磕着碰着,让教练一对一领着在马场内慢行。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抱怨不刺激,甚至起哄说,让在场善骑术的出来给大家过过眼瘾。
一番推举下,顾屿桐听见了池端的名字,很小声,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也是,池端少时擅马术,圈子里都知道。
顾屿桐忽的想起那段监控——
事发前,池端纵马驰骋在偌大的马场上,少年英姿勃发,轻裘缓带,清朗沉稳的面孔丝毫不见急色和惧意,甚至还挂着专属于少年人该有的恣意笑颜。
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应对自如。
那时的池端刚在商赛中夺冠,荣光赫赫。
高扬的马蹄越过一道道浅坑,少年攥着缰绳,在马鞍上俯视一切,以为这就是未来的视角。
然而,下一秒,异常的嘶鸣声猝然响起,烈马忽然狂躁起来。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池端迅速做出反应,试图平复马的情绪,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一个剧烈的颠簸后,他摔下了马背,可右脚却死死卡在了脚蹬内出不来。
马镫被人设计过,池端这时才隐隐觉察出什么。
可为时已晚。
他被发狂的马硬生生拖行了上百米,最后勉强挣脱时,浑身已经伤痕累累。
池年挑好时机,在那时候故意带着一群人冲了上前说要帮忙。于是情绪不稳的马再度受惊,马蹄狠狠踩在了池端的右腿处,不止一下。
那晚的火烧云把天烧得通红,地上的血也把少年的矜傲烧了个粉碎。
顾屿桐靠着围栏,仰头望天,此时日薄西山,有如那天的火烧云一样。
他在周围兴奋的呼声里短暂地看了池端一眼,猛然拽住了池端的手腕,把人往跟前一拉:“你不去。”
几个喝了酒的富少胆子壮了不少,挤到两人跟前,笑嘻嘻道:“今天不是说好了要玩得尽兴吗,况且我也听说池总的腿早就好了,小顾总,咱不能因为嫉妒,就不让池总出这个风头,是不是?”
一旁的人都忙着帮腔,热闹得很。
池端只要开口,哪怕一个字也能瞬间让这些人闭嘴,可他偏不说,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屿桐,像在打量一只尾巴炸毛的,正在护食的狼。
顾屿桐觑了刚才说话那人一眼:“这风头给你要不要?”
那人被这句话噎住,酒也醒了一半,没再敢回话。
池端任由顾屿桐拽着自己的手腕,暗地里端详起来。
顾屿桐的掌心有些薄汗,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手也不大,反正没自己的大,所以握着自己时显得有点吃力——不过这人除了年龄,好像哪儿都没自己大。
顾屿桐加重了手里的力道,皱着眉看向他,示意他说点什么。
池端在心底笑了笑,偏不顺他意,偏要他替自己出头,所以只是安静地挑眉回望他。
周围的起哄声愈盛。
池端看着顾屿桐,语气玩味:“我去。”
池端勾唇,欣赏着顾屿桐皱得更厉害的眉。
顾屿桐:“我也去。”
池端愣了一瞬,却听见顾屿桐又坚决地重复了一遍:“那我也去。”
逗弄人的乐趣瞬间消散,像是恶劣的冰川雪地里开出了一朵灰粉色曼塔。
“……”池端看着他,金橙色的夕阳笼在那副风流无度的眉眼间,透出的坚毅竟让池端瞬间哑声。
“去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总之不能再让池年得逞,顾屿桐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多时,顾屿桐便穿好了马术服,坐在马背上静待池端。
玩累了的少爷小姐们都下了马,坐在马场外搭起的棚子下喝茶吃点心,一边休息说笑,一边把目光投向顾屿桐这边。
这一带是无垠的私人马场,平原无垠,旷野的风呼啸而来,背后夕阳渐沉。
顾屿桐背光而立,看着池端朝自己走来。
修身的黑色马术服穿在池端身上,将遒劲的肌肉线条凸显得淋漓尽致,宽肩窄腰,头身比例极为优秀。
一个工作人员看见池端走近,把一匹马牵到他面前。
顾屿桐见状,扬声叫着他:“池总!”
池端抬头看他。
“上我的马,教我。”
于是池端朝这边走过来。没有任何疑议,像是这件事本该就是这样的。
他走到顾屿桐马前,先是上下扫了眼坐没坐姿的顾屿桐,随后握住顾屿桐的脚踝,放进马镫:“用前脚掌的三分之一处去踩,不然摔了会卡住。”语气轻描淡写。
他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强劲的长臂绕到顾屿桐身前,攥住缰绳:“抓着马鞍。”
距离很近,周身围裹着的是顾屿桐很喜欢的木质香味。
“双腿不要刻意夹住马腹,保持重心下沉。”池端的胸膛贴近了点,冷静指导,“上半身自然挺直,不要绷那么紧。”
顾屿桐感受到背后那块炽热的胸膛,不由得一颤。
“顾屿桐。”
“嗯?”
“……不要喘。”
顾屿桐很要脸地反驳回去:“谁喘了?不乐意听你把耳朵捂了。”
池端听着他说话,察觉到声音有些沙哑。他蓦地开口问:“喉咙还痛吗?”
他攥紧马鞍,愤愤道:“不然呢?大成这样,你特么整过啊?”
“是你喉咙太紧。”池端刻意一顿,严谨补充道,“哪里都紧。”
“还教不教?不教我下去了!”
池端低笑两声,两腿一夹,让马慢跑起来:“教你压浪。”
落日熔金,巨大的橙红色天幕下,两人一马,在辽阔的平原慢跑。
池端试图教授他些什么时,态度总是严厉且不容置疑的,尤其是当顾屿桐开小差或者总教不会时。他勒停了马,开始查验成果:“重复一遍。”
顾屿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池端说的话总也进不了脑子,更怪的是脸还烧得疼。他猜想可能是离得很近所以太热导致的,于是只能用钝钝的脑袋开始回忆:“起步时,胯骨要轻微、额,后仰,结束时可以稍稍上顶。”
话音刚落,胯骨处就结实地挨了一巴掌。
“背对了吗?”
顾屿桐脑袋昏沉得更加厉害:“没。”
“再教最后一遍。”不知道是不是顾屿桐的错觉,他听出池端声音里藏着的一点笑意。池端把手放在他的胯骨处,又轻拍了拍,“怎么能一和我待着就犯困呢。”
他左手按着顾屿桐的小腹,右手扣住他的胯骨,往前一顶:“注意腰腹发力方式。”
紧接着两手托着他的腰,忽然往后一仰,因为两人距离太近,所以难免会撞在一起,姿势也很难言。顾屿桐抓着马鞍,挪着屁|股,连忙往前去。
“太近了,会碰到。”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顾屿桐羞愤难当,猛地扭过头:“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分明就是在耍我!”
这一回头,撞上池端含笑的眉眼。
记忆里,顾屿桐没怎么见池端笑过,哪怕为数不多的几次挑起嘴角,也不见得是什么善意的笑。
旷野的风拂过,池端眸黑如墨,锋芒里藏着笑意,垂着眼睫盯着自己:“刚刚怎么不让我上那匹马?”
虽然顾屿桐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在回头的第一眼就消了气。他调整思绪,回道:“万一那匹马不对劲呢,小心点总不会错。”
原来是小心,竟然不是担心。
池端没有听到最佳答案,收起笑意,咄咄逼问:“那上回明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来找我?”
顾屿桐手里揣着他最想听的话,却偏偏不说。
他含混笑了声:“你想听什么答案,我说给你听啊。”